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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丝竹之哀(下下)


王献之站在原地,头脑空白了几秒,接着一个纵身跟着跳进了水中。

        他只知道要救她,救她。其他的什么也没考虑。

        然而,直到一口水猝不及防的呛进王献之的鼻腔,鼻子和肺火辣辣的疼。现实才逼着王献之猛然想起,他原来根本就是只不通水性的旱鸭子。

        “阿姊!阿姊!”王献之绝望的在水中扑腾,搜寻着郗道茂的身影。

        离王献之不远处,郗道茂如一尾游鱼般熟练而轻快的游了过来。

        “阿敬!”

        “阿敬?卿没事吧?!”

        “阿姊……我……”

        “别怕,我这就救卿上去。”

        郗道茂随即从背后轻托起王献之的胳膊,反向向岸边游去。

        不知是因为呛水还是因为紧张,王献之的脸颊忽然一阵火烧火燎的烫。

        两人相处这么久,王献之还从未像现在这样,与郗道茂挨得这么近过。

        他的后背紧贴着郗道茂柔软的身体,郗道茂发丝中淡淡的香气不经意的钻进王献之的鼻子,肆意撩拨着他敏感的神经,让他即便浸身冰凉的溪水中,还是感到周身阵阵的燥热。

        好在郗道茂此时正忙着救人,并未觉察出什么异样。

        很快,郗道茂将王献之拖上岸。王献之忍不住趴在地上吐了好几口水,这才终于缓过劲来。

        再看此时的郗道茂,已然浑身湿透,青黑的发丝上坠着晶莹的水珠,薄纱襦裙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少女柔白的肌肤,曼妙的曲线在轻薄的布料之下若隐若现,散发着危险的韵致。

        夜风带着寒气,吹在身上凉飕飕的,郗道茂不由打了一个喷嚏。

        郗道茂揉了揉鼻子,道:“阿敬,我们去拾些木柴来烤烤火吧。”

        哪知王献之这会却魔怔了一般,呆若木鸡,叫他半晌都没有半点反应。

        “阿敬?”

        郗道茂忍不住伸手在王献之眼前挥了挥,王献之的眼神却随着郗道茂身体的移动而移动。

        郗道茂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顿时“呀”的一声惊呼,赶紧捂住了胸口,

        “臭阿敬!下流!流…流氓!”

        这一声惊叫吓得王献之如梦初醒,慌忙眨了眨眼,面红耳赤的低下头,语无伦次道:

        “对……对不起……我……不是那样的……阿姊听我解释……我……”

        郗道茂方才还有些羞恼,可一见他这副模样,又莫名的觉得可爱,便又恼不起来了。遂道:“真是只呆头鹅……罢了罢了,我不怪卿便是……”

        “阿姊不生我的气?”王献之一高兴,猛地抬起头,目光甫一触到谢道韫遮着胸口的手,却又赶紧低下去,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郗道茂颇有些窘迫,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为了缓解尴尬,王献之转而问:

        “对……对了,阿姊何时会水的……我怎么不知……”

        “哦……是很小的时候……很小的时候跟着阿乞学的……”

        阿乞是郗道茂的长兄——郗恢的小名。郗道茂与郗恢兄妹二人自幼感情十分融洽,以至于郗道茂从未正经唤过郗恢哥哥,总是亲昵的唤他阿乞。

        “原来是这样。”王献之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不是什么旁的男子他就放心了。

        “我……我去拾些柴火来给阿姊取暖。”王献之说着,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跑了,慌慌张张,逃也似的。

        “这个阿敬……”郗道茂看着王献之的背影,不禁好气又好笑。

        这时,不远处突然出现的一片火光引起了郗道茂的警觉。郗道茂凝眸一看,竟是郗家管家带着一众府兵追了过来。

        “阿敬!”郗道茂忙唤着,在那片火光中焦急的寻找着王献之的身影。

        很快,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唤道:“哎哟,轻一点轻一点,疼!”

        俨然是王献之的声音。

        王献之正被王徽之拧着一只耳朵向这边走过来。

        “五……五哥怎么来了?”王献之因为吃痛,声音都打着颤。

        “卿这臭小子,半夜擅闯私宅,偷鸡摸狗,强抢千金大小姐,我若再不来,卿岂非要闹翻天了?”

        “什么偷鸡摸狗,什么强抢千金大小姐啊……哎呦!”

        王徽之使了一把力道之后猛一松开手,暗地里冲王献之使劲眨了眨眼睛,意在让他赶紧跌个软认个错,郗府的大管家和一众府兵还在旁边看着呢。

        “瞧瞧,瞧瞧卿把人家千金大小姐弄的……”王徽之指着郗道茂本想教训王献之,然而话说到一半却卡住了。

        方才离得远,王徽之没能看清郗道茂的模样,现在走到近处一看,不禁有些瞠目结舌。

        王、郗两家毕竟是亲戚,所以王徽之对郗道茂也不陌生。

        王徽之以往每次见到郗道茂,她都是一副高高在上,凌霜傲雪的模样,仿佛任何人都入不了她的法眼,任何人都近不了她的身。然而现在站在眼前的这个郗道茂却完全没了从前的凌厉清高,那副落水凤凰的模样,说是狼狈,却又有几分迷人的曼妙。

        然而王徽之到底是比王献之老成许多,他只略略耽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转而对王献之意味深长的一笑。

        王献之没看明白王徽之这笑容中的含义,只愣楞的看着王徽之,眸中满是迷惑。

        可一旁的管家却是一眼就看出了王徽之的轻薄气,遂立刻命人拿来袍服给郗道茂披上。

        转而狠狠瞪了王徽之一眼:“看来这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真是没说错!我家大小姐还未出阁呢,深更半夜的被这臭小子撺掇到这儿来弄成这副模样,卿等说说,这究竟成何体统?!这事若是传出去,叫我们郗家的脸往哪儿搁?!”

