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当初她也是乞儿，听说宫里招宫女，凡是妙龄女子均可参加，幻想着宫里锦衣玉食，琼楼玉宇的生活，幻想着以后可以不再挨饿受冻，露宿街头，更不会有人再欺负自己。于是她挤破了头也要进来。

        进来了才发现她面对的只是冰冷的宫殿，冷漠的宫人，处处小心，步步为营，为了自保，她只好装成什么也不懂的样子，那样真的很累，明日小姐会跟王爷回燕国，或许她能求小姐带她出去。玲珑这样想着，顺势将酒瓶放到了身边宫人的手里，悄悄地退了出去。

        苏娆趿上鞋子，坐在铜镜前，不由得想起了那句话：“这才是聪明的女人，我喜欢。”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有些惊觉了，当年的青涩早以不在，变成了自己都快认不出的模样，果真应了苏小小的话，苏娆长大定比娘亲还漂亮。

        她抚上自己的脸，有一瞬的失神，让从前的苏娆就此离开吧。她执起梳子，刚要梳头，“小姐，小姐，我来吧。”玲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

        “我自己可以的。”没有过过养尊处优的生活被人伺候着总会觉得别扭。

        “小姐，你放心，玲珑的手特别巧，定能将您的头发梳的特别称心。”没再拒绝，苏娆将梳子放入她手中。

        果真是手巧，不一会儿一个灵蛇鬓已经绾好。她拿起一支兰花簪斜插入鬓中。

        “真美，玲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美的人。”玲珑端详着镜中的人儿，不禁说道。

        “小姐，这是燕王爷，让给您送来的衣服。”一名丫鬟把一套衣服放在了床上。

        “好，我知道了。”

        “小姐，没有什么吩咐的话，奴婢退下了。”

        “嗯，下去吧。”

        玲珑服侍苏娆换上了那一袭下摆和袖口处绣着淡淡波纹的水绿色长裙后，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不可思议，本来黯淡无光的眸子被这碧色衬得像一池涟滟的春水突放异彩，闪烁着灵动的波光，顾盼生姿。

        “各宫娘娘都不及小姐半分美，怪不得听闻一向不近女色的燕王爷，在今日于皇上畅谈于睢心殿时向皇上请求将小姐赐于他，明日一同起程回燕国呢。”玲珑神采奕奕地赞叹道。

        这么快。苏娆暗自思躇。

        “小姐，能否带玲珑一起出宫。”玲珑突然开口道。

        这突如其来的请求让苏娆有些犹豫。

        玲珑见她并未言语，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求您了带玲珑出宫吧，玲珑愿终身侍奉您，为您做牛做马。”

        苏娆忙扶起她说道：“有什么好好说。”

        “小姐，这宫里明枪易躲暗剑难防，处处勾心斗角，让玲珑心寒，玲珑想出去，有自己的一片天，不愿终老宫中，求小姐一定要带玲珑出去啊。”玲珑说着泪就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倔强的小脸带着不甘和对自由浓烈的向往。

        如此真挚的情感让苏娆不由为之一惊，这深宫之中竟还有如此鲜活的人。她敬她有这一腔孤勇。

        “我尽力。”苏娆答道。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玲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小姐。”听到她同意，玲珑笑着擦擦眼泪，好像个孩子。

        出了院门才看到“落英居”几个大字，隽秀有力。

        宫里延路全是梅花，倒有几分踏雪寻梅的意思了。玲珑细心地将一个雪白的皮裘披在了苏娆身上。她说：“小姐慢点儿，小心路滑。”

        “嗯。”苏娆回头冲她笑笑，这是份真挚的关心，不含主仆之情，“玲珑，其实我不是什么小姐。”她说道。

        “我知道，可是您在玲珑心里就是小姐，您是燕王爷带回来的人理应受到礼遇。陈、燕都是大国，皇上定是会给足燕王爷面子的。”

        想想也是，苏娆转身继续走着。

        一群宫人紧随着一个女人迎面而来，那女人身穿一袭蓼蓝色锦衣，绣着富丽堂皇的百牡争艳图，白色的狐裘，手捧里着精美的紫铜手炉，细长甲套上嵌着的宝石，泛着寒光。一双单凤眼狭长而美丽。

        “小姐，那是皇后娘娘。”玲珑低声说道。

        避无可避，苏娆只得迎上她，委身下拜：“民女苏娆，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就是大燕王爷救回来的那名乞儿？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她居高临下地说。

        在苏娆抬起头之际，明显地捕捉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震惊，和身子微微地一僵。相对于她而言，她身边那个嬷嬷的讶异倒是显而易见，不过也迅速恢复过来。

        苏娆淡定地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好了，起来吧。”她突然笑得异常温和，过来拉着苏娆的手说道：“苏娆，长得真水灵，一看这丫头本宫就喜欢的紧。跟本宫去长乐宫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

