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哭了

林瑶跪在自己的书桌前，她的伤让她没办法久坐，桌面上是她画了七八天的各种首饰图纸、折叠椅制作图纸还有她觉得很有必要的防狼粉末的配料比例。

        林瑶咬着毛笔的笔尾，思考了片刻把辣椒素的比例提高到了15％。

        最后一个字写完，她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结果扯到伤口疼得她吸一口冷气，等疼痛缓过去后，她扶着桌子，左手揉着膝盖站起来，望向宫门口。

        小言子应该快回来了。

        揽云宫里三个宫女两个太监，现在也只有小言子还听她的话，林瑶把她需要的东西列了个清单让他去内务府买，她上次剩下的钱也全交给了小言子。

        现在她被罚还关了禁闭，内务府那帮人势必会狗眼看人低，怕是所有钱加起来都不一定满足得了他们的胃口。

        想到这，林瑶叹了一口气，上次她惹了那个苏康，也也不知道小言子会不会被他为难。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已经黑了雪还没停，小言子还是没回来，林瑶心里越发焦急，一个奴才的命在这后宫是最不值钱的，她又在禁闭，想去找一找人都不能够。

        终于到了亥时，门口有声音传来，门被守卫打开，一个瘦小的身影背着一包东西踉踉跄跄的走进来，林瑶一边朝门口赶，一边举起宫灯照过去。

        是脸颊肿青，额头还被划破的小言子。

        强烈的喜悦和内疚同时涌上心头，林瑶忍着伤口的疼痛加快了脚步，她为小言子还活着高兴，又愧疚的无以复加。

        她提着宫灯快步走到小言子身边，小言子显然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原本他之前已经和林瑶熟悉了一些，结果今天又变回了刚开始胆怯瑟缩的样子。

        他借着光睁大眼看到自家主子在自己面前，吓得一个哆嗦就要跪下。

        “公…公主！小的没看到公主…公主恕罪…”

        林瑶扔下宫灯，扶着小言子的手臂不让他跪下，她轻轻地擦掉小言子脸上的血迹，强忍心酸轻声道。

        “抱歉啊，让你因为我受苦了。”

        小言子一下子愣在原地，一脸的不知所措和茫然。

        等他意识到林瑶正扶着他，一下子慌了，一边往后躲一边磕磕巴巴的说：“公…公…公主！小的不小心冒犯了公主！公主恕罪！”

        林瑶知道他被宫里的规矩教条束缚着，因为挨打又开始草木皆兵，一时半会听不进她的话去，加上天寒地冻身上又有伤，瘦小的身体一直在发抖，于是先松开手，让他把东西拿到自己卧房等候。

        小言子这才不那么紧张了，一瘸一拐的把东西拿进去，林瑶拾起地上的宫灯，跟在他身后。

        到了卧房，林瑶看清了小言子身上的伤，心里一阵揪痛，脸上的伤先不说，身上的墨绿色宫服被打的破破烂烂，左腿膝盖以下的部分衣服都被撕断了，冰天雪地里，十二岁的孩子小腿露在外面不知道被冻了多久，腿上的伤口都被冻住了。

        小言子小心翼翼的把包裹放下，低着头怯声说：“公主，这是您让小的买的东西，公主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小的就先告退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把东西买回来了，但是公主好像还是不高兴，他紧张的抓着自己破破烂烂的官服。

        公主会不会嫌他腿瘸了，身上还又脏又乱，会不会把他赶出去。

        “过来坐下。”

        听到这话，小言子看着给他拿来坐垫的公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不会打你的，也不会赶你走，你伤的太严重了，你坐下，我给你上药。”

        林瑶从床边取出她用剩的那些伤药和纱布，放到桌上，小言子却还站在原地，低着头小声说。

        “公主……小的是奴才，不用这么好的东西，这些伤不碍事的！明天就能好了！”

        “奴才也是人，是人受伤就会痛，怎么可能不碍事。”

        林瑶不容他拒绝，把他拉到桌边坐下。

        “我没有考虑周全，让你挨了打，是我的不对，给你上药是应该的，你不要因为什么公主奴才的就不把自己当回事知道吗。”

        林瑶一边说着，一边用棉布沾了些药酒给他擦拭腿上的伤口。

        小言子没再说话，低着头紧张的看着林瑶给他上药。

        所幸伤口虽然看起来严重，但是都是些皮外伤，没伤到骨头，林瑶给他从头到脚上好了药，小言子也缓过来神来了，恢复了些气色。

        “谁打的你？是苏康那些人吗？”

        小言子拘谨的摇了摇头，“苏康大人没有为难小的，是小的回来的时候挡了惠妃娘娘的路，惠妃娘娘才责罚小的。”

