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京师长安城，公主府西殿，水榭灵台。

        公主乐华正附身于案抄写典籍，也不曾抬头欣赏四周美景。听到声音方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

        “公主，纪学士到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站在了水榭灵台的楼梯下。乐华撇到人影却未曾说话，只是低着头继续抄写。等她再抄了两页，这才不悦地站起身，走到台边盯着远处楼梯边的少年郎。

        “你倒一向守规矩。”

        她面上平静，语调听着却似堵了气，有些苛责之意。

        往下看，七尺少年着一袭青衣负手而立，除了腕间透着的一抹血红便再没了其他饰物。虽垂首敛目不卑不亢，但那双眼睛里却透着一抹淡漠疏离。

        头上的玉冠飘带连同发丝被风带起时，纪远珺正好抬眼看过来。端的是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也难怪连当今陛下都能夸他：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大约当年的宋玉也不过如此风姿。

        “承蒙公主青睐，远珺不敢逾矩。”

        他倒是真不会逾矩。乐华转过身，轻声道：“上来吧。”

        侧目见他动作，乐华忍不住盯着他看了会儿，待他上来又装作若无其事。

        “正好书抄完了，你带走吧。”

        “公主一向身体不好，何必受此劳累。”

        连声音里也是一贯清冷，习惯性的把人推开。

        “你既知道我身子不好，便不该如此态度，惹我心烦，我所求什么你心知肚明，左不过让你多待两日，你便推三阻四……”

        纪远珺随她落了座，眼前已经被乐华放了杯茶。他反倒挑了眉，抬起眼睛。

        “远珺此次筹画《千里江山图》本是陛下钦点，自当尽心尽力，不敢怠慢。若早一日去了也便能早一日复职。”

        合着还是她不知轻重？乐华自然知道自己是怎么也说不过他的，反倒只能让自己与他疏远。立刻便准备转了话头。她撑着下巴见他喝了口茶，勾起唇，连眼神里都藏着欢喜。

        “你一向总爱穿着青衣，也实在太过素雅干净，我之前让人给你那送了两匹紫衫，你在这儿不愿穿，那便带着回去穿。别浪费了这么好的料子，也别辜负我一片好意。”

        “是。”

        好听点是不卑不亢，大实话就是爱搭不理。

        乐华也不恼。她本来就喜欢他这脾性，要是哪一日改了，反倒会觉得不舒服。

        “这水榭灵台的风景光致如此之好，你来了几次也没看过，不免浪费了这春光美好。趁着今日有空，便同本宫一共乘船游玩，你明日便走，今日若还推脱可说不过去。”

        纪远珺抬手行了一礼，想着边塞该是怎样的光景，便做了个请的姿势。

        “但听公主吩咐。”

        等到太阳下了山，五公主姝音才转进了府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器具破裂声响。

        毓桦阁里间跪了一地的宫人，乐华正坐在桌边扶着头。旁边坐着八公主容珠。

        姝音一愣，见着容珠，就想转身离开，却被人喝住。

        “站住！你来做什么？”这两人一向不对付，尤其二公主见五公主更像猫见了老鼠。

        一部分是因为她本身性格温软让她觉得做作，长的同她那母妃一样妖媚。

        更多的则是因着不受父皇待见，几个哥哥却对她格外好，逢年过节送的节礼也与众不同。而她容珠是当今皇帝最疼的公主，向来什么好的都是她府里先有的，怎么受得了这区别对待。

        何况上次她生辰几个哥哥只是让宫人送了礼，但她姝音生日便全去了庆贺，凭什么？论容貌她也不差多少！

        “姝音你坐，看茶。”

        乐华给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会意，立刻在她另一边为姝音拉开椅子。

        本想拿起茶杯喝口水，才触碰到杯璧便烫的松了手。

        “二姐，我今日再说一次，不许在我宫里对姝音无礼，她与我同是你的妹妹，你何必如此针对她？”

        “针对她？她这样的狐媚子也配？”说着便抢了乐华面前的茶杯扔了过去。

        姝音正想着要不要先回去，步子向前走的艰难，乍一抬头便见着飞过来的茶杯，吓得不知所措，眼看避之不及，就要被打到脸上。

        身旁的侍女立刻挡到她身前，茶杯正好磕到侍女的左肩上，应声破碎。

        “长歌，你怎么样？”姝音吓得脸色都惨白了几分。

        乐华一下站起身，怒道：“八姐，你疯了不是？”

        一众宫人吓得连声道：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那叫做长歌的侍女反倒把姝音拉到一旁，护在身后，生怕她再受惊吓。她已经疼的无法动弹，但见姝音已经吓得面无血色，紧紧捂着她伤口的手里满是鲜血，反倒更是担心姝音是不是被茶水烫到了。

