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生死相依

“你在回温，太好了！太好了！”陆宇感受到了林婧脸上和手上的体温正在回暖。

        他再度拿过背包，打开保温杯，倒了一小杯热水，一点点的往林婧的嘴里喂去。

        然而林婧冻僵的肌肉已然不受控制，倒进去的热水只会顺着嘴角流出来。

        顾不得那么多了，陆宇喝了一口水，通过自己的嘴唇踱到了林婧的嘴里，一直确保那水顺着她的喉咙流下去了，陆宇才又喝一口，重复刚才的步骤。一直重复了四五次，他才停止了动作。

        下肚的几口热水，逐渐唤回了林婧丧失的意识。涣散的瞳孔开始集中，只到能完全看清楚正抱着自己的陆宇冻的青紫的脸。

        “你醒了，你醒了，太好了！”陆宇看到林婧睁开了眼睛，欢喜的叫到。

        “你……在哭……”林婧艰难的伸出手，抚过他的眼睛，擦去他的泪水。

        陆宇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摸到一片湿润，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是真的流泪了。这感觉很奇妙，他一向坚强，这是他第一次为别人而流泪。

        “你……把你的衣服穿上……”林婧艰难的看向自己身上那件熟悉的，写着陆宇名字的羽绒服。

        “没事，我抗冻！”陆宇揺了揺头。

        “你先躺着，记住，千万不要睡。”陆宇把林婧扶起来，找了一处防风的冰丘轻轻靠着。

        林婧点了点头，听话的将整个人埋在保温毯里。

        陆宇找来一块冻的结实的冰块，用一块石头仔细的打磨着。不一会儿冰块就被磨成了一块中间厚边缘薄的凸透镜。

        接着，他用一把小刀割下了自己羽绒裤裤脚的一圈，把里面纯白的棉绒全部掏了出来。

        他把冰块做成的凸透镜正对着南极正午的太阳光，在凸透镜下放置了棉绒，接着不断调整着这块凸透镜与棉绒的距离，不一会儿棉绒上出现了一个光斑，火被点燃了。

        陆宇把林婧扶到这小小的火堆边取暖，林婧的体温逐渐恢复，湿透的衣服，也在逐渐变得干燥，她把身上披着的陆宇的衣服还给了他。

        “你为什么要来救我？”林婧虚弱的问道。

        “我来送死。”陆宇一边伸出手烤火，一边答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开玩笑。你年纪轻轻前途光明，跟我不一样，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林婧怒斥他道。

        “林婧，我知道你没有亲人。你记住，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陆宇突然抬起头来，墨般的眸子锁住她认真的说道。

        “你……”听了他的话，林婧低下头去，心里的温暖与感动无法言喻，眼眶里的泪珠又在打转了。

        她何德何能能碰上这样的陆宇。也许上天叫她花光一辈子的好运气，就是为了碰上这样一个他。

        “这火撑不了多久的，我们要往回走了。”陆宇看着那即将燃尽的火堆说道。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天空便已经飘落起了雪花，刚刚还高挂的太阳几乎是一瞬间就被乌云遮挡了。

        “不好，暴风雪就要登陆了。”陆宇站起身来焦急的看着天空说道。

        “我们应该怎么办？”林婧紧张的问道。

        “不能往回走了，这样不仅会迷路而且可能会被冻死在路上，我们赶紧在这冰丘下把帐篷搭起来吧。”

        陆宇把背包打开，里面是有搭户外帐篷所需的工具。

        两个人分头合作，动作迅速的开始搭起了帐篷。天色变得越来越暗了，落在两人身上的雪花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起风了，风吹的人睁不开眼睛，不断地带走人身上的热量。

        艰难的搭好帐篷以后，两人把保温毯铺在身下，又拿出所有能够保暖的东西盖在身上，将帽子戴上，蜷缩在了这简陋帐篷的小小空间里。

        外面暴风雪肆虐，惟有那小小的冰丘抵挡着冷风。帐篷外，狂风像是魔鬼一般，拼命嘶吼着，咆哮着。与此同时，密集的雪花仍然在落下，气温骤降，令人犹如在冰窟里一般。

        “到我怀里来……”陆宇将自己的羽绒服拉开朝林婧说道。现下惟有两个人用体温取暖才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林婧虽然害羞，但已经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境地也顾不着了。她迟疑了一下，钻到了陆宇的怀里，靠在他的胸膛上。陆宇则用自己的羽绒服紧紧的包裹住了她，一只胳膊自她后颈穿过将她整个人圈住。