        惠妃，林瑶回忆了一下，应该就是月步承的母妃，皇后的亲妹妹。

        想到这里，林瑶眼底泛起冷意，小言子向来胆小谨慎，皇宫里的路又修的宽阔，怎么可能偏偏挡了惠妃的路，倒不如说是她这个四公主和陈家的人起冲突，挡了惠妃的眼。

        果然在这个封建王朝，所有的道德素养在这里都是空话，想要不被欺负就只能靠自己的实力。

        林瑶看着小言子带回来的一包东西，她独一无二的知识和能力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求生的最大筹码，既然不能让别人住手，那她就自己变得足够强，没背景没势力，就自己赚钱。无论如何，她也要在这里活出个样子来，绝不再任人欺辱。

        接下来的禁闭，林瑶在寝宫里专心的做了许多首饰、竹简支架、折叠椅和油纸伞，既然宋尘风都会对这些东西称赞，说不定她能找机会卖出去一些赚些钱。

        等到一个月的禁闭解除，林瑶的伤也刚好个差不多，虽然挨了一顿打，但是好事是月步承一干人也挨了训斥，应该不会轻易向她找事了，陈道成也被皇后撤了陪读的资格。

        生活清净了许多。

        只是没有机会去见宋尘风了。

        这件事闹大后，整个后宫都明令禁止后宫人去前朝，这样的话碧云她们应该也知道她是四公主了，也不知道她们会怎么想。

        林瑶踢起路边的一个枯枝，漫不经心的猜测，她们应该会惊讶吧，自己天天相处的小姐妹竟然是那个四公主呢！

        天色渐暗，不会有人关心林瑶的去向，她也不急着回去，走到御花园结冰的湖边，雪已经下了一整天了，还没停。

        林瑶把湖心亭凳子上的雪擦掉，坐在亭子上静静地看雪。

        这也是她前世最喜欢做的事，看着雪花一片片落下能让人心神安宁，仿佛自己逃离现实，不用去想那些不喜欢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林瑶站起来，她衣物单薄，冻的身体有些僵硬，她走到亭子边，打算等身体关节缓和过来就离开。

        宋尘风从养心殿议事完离开，经过御花园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少女衣着单薄，孤零零的站在亭子边缘，伸出一只手接了几片雪花。

        仿佛下一秒就要跳下去了。

        宋尘风心里的弦一下子拉紧了，他冲过去一把抓住湖边的人，然而地面太滑，两个人一块从亭子上滚了下去，好在下面是结实的冰面，加上有雪缓冲，并没有受伤。

        林瑶猝不及防，被拽倒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人从亭子上拉了下去。

        天旋地转的时候她还在想，这难道是月步承派来弄死她的？

        待到林瑶从那人身上爬起来，四目相对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宋尘风看到是她，心里蹭的冒起一股无明业火，大声斥责：“你小小年纪，怎么就想着要轻生？你说仰慕我，想跟我学习，你就是这么学的吗？！”

        林瑶这才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冻的发红的小脸上一个月来第一次绽开发自内心的笑容，扶着宋尘风肩膀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宋尘风一头雾水。

        等她笑完，才打趣地问宋尘风：“丞相大人，我从这里轻生，是用冰把自己摔死还是用雪埋死啊？”

        宋尘风一愣，理智渐渐回笼，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

        难得糊涂，他哑然自笑，扫了扫衣服上刚刚沾上的雪水。

        “微臣冒犯了，公主没事就好。”

        林瑶抬着头看着宋尘风，脸上还挂着笑，似乎见到他很开心，宋尘风看着少女明显消瘦了的眉眼，愣了一下。

        算算时间，她应该刚解了禁闭出来，宋尘风想着她这一个月受到的伤痛和委屈，心头一软，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摸了摸林瑶的头，叹道。

        “这一个月，公主受委屈了”

        林瑶听见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消失了，心头一阵梗塞。

        这是她来到这里两个月听到的第一句真正关心她的话。

        万般委屈涌上心头，两个月来积攒的恐惧和心酸被这一句话冲散，强撑的坚强原形毕露。

        情绪来的太快太强烈，像拉了闸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林瑶鼻子一酸，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她别过脸看向别处，声音带着几分难以自抑的颤抖：“丞相大人……今天风好大啊，我能抱你一下吗……”

        不等回答，她就在宋尘风错愕的眼神中环上他的脖子，脸颊埋在他的肩窝，眼泪刷的一下无声的落了下来。

        宋尘风先是浑身一僵，最后慢慢放松下来，心底涌上无数柔情与怜惜，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拍着瘦了一圈的小姑娘的后背，轻声安慰道，“乖啊，不哭了。”

        声音那样温和，即使在这冰天雪地里，也让林瑶感觉到无比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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