        “公…公主，您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还不快去叫太医？都跪着等着本宫把你们打发到掖庭吃板子吗？”

        乐华原本便因为纪远珺竟然半途而返生着气，容珠自己来了问东问西，添油加醋的骂，又摔了杯子，只是生气。

        结果眼前就又出了事，自己宫里的这帮宫人却还在跪着，更是怒不可遏。

        那容珠却笑着拿起了一个苹果啃了一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几个宫人逃也似的飞奔出毓桦阁，另有几个也立刻扶着受伤的侍女去了偏殿。姝音行了一礼，也不再逗留，便跟着走了。

        乐华屏退了所有下人，这才勉强压着怒气。

        “你做的太过了。我以前说过，你们私下的恩怨我不管，但在我宫里你也敢动手，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不会生气？”

        “你做什么为个贱人跟我生气？她那双狐狸眼睛一直转来转去，心里肯定谋划着什么勾引男子的事，连沉默寡言的纪太傅都对她那么喜欢。这狐媚子倒真跟她娘学的好，我看着就恶心。”

        说着容珠便叹气，她想的，喜欢的，却都是不属于自己的。

        乐华恼道：“纪太傅本来便是姝音的教导老师，同她只是师生情谊，你何必污蔑她？”

        “什么污蔑，上次这狐媚子掉水里，太傅急得一头汗，守着她一晚上没睡，这态度说没有私情，谁信呢？亏得三哥还把她当宝贝一样。”

        乐华蹙着眉头，见不得她这碎嘴的样子，却也知道说不动，可该说还得说。

        “在我宫里少说这些话，别动不动就摔东西，今日幸好姝音没事，她若有事，你真觉得你能好过？”

        容珠倒是大笑着开心极了，看的乐华更加气恼。

        “刚才她都快吓死了，哈哈，真好笑。

        我又不怕她做什么，父皇最疼我了，还能为了她说我？不说她了，你还是好好帮我想想，三哥生辰送什么礼物好呢？”

        若非一个母亲所生，她断不会跟这种嚣张愚蠢的人坐在一块。乐华压着怒气，等到容珠走了，方叫人挑了些珠宝玉钗和上好的烫伤药粉亲自送去了姝音的清苑阁。

        清苑阁不同别的公主府华贵艳丽，非但配色一贯的朴素清雅，院子西殿的湘妃竹更是绿的清脆。

        姝音煮了茶，又盯着棋岸上的残局，依旧愁眉不展。

        “我明白姐姐说的，也是我去的不巧。”

        “这也不怪你，你能理解便好，她就那性子，姝音妹妹千万别记恨二姐，她其实心里不坏的。”乐华把东西放在桌上，也是叹气。

        姝音摇摇头，头上的步摇跟着轻轻动了动，又紧锁着眉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我没事。只是长歌她，伤的重了些，也不肯给我看，自己在屋里上药，我偷偷去看才知道，她伤口那么长，也深极了，那水又烫，她几乎整个左肩都被烫的起了水泡……”

        “这次二姐确实做的过分了，我回去肯定会好好说她。我这正好有些烫伤药，你先给她拿去用。”

        姝音叹口气，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落了泪。

        “若没有长歌，只怕我站不到这里。”乐华忍不住心生怜惜握住她的手。

        “没事的，别想这件事了，她向来那个性子，打不得骂不得，以后离她远些便是。”

        “只希望长歌的伤早点好，千万别落了疤。”

        乐华强做微笑，试图转移话题。

        “再过十来日，三皇兄便回来了，他的生辰，你可想过给他准备什么礼物？”

        姝音别过头，心思瞬间百转千回，反倒似生了气。

        “后天我便和长歌回宫外的清平居，怕是见不到皇兄，况且皇兄那么军务繁忙，哪里还记得姝音这个妹妹？”

        乐华忍不住戳了戳她肉肉的小脸蛋心里忍不住感叹她生的当真美极了。

        “你还舍得跟三皇兄置气？那我们打赌，赌注是三皇兄回来给你的礼物。”

        “他哪里会给我带什么东西……”

        “那就赌你回来见不见他！你们若见面，就把皇兄给你的礼物给我，若不见面，父皇年节给我的一对翡翠梨花簪给你。”说着乐华便击了下姝音的手掌，转身离开。

        “不，不赌……”姝音急忙摇摇头，追上去。但她身子骨一向弱，怎么追的上。

        只能听到前面乐华的话传过来。

        “我可不管，就等我过来拿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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