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断联

正月二十五，林瑶起了个大早，穿了一件百蝶穿花云缎裙，外面套了个云雁细锦衣，用两支流云细纹步摇扎了一个反绾髻，既正式又不会喧宾夺主。

        她答应了要给花世宇做发冠，还要提前一些与花晚江两人碰面，于是早早就让小林子备轿出发。

        今日她出门有正当理由，不用再麻烦别人偷偷把她带出去，但是经过乾清门的时候，她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往门口瞟。

        不出意外，空无一人。

        林瑶收回视线，想起那天宋尘风的反应，心里还是有些牵挂，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即使面对敌国入侵都面不改色的丞相大人，露出那种表情。

        林瑶低头看向自己手中拿着的发冠，用和田玉錾刻镶嵌，银层镀边，刻了白虎兽纹搭配花世宇的将军身份，贵气十足又不失英武。

        只是还不够好，她还留了一块在内务府花了二百两银子买来的白玉，那块玉才是真的资质上乘，洁白无瑕，那是她打算给宋尘风做发冠用的。

        如果是给丞相大人，那必定要用金层镀边才配得上，纯金太俗气，铂金要更好些，但是铂金她还没能成功做出来，还要再等些时日，丞相的兽纹是仙鹤，再雕上些白鹤浮云纹，那肯定是极好看的。

        “公主殿下，任府到了。”

        轿子落下，小林子替她掀开轿帘，今天出门时天气有些阴，林瑶顺手拿了两把伞，想着可能用的上，到任府时那点阴云已散了个干净。

        她看着轿椅边立着的伞，想了想还是带上了，小林子拿着她给任清尘做的线编画跟在后面。

        此时刚到巳时，及笄礼要隅中才开始，她被门口迎接的侍从带着先去了主院，到底是公主，任夫人还特地出来迎接她，不过忙着布置宴席的事，同林瑶客套两句便让下人领着林瑶去了宴席旁的长廊处。

        任清尘还在自己的卧房打扮，任夫人走后，林瑶就打发跟着她的下人去别处忙了，自己找了个角落等，没多久花晚江和花世宇，还有花家另外几个曾排挤花晚江的小姐们来了。

        几个小姐打扮的花枝招展，聚成一团有说有笑，花晚江仍是清雅端庄的打扮，对这样的情况早已习以为常，见了林瑶，赶紧带着花世宇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她歉意道。

        “珊珊，实在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花世宇知道了林瑶的身份，十分尊敬的拱手行礼，也赦然道歉，“微臣参加公主殿下，之前不知公主身份，多有唐突，今日我与晚江本欲早些到来等候公主，奈何几位妹妹迟迟未好，耽误了时间让怠慢了公主，还请公主赎罪！”

        林瑶知道花晚江家里那些事，自然不会怪罪，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没关系的，我也才来不久呢，对了，这是我给花公子做的发冠，快试试合不合适？”

        “还有，”她又从一旁拿起那两把油纸伞，递给花晚江和花世宇。

        “这是我做的雨伞，下雨天的时候可以用，尤其是花公子，要是回了东南，常年下雨，应该能用得上。”

        “喏，就是这样，抓着伞柄往上推，就可以打开了。”

        轻盈风雅的伞下，长眉连娟、清神秀丽的公主殿下浅笑盈盈，也正是此时，宋尘风在任家家主陪同下进了主院。

        花晚江和花世宇哪里见过油纸伞，一时间都愣了，花晚江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推辞。

        “不不不，公主……珊珊，这也太贵重了，你给大哥做发冠就已经是降尊了，我们不能再收你的东西了。”

        林瑶也看到了刚进门的宋尘风，“没事的啦，这种东西我还能做好多呢！”她把伞和发冠往花世宇手里一推。

        隔着半个院子举起手朝宋尘风示意，“丞相大人”四个字都到了嘴边，宋尘风看向她的目光却一下子收了回去，而是跟身边的任家家主说这什么。

        林瑶才想起来，这不是在宫外，她应该注意身份举止。

        她悻悻的放下手，重新向花晚江二人露出一个笑。

        “别客气呀，快试试合不合适。”