        灼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喷出，有力的心跳可以清晰听见，他身上散发的温热体温，一点点的透过毛衣传递到了她身上。

        “陆宇，如果我们两个人都死了，你会不会恨我，都怪我，是我害了你……”林婧轻轻问道。

        “不会，我来找你，就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陆宇富有磁性的声音从他的胸膛传了出来。

        “现在我们都快要死了，不如有什么秘密都说出来吧？对对方坦诚相见，死也死的明白一点。”林婧说道。

        她感觉到自己的体温仍然在逐渐降低中，也能听到，帐篷顶上雪花慢慢堆积的声音，到这个帐篷撑不住的时候，也许就是两个人生命终结的时候了。

        “好，只要你不睡觉，我就什么都可以告诉你……”陆宇干脆的回答。

        “朱凌宇说你患的是巨物恐惧症，那是真的吗？”林婧抛出了她心中最大的疑问。

        “……，是假的，我患的是鲸鱼恐惧症”陆宇沉默了一会儿答道。

        “鲸鱼恐惧症？”林婧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病。

        “鲸鱼很可爱啊，你为什么会害怕它们？”林婧接着问道。

        陆宇微微蹙起了眉头，这是一段他并不想回忆的痛苦记忆。然而，他愿意告诉林婧。

        沉默良久，陆宇开口了。

        “鲸鱼体型巨大，动作笨拙。它们跟小时候的我很像。小时候，我患上了阿斯伯格综合症…………”

        陆宇清晰的记起了初中时候的那个自己。

        在开学第一节课上，还是少年的他当众流利的背出了任何老师提问的精确到页数的古诗，文言文，课文。

        所有的同学们都开始为他鼓掌，赞叹他超乎寻常的记忆力。

        然而，当老师要求他只是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时，他拿起粉笔，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写出那两个字。他在讲台上笨拙的，手足无措的站着。老师亦没料到这种情况，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什么都会背，居然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怪胎，怪胎……”台下的同学们冲着台上的他拼命喊着，嘲笑着他。

        还有很多次，是在体育课上。小小年纪就已经长的很高的他，按理来说运动天赋应当极佳。可是每次体测，他都是被嘲笑的对象。他无法控制平衡，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不做出那些与别人不一样的笨拙古怪的动作。

        别人跑步时的姿势都很正常，只有他跑起来像是一只古怪的青蛙。别人打篮球时，接球扔球的姿势都很正常，可到了他手里，他就好像一只夸张的猿猴一般，缩着胳膊蜷着腿。

        这些动作都使得他成为了人群中的异类，体育场上的焦点，以及被围观取笑的对象。他逐渐发现了自己与别人的不同之处。

        而他的母亲云岚发现他的不对劲则是在他第10次迈着同样的步子，走到卫生间里，在墙壁上画上同一个规整的圆圈。

        这些圆圈整齐的排列着，连位置都不可思议的一模一样。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只知道遵循自己的本能，便去做了。他病情重的那两年，每天他都必须走同样的步数回家，吃同样的三种蔬菜,在睡前看同一本书的同一个段落，即使那本书已经破旧到书壳都掉光了。

        而他在社交方面也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当他尽力去靠近别人，想与别人成为朋友。然而，他听不懂别人的话里有话，体会不出别人的情绪，无法理解别人想表达的真正感情。他会在一个小伙伴伤心的大哭时，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会把同学们对他的有意刁难与讽刺当成真正的赞美。

        他永远记得有一节生物课上，老师介绍鲸鱼时，出示了一张巨大的笨笨傻傻的鲸鱼图片。

        班上立马有同学带头起哄说“陆宇就像那只呆头鲸，以后我们就叫他呆头鲸吧，呆头鲸，呆头鲸！”

        呆头鲸的外号一呼百应，瞬间席卷了整个班，他的名字不再是陆宇而是三个字的呆头鲸。课后，那些过分的同学甚至还会把他的头按压在洗手池的水龙头底下，让他像鱼一样在水下换气，表演吐泡泡给他们看。

        那时候的他并不能理解，同学们给他取外号的行为代表着什么。直到云岚来学校看他，亲眼看到同学们用这个外号对他呼来喝去，那是母亲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后来母亲带他转学，又送他出国留学。当他在母亲的悉心照料下，逐渐痊愈后。鲸鱼这种生物也成了他一生的心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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