        王徽之在一旁抄着手,耐心的听着管家的数落。时不时郑重的点头应和,配合着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管家正说着,不经意间瞥见王徽之嘴角的一丝笑意,不由愈发光火:

        “笑?卿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自己的亲弟弟这般没规矩,卿竟还笑得出?卿还有没有一点…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

        “我没笑啊,管家定是看错了,我真没笑。”

        王徽之说着瘪起嘴,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的对王献之道:

        “子敬啊,卿听见管家说的话了没?卿不能这么没有规矩!知道吗?虽然卿已经和道茂妹妹订婚了,可卿也不能大半夜的拉着人家出来游泳啊!”

        “我……我没有……”

        “好了,不要狡辩。我知道卿是一片好心,想教道茂妹妹游泳,但是做事情也要分时间,分地点是不是?而且呢……这个男女啊……他授受不亲!虽然卿与道茂妹妹已算是半个夫妻了,虽然舅父他也已经同意卿等的这门婚事了,可是卿等还是要注意……注意一点影响嘛,是不是?”

        “我……”

        “卿说说,我从小是怎么教导卿的?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今日之事,卿回去一定要做一个深刻的检讨。听五哥的话,现在先去向道茂妹妹和管家认个错,快!”

        王徽之随即冲着管家的方向使劲努了努嘴。

        王献之会意,于是依言照做。

        王献之乖乖认错的样子让郗道茂忍不住的想笑,但见他在寒风中冷得直哆嗦,心里又心疼,便想让管家将多余的袍服匀一件给他御寒。

        谁知那管家人精似的,郗道茂还未开口,他便已经对她想说的话了如指掌。

        只见管家冲身后手持袍服的府兵一使眼色,那府兵随即向后退了几步,将剩下的几件袍服悉数扔进了溪水里。

        “我们郗家的衣服可珍贵着呢,便是泡了汤,也不会借给那些不知廉耻的野小子穿!”管家一字一顿,神色阴讽。

        “卿怎么能这么说话?子敬可是我未来的夫君!”郗道茂见状,忍不住愤然道。

        管家皮笑肉不笑,貌似恭敬的一欠身:

        “大小姐也说了,他是大小姐未来的夫君,可是现在还不是呢,现在他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野小子!”

        看管家那副耀武扬威的嘴脸,郗道茂不禁怒火中烧,本想骂他几句解恨,可碍着周围那许多双眼睛瞧着,话到了嘴边,又只得悻悻咽回去。

        “好了好了,卿等都别吵了,子敬我一定会带回去好好教训的,到时候一定给郗家一个交待,成不成?”王徽之有些不耐烦道。

        “哼,卿说得好听,我们家大小姐的清白全被他给毁了,卿能给出什么交待?”管家不肯善罢甘休。

        “不知管家想要什么交待?”王徽之挑衅的望着管家。

        “此子不知礼法,伤风败俗,当然要家法伺候!”管家恶狠狠道。

        “家法伺候?好啊,没问题。”王徽之故意说得云淡风轻:“只不过我们王家的家法向来严苛,子敬受完这一顿家法少不了要缺条胳膊少条腿什么的,那场面,血肉横飞的,肯定解气得很,管家到时候可一定要来我们王家观刑啊。”

        管家一听,暗暗出了一脖子冷汗,

        “夸……夸大其词……顶多抽几鞭子罢了,哪能缺胳膊少腿儿的?他若缺了胳膊少了腿儿,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日后岂不是要守个废物过一辈子?”

        “抽几鞭子?好,成交!我这就把人带回去抽!”王徽之爽快应道。

        管家这才惊觉上当,怒道:“卿……卿这小贼!简直……简直是无耻!无耻之尤!我告诉卿,这事没完!没完!下次若再让我在郗府看见这野小子,我就……我就!”

        管家说着,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四处乱转,搜寻着足以表达他心中气愤的道具,只见他眼睛一亮,随即从一个府兵腰间抽出一把利剑来,做势凶神恶煞的在身前挥了挥。

        王徽之懒得搭理他,兀自牵过来时骑的马,对王献之道:“子敬,我们回去了。”

        王献之还有些依依不舍,最后看了郗道茂一眼,才应道:“好。”

        王徽之状似不经意的瞥了王献之一眼,问:“冷不冷?”

        王献之:“……有一点……”

        王徽之随即脱下自己的披风给王献之披上,两人翻身上马。

        “坐稳了!”

        王徽之呼喝一声,随即扬鞭策马。

        马蹄声轻快,扬起一骑微尘。

        王献之自马背上回过头去,身后有融融火光和一片黑压压的人影,还依稀听得见管家那副破锣嗓子里传出的阵阵叫骂声。

        郗道茂的身影和那片黑压压的人影融在了一起,看不分明。

        但是王献之感觉得到,郗道茂也一定正在远处目不转睛的目送着他离开。他感觉得到,他的感觉从未出过错。

        王献之情不自禁的冲那片人群挥了挥手。

        这时,人群中果然也有一个人用力挥舞起了手臂。

        王献之仿佛看得见郗道茂眼角眉梢的笑,看得见她弗御铅华的面容。

        即便隔得再远,王献之也能看得见,而且看得一清二楚,因为他们的心从未分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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