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残画

这似乎是某张蜡笔画的一角，乍看之下，与周围的那些其他图画并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残缺，陶璃看不出这到底是画了个什么。但就在将其拾起的那一瞬间，那种异样的感觉越发明显了。

        那是一种微弱，却又很温和的气息……在这个处处充满了扭曲和癫狂的夜晚世界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带上它。”

        久违了的男声再度出现，带着一种仿佛信号被干扰了一般的模糊杂音。

        由于许久没有听到，当它突然响起的那一刻，陶璃还不自觉地吓了一跳——

        当然，在反应过来之后，她立刻从善如流地将这张纸片收进了口袋里。

        连安先生都特意提示了……这张小纸片，看来真的有些与众不同之处呢。

        这幅画作处于残缺状态，但无论陶璃再怎么细查，都没有在抽屉里的其他画作中找到其他与之相连的那部分。

        再找下去似乎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算了，这个抽屉就看到这儿吧。

        ——要再看看别的吗？

        合上了那只属于洛小婉的抽屉后，陶璃就脚下踩着的那些抽屉进行了一些大致的探索，发现里面不外乎各种各样的传闻和八卦。

        说起来，赵阿姨确实是那种喜欢四处打听的个性呢……

        对这种家长里短没什么兴趣，陶璃粗粗看了几眼，觉得这些东西大概率于己无用后，便没再看得如之前那般仔细，只在爬下铁柜的过程中顺便走马观花地瞄了两眼。

        老x家最近生二胎了，隔两条马路的老z家前两天遭了贼……这都是谁啊，她几乎没一个认识的……

        哎，等等。

        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一闪而过，陶璃停下了要将抽屉合拢的动作，掏出脑袋望了望那些被写在了纸巾或抹布上——是的，那些八卦都写在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的小短句，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好笑。

        “今天那个小帅哥居然对小璃笑了！”

        “啊，肯定是那次医院之后才熟悉起来的。”

        “看看，这才是本事，这才是手腕——男人就该是这么追的！”

        “这小帅哥一看就是有钱的！啧，小婉怎么就那么不争气呢，要是她当时帮个忙，就不会便宜小璃了！”

        看到这儿，原本还有些哭笑不得的陶璃愣了愣。

        但很快，她再度露出一抹笑意，将抽屉合上，继续小心翼翼地往下爬去——

        其实也没什么。

        再怎么谩骂，再怎么数落，毕竟洛小婉才是赵阿姨的亲生女儿啊……见到安先生那么出色的人，会优先惦记自己的小孩，也是人之常情嘛。

        说到底，她陶璃，不过只是个租房子的外人罢了。

        没在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上过多费神，陶璃再一次回到地面上的时候，之前被拉开的各个抽屉都已经被她尽数复原了。

        察觉到门外的吵架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她不太敢立刻开展他处的搜寻，索性先猫着头钻进了一旁的床铺底下。

        不同于现代普遍的席梦思，老式木板床的下面，空间还是很大的。

        当然，这种空间，也通常会被用来储物……

        一进去就迎头撞上了某只箱子的陶璃不禁疼得咧了咧嘴。

        可疼归疼，还是没耽误她立刻换了个方向，将自己整个人都藏进了床单的隐藏范围之内——还好，床底下的那些东西还没有严密到一点空余都不剩的地步。

        这样就不会被人突然抓个正着了……等外面的声音再度响起，或者再看看有什么别的时机吧。

        其实，比起继续探索，陶璃此刻倒是有些想先撤退的念头了。

        这次的收获其实不小了——知道了赵阿姨长年来对前夫和女儿的心结，还得到了一张用途不明、但很明显与众不同的残破纸片……

        虽然，她也并不清楚这些东西到底能起什么作用。

        但，知己知彼，总比稀里糊涂要好吧……多了解你的对手一点总是没错的啊。

        况且这一次，跟之前与洛小婉遭遇的那一次相比，真的是顺利太多了啊，顺利到让人几乎都快要落泪了好吗！

        所以，根据墨菲定律，她觉得还是应该见好就收——虽然屋里没人这种事看起来千载难逢，但要是贪图机会难得就到处瞎浪，到时候“转角遇到爱”，那可就好玩了啊。

        那就先这样吧……等确认了门外两人的位置和动向后，就干脆用金色钥匙先回去，休整一下再继续好了。

        打定了主意之后，陶璃便开始勉力地在床下的箱子之间挪动，往床尾的方向匍匐进发——

        无他，就因为那地方离房门最近。

        虽说床底下很脏，没一会儿的工夫就沾了她满身的灰尘，但毕竟非常事态，床铺也总共就这么大，没几步路，所以陶璃的心态还是相当稳的。

        而且，就这么几步路的距离里，她竟还收到了一个意外之喜。

        ——哎，之前的那个感觉又来了啊。

        察觉到那股与此地截然不同的纯净气息后，陶璃慢下动作，有些艰难地在狭小的空间里改变姿势，并最终在某几只箱子的包围之下，伸手够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团。