        发冠很好看，戴在花世宇头上更显得丰神俊朗，但是花晚江和花世宇那些夸奖道谢的话她一句也听不进去，脑子里一遍遍回想起宋尘风刚刚看她的眼神。

        即便是转过头去之前，宋尘风的表情也和以往大不相同，以前宋尘风看她即使脸上没有什么情绪，眼睛里也是带着笑意和纵容的，偶尔还会故意逗她，惹她着急。

        可是刚刚那个眼神，分明是不带一点情感的，冷漠又淡然，仿佛看着的是一个毫无瓜葛甚至有些反感的人。

        是她做什么惹到宋尘风了吗？

        可是她们这些天明明面都没见过几次。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林瑶百思不得其解，她看着宋尘风从主院经过进了议事堂，看来她不是来参加及笄礼的，不过说来也是，毕竟宋尘风一不是官家小姐，也不是适龄青年。

        也许只是刚刚离得太远，没有认出她吧，林瑶只能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

        这边等候的姑娘少爷们嬉笑玩闹，好不热闹。

        议事厅里，宋尘风坐在主座上，一袭黛蓝长袖衫，里衣祥云暗纹，衬得她整个人俊美绝伦，气质斐然。

        屋里飘着淡淡的山檀香味，一边的侍女给她和任家主倒上泡好的紫笋茶，关上门退下了，任家主

        清了清嗓子，“今日小女及笄礼，不知丞相大人会亲自过来，有失远迎，怠慢了丞相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宋尘风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只是他素来不关注这些琐事，竟然挑了这么个日子来找任家主议事。

        也怪不得……怪不得那放置礼物的地方，会有他熟悉的线编画，任清尘是林瑶在国子监的好朋友，送好友一个线编画做生辰礼，也算理所当然。

        至于花晚江和花世宇两人，林瑶之前便说要给花世宇做发冠的，她向来守信，既是朋友，再多送个油纸伞也没什么好说。

        左一个理所当然，右一个无话可说。

        只有他站在原地，像是一个闯进正常人世界的异类，林瑶是对的，其他人也是对的，她早就知道，不正常的是她自己。

        “南相？大人？”

        宋尘风目光没有目的的看着前面，脸色还有些差，任家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再次开口询问。

        宋尘风像是一下子被惊醒了，恍过神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抱歉，刚刚在想事情。”

        他揉了揉额角，神色带着几分疲倦，“今日不知贵女及笄，前来打扰，是我考虑不周了。”

        “我要说的也不是要紧事，还是改日再前来拜访吧，稍候让岳叔把我给任小姐的礼物送来，祝任小姐早觅佳婿。”

        任家主自然没有异议，“那微臣就替小女多谢丞相大人了。”

        “丞相大人既然来了，不妨在微臣这用过午膳再走吧。”

        “不劳烦任家主了，我若是在这，任小姐的及笄礼可能反而过不尽兴。”

        任家主不再强求，侧身恭送，“那微臣就不勉强大人了，臣送大人。”

        经过主院时，尽管宋尘风已经尽力克制自己的视线，但是余光还是不可避免的一下子就锁定了那个他熟悉不过的身影。

        林瑶正和花晚江、云素樱凑在一起，不知道聊什么，画面分外欢快和谐。

        他手攥了又松，明明是正常不过的离开，却总让她有种落荒而逃的狼狈感。

        林瑶也看到了宋尘风的身影，那身影还是一如既往的挺拔俊逸，只是带着些疏离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云素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是宋尘风，遂笑着打趣她，“我们珊珊每次一看到丞相大人，就移不开眼了。”

        花晚江也笑，林瑶跟着扯扯嘴角，一直看到宋尘风出了门，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宴席开始，任清尘这个正主也出来了，四喜如意云纹锦锻配上百花曳地裙，整个人华丽又耀眼，。林瑶收了那些纷乱的心思，想这下次见面一定要找机会问清楚。

        到宴席结束，已经是申时，太阳西斜，天边几道云彩映着橘黄色的霞光。

        林瑶走出任府，见到岳叔在门前，看见她出来了，朝她走过来。

        林瑶心漏跳了一下，以为宋尘风在等她，结果岳叔只是向她行了个礼，带着几分不明的叹息，对她说。

        “公主殿下，南相让我给您传几句话，公主现在已经小有所成，她没什么能教给公主了，以后不必在乾清门等她了。”

        “还有公主的店铺，她也跟付荏交代好了，每月的三、十三、二十三号，都会有马车去宫里接公主，公主年近及笄，她不便再与公主过多接触，还望公主见谅。”

        说完，岳叔又对她行了个礼，便驱车离去了。

        只留林瑶愣在原地，等到小林子把轿夫叫过来了，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耳边回荡着岳叔的那些话，脑中一片空白。

        宋尘风的意思是，要和她断绝联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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