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08归宿与过去2
那时候流行一种疫病，叫格秋病，后证明是灵兽带来的一种病，被灵兽直接攻击或间接接触伤者的人，多数都患了这种病。
很多人丧生，也有人活了下来，其中决定生死的，并不是命运的骰子，而是金钱。
因为没有钱维持营养，妈妈最后还是病死了。
罗萨那时候还不满六岁，他已经了解到这个世界的规则永远只倾向拥有力量和金钱的人。
不久之后，王国之“羽”计划正式投入运作。
与多数小孩不同，罗萨是自愿参与实验的。“羽”实验计划虽然隐藏了颇高的死亡率，但可以赋予人力量这点却不是骗人的。这个臭名昭著的实验，于那时的罗萨却犹如救命的稻草一般，同时赐予了他想要的一切。
力量，还有金钱。
他与姐姐罗娜都住进了有屋顶的房子里，只是他居住的那个地方是没有色彩的王国实验室集中营，而姐姐收到他参与实验的慰劳金后，住进了需要付房租的公寓里。
每天都有尸体不断的从实验室的集中营里被抬出去，但是实验室里很干净，吃得饱饭，花园里的花还很漂亮。
罗萨很幸运，他是这个实验的幸存者，他那年八岁，他记得实验室集中营外的焚尸炉总是黑烟滚滚。
几乎所有实验者都很痛苦，他们中不断出现尝试逃走失败后被处理的人。
可能是记忆的美化，或者真的是神的眷顾，总之在罗萨记忆中，他对于能源抗性反应很小，他每天积极参与排异实验，然后去图书馆看书。他看见书里描述的吟游诗人觉得很帅气，他那时候就决定自己以后拥有武器的话，想要一把七弦琴。
不久后，他觉醒了幻术能力。
虽然身体能力都比其他成功品弱一些，但罗萨拥有幻术能力后，便可以与其他孩子分享自己在图书馆看到的故事。
因为实验过于痛苦，身边的小孩子们都有些精神异常，罗萨发现他用幻术可以使这些孩子们感受到快乐的情绪。
这让他也很快乐。
这个能力很快被一直对他很好的研究员列克索发现了。
在列克索的指引下，罗萨开始训练对幻境的控制，他不再仅仅只是带给其他实验品快乐，他也尝试给他们带去渴望、愤怒、焦躁等各种各样的情绪，并指引他们去做一些简单的指令，幻境让头脑简单的他们轻易的沉沦。
罗萨问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列克索有一头秀丽漂亮的深棕色长发，他撩了一下头发，语气颇为骄傲地问道：“你知道王国之翼吗？”
王国之翼，又被称为比肩太阳的英雄。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太阳国首先提出了代号为“翼”的实验，寓意带来和平的羽翼。王国实验室用制造核心的方式，能源石植入人类心脏以成为新的能源源泉，制造可以与灵兽匹敌的战士。虽然这些战士不负众望的拥有了强大的战斗能力，为世界带来了和平，但这些人最终都因为无法承受能源的负面作用而凄惨地死去。
代号为“羽”的计划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实验者们发现孩子比成人更能抵抗能源的排斥反应。他们对民众宣称是为了人类的进化，也是为了王国的荣耀，在举国上下征集婴儿做“羽”实验者，不久征集对象放宽到孩童。
数万名孩童参与了实验，成功率并没有对外公布。
列克索告诉罗萨：王国之羽与王国之翼不同，王国之翼都是信念坚定的成年人，他们甘愿为了守护国家守护和平至死不渝。而王国之羽的孩子们，是从各地招来的实验品，他们没有坚定的决心，他们是难以控制的危险兵器。
就像《圣典起源》长诗中写的那样，人类实际上非常的弱小。
即使孩童的排斥反应低，但实验品们几乎非死即疯。