        “谢娘娘垂爱。”苏娆不好拒绝，只能跟着去了。

        苏娆很不明白她们明明只是初次相见，为何她竟会露出如此惊异之色，好似她们早先见过似的。

        她和玲珑对视一眼，看到玲珑那一副如临大敌模样，心中便已料定这皇后定非善类，还是处处小心为好，她冲玲珑笑笑示意她不要担心，既来之则安之。

        长乐宫内暖意融融，将刚才的寒气驱走大半。血红的玉珊瑚闪着晶莹的光，镂空的金制香炉里燃着朝贡沉香，烟气袅袅升起，幻化成各种模样，说不出的安逸奢糜。

        “赐座。”

        “谢娘娘。”苏娆又是一拜，玲珑取下她的皮裘，立在一旁。

        “苏娆，生得如此有灵气儿，想那家乡可是江南一带？”皇后笑着，面色柔和。

        苏娆总是觉得怪怪的，想来此中定有蹊跷，这深宫中，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清水镇的确地处江南，她却回答说：“娘娘谬赞了，苏娆是淮北人。”

        “原来是淮北人啊，本宫倒是忘了这淮北也多俏姑娘。”

        “娘娘身为六宫之主，要处理各宫之事，琐碎繁杂，忘了倒也实属自然。”

        “你倒是嘴巧，如此聪慧乖巧个丫头，怎就沦落到做乞儿，老天最是不公。”她拍拍身边的软榻说道：“来，到本宫身边来，给本宫说说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苏娆一边走过去，一边思索着该怎么回答，当她在皇后身边坐下后，皇后亲昵地抚上她的头发，像对待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一样，目光慈爱。有那么一瞬间让苏娆回想起了苏小小，她总是用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来诠释着对她的爱，苏娆敛眉道：

        “回娘娘，苏娆，自幼便与阿嬷相依为命，无父无母，遭尽村里人的白眼。上年阿嬷去世了，苏娆就一个人过着食不裹腹，衣不裹体的生活，苏娆不愿一直这样下去，就想来到帝都谋求生计，谁知举步维难，若不是被燕王爷所救，苏娆定会饿死冻死在街头。”

        听着她言辞诚恳，皇后拍拍她的背说道：“可怜的丫头，好了好了不想了。以后留在本宫身边，做本宫的内侍可好？”

        “回娘娘，燕王爷已奏请皇上将小姐送于他，明日一同回燕国。”玲珑适时地说，让苏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皇后看了玲珑一看，转头冲着站在她身后的那名嬷嬷说：“桂嬷嬷，拿了本宫的雪玉镯来。”

        “是娘娘。”桂嬷嬷说着便进了内殿。不一会儿便将玉镯恭恭敬敬地放到了皇后手中。

        皇后将玉镯戴到苏娆手上说：“以后你就是本宫的干女儿了，明日本宫让皇上赐你个封号。这样你去了燕国也不会被别人轻视了去。”

        “娘娘，苏娆，出身卑贱，怕亵渎了娘娘。娘娘，如此厚爱，苏娆怎能承受得起。”苏娆有些慌张，忙起身跪下。

        怎么会这样，该死！她暗自咬唇。

        “起来吧，本宫说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皇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威严的气息。

        “还不快谢恩。”桂嬷嬷也跟着说。

        “谢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苏娆硬着头皮说道。

        回到落英居，苏娆一下子扑倒在床上，好累啊！这皇后到底要干什么，她一个小小民女能对她有什么干扰。更让她不解的还有她初见她时的眼神。这其间的各种纠葛，令苏娆想到头疼也终究没能理出个头绪来。

        多年后想起这天，苏娆仍会感到万分愤怒和侮辱，若她早知道她就是那个杀死苏小小，白跳跳和吴大娘的罪魁祸首的话，定不会与她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说话，还稀里糊涂的做了她的干女儿。

        公子浔踏门而入，玲珑刚要行礼，就被他制止了。他静站在一旁孤傲挺拔的身影被月光拉的修长。

        他冷着脸，挥挥手示意玲珑出去，玲珑点点头退了出去。

        苏娆摘下手腕上的雪玉镯把玩了一会，问道：“玲珑好看吗？我把它送给你吧？”见没人应声，她又拔高声音喊了一声“玲珑！”同样是静悄悄的。

        她便狐疑地坐起身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和白跳跳一模一样的脸，只见公子浔冷着脸站在那里，苏娆先是吓了一跳，由于心中生气，也并不行礼，只是大肆肆地说道：“燕王爷什么时候进来的？堂堂大燕国王爷就是这么没有规矩，随随便便进入一个女子的房间。”

        他嘴角上扬出一抹嘲讽的笑：“明日你就以婢女的身份跟本王回去

        吧。”

        啊，原来他是来告知她何时回去的啊。那干嘛摆出那副凶巴巴的样子啊。

        “是吗？以婢女的身份跟你回去？”苏娆也毫不示弱地回敬他：“明日咱们等着瞧。”

        他不屑地瞥了苏娆一眼，声线阴冷的丢下一句话：“你最好乖一点儿，否则本王不会手下留情。”之后大步而去了。

        苏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长得再像他也终究不是被她拧了耳朵也只能呲着牙说轻点儿的白跳跳。他是高高在上的燕王爷，是救了她就欠了他，还要操纵她生死的燕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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