        居然藏在这种地方！

        要不是突发奇想钻了个床底，恐怕还真的不好找呢……

        因为光线阴暗，陶璃没有立刻查看内容，而是直接将其先放进了口袋里。

        这感觉实在太特殊，她不会弄错的……至于内容，倒不急在一时，回去看也是一样的。

        就在她找了个空隙，终于爬到了床尾的位置，正准备趴下缓口气的时候，身侧垂落的床单，忽然被掀起了一个角。

        与一张脸正面对上的巨大惊恐，几乎瞬间逼停了陶璃的心跳。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除了本该在正常位置的双目之外，那张脸上还多出了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眼睛。它们分布各处，各自看向不同的方向，各自睁闭，就连咧开的嘴里，伸出的舌头上，也同样弥漫着开合转动的眼球；

        而那张嘴，比正常人的要大上许多，几乎快要咧到耳根的位置了。长长的舌头从中伸出，除了眼睛之外，上面还长满了一根又一根尖利的倒刺，正随着舌头的动作，晃荡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

        与这样一张如同来自噩梦深处的面容“数”目相对，即便当场吓到失去意识，只怕也没什么丢人的。

        不过陶璃也确实是出息了。

        在这几乎令人心脏骤停的惊吓中，她清晰地察觉到了自己瞬间没了进气，竟硬是顶着这股高压，强行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剧痛与惊恐两两抵消，虽然手脚还是瘫软的，但至少那一霎，她的呼吸被强迫恢复，短暂断线的理智也再一次艰难地接上了。

        ——这是谁？

        看不出，这脸已经完全不属于人类的范围了……那就不看脸，看衣服，看体态……

        赵阿姨？

        有可能。洛小婉不长这样，而且这里本来就是赵阿姨的房间……

        被发现了。

        所以——她为什么不攻击我？

        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意识到这一点的陶璃终于彻底地冷静下来。

        她望着眼前看着她似笑非笑，却迟迟没有任何动静的怪物，咬着嘴唇，竟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来。

        “赵、赵阿姨……”

        “是小璃啊，你怎么躲在床底下？我还以为进了贼呢。”

        赵阿姨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日有些差距，但语气倒是一如往常，似乎并不像洛小婉那般对陶璃充满露骨的敌意。

        “不是，我是来找你道谢的——谢谢阿姨一直都给我送吃的，牛肉味道真不错，是什么独门秘方吗？”

        随口编了个理由，陶璃虽然心中打鼓，但还是努力地作出一副如常的态度。

        “哎哟，什么独门秘方啦，无非就是烧得多，烧着烧着么就有经验了呀……你这么喜欢啊？那阿姨教给你好不好？”

        那原本四处乱转的眼珠有多半转向了陶璃的方向，微微眯起，似乎正在开心地笑着——

        这可怕的画面几乎击溃了陶璃一半的san值，要不是那只掐着腿的手在身后始终没放，她可能当下就已经落荒而逃或者放声尖叫了。

        冷静，冷静……能沟通的话就不要引发对立，如果能毫发无伤地出去，那就等于省下了一条命！

        没事的，那是赵阿姨！

        那些眼睛和尖刺……就当是万圣节的头套吧！

        对，别怕……赵阿姨向来还是很喜欢她的，只要小心说话，别触到雷点惹怒对方，说不定就能无伤离开！

        疯狂地在瞬间给自己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后，一副诡异的画面便出现了——

        在一间充斥着黑色血管和阴沉氛围的怪异房间里，一个女孩趴在床底下，与一个同样趴在她边上、整张脸都长满了眼睛的怪物，就炖牛肉应该怎么烧的问题开始拉起了家常。

        当然，虽然对方看似可以谈笑风生，但陶璃并没有忘记曾手持利器，于楼道边蹲守自己的那个人影——

        将赵阿姨自床边忽悠开，自己好似无事发生般悠悠地钻出床底，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时，陶璃的眼睛，已经开始不自觉地瞄向身后不远处的那扇房门。

        没准赵阿姨打的跟自己是一样的主意呢……先把人忽悠住，至于那机会……就看谁能先抓住了！

        有意无意地往门边靠近着，陶璃一边与赵阿姨聊着天，一边将手伸进了口袋里。

        可就在她捏住钥匙的那一刻，身后的房门，却突然“咔”地一下被打开了。

        在同样异变的猩红客厅的背景之下，浑身飞舞着数据线的洛小婉出现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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