而如果罗萨可以用幻术操纵他们，就可以让这些孩子拥有正确的信念。
“所以，需要你指引他们去阻止邪恶的宗邦，打败灵兽。”列克索举起右手，做出了欢欣鼓舞的姿势，“像王国之翼一样！”
这让那时还是小孩的罗萨觉得很帅气，他也举起右手的小小拳头，用稚嫩的声音响应道：“像王国之翼一样！”
实际上，罗萨曾经见过那些比肩太阳的英雄。
当飞龙降落在已被摧毁的城市，它们撕食争抢被火焰烧熟了的人肉，也攻击活人，尚存一息的难民们疯狂逃窜。在飞龙咬伤罗萨的姐姐，准备攻击罗萨之时，他见到了桑瑞国派来支援的王国之翼。他们使用武器和核心能源攻击侵略的灵兽，将庞大身躯的怪物斩于剑下。
就像后世传唱的那样，他们是带来太阳光芒的守护者，他们从宗邦手中夺回了世界的和平与自由，他们也拯救了幼小的罗萨。
罗萨那时候很想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那之后罗萨对幻境的掌控能力越来越强，他甚至成功对列克索施放了幻境。
从他的幻境中苏醒的列克索情绪久久不能平静，他忽然询问起关于罗萨姐姐的事情，并说会向王国申请重点照顾罗萨的姐姐。
罗萨那时还不懂得为什么，他全心全意地相信列克索，可惜列克索却没有这样相信他。
不久后，罗萨得知姐姐罗娜得了和导致妈妈死亡一样的病——格秋病。
格秋病的病因是接触灵兽，受到攻击或者沾染灵兽的血液，这种病在人类中是以血液传播的。
患者如果得到很好的营养和休息，能够长期存活，罗娜感染这种病以后，王国便将她接到了内塞的修养所中，隔离静养，其实这是软禁他的姐姐做人质。
不止如此，研究所不久后还研制出了抗幻术效果的药物，据说服药后，只要花费一些毅力，就不会被罗萨的幻术所控制。
罗萨那时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这是防备，只觉得不能对研究员们使用幻术很无聊。
于是他将精力完全放在了对幻术的研究上，他不仅学会了制造多种幻境，还在古幻术书上习得了一种禁术：“双叠幻境”。
简短地说，双叠幻境就是一种读心术，是一种读取受术者记忆的幻术，它的原理是将自己的幻术能短暂的借给受术者，再通过前后连贯的幻境引导受术者回忆过去，从而使施术者看见对方的记忆。这在古籍之所以是禁术，因为那个时候人拥有的能很少，使用一次就会导致能量衰竭死亡。罗萨拥有能源不断的核心，于是这就不再是什么禁术。
所有“羽”实验的成功者，记忆都不同程度的受损，甚至有的人根本没有关于外面世界的记忆。罗萨将他们的记忆都读遍之后，仍感觉很枯燥无聊。
这些情感记忆无非两种，第一种是羽实验带给了他们多少痛苦，第二种是他们暗地里策划怎样攻击别人或是怎样逃走。罗萨对前者见怪不怪，对后者则一一上报。
他很快成为了“羽”实验品中一个特别的角色，他是他们的操纵者，也是他们中的背叛者，好在王国之羽们的脑子也都不太好，他们有时候憎恨罗萨，有时候根本不记得罗萨。
罗萨自以为与其他羽实验者不同，他不厌恶生存，他甚至有对于生存的理想：如果可以，他想成为和王国之翼一样的人，守护太阳国的自由和正义。
这听起来很蠢，但是他曾经就是有着这样的执念。
他甘愿作为王国之羽的一把钥匙、一个操控杆，或者说是一枚棋子。
实际上以他的地位，他什么都做不到，他既不能决策，也没有知情权，他们做了什么，导致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这也是罗萨离开王国之后感到痛苦的原因。
当他使用“双叠幻境”读取普通人的记忆，就能感受到这些人对王国之羽的厌恶甚至憎恨，他才知道自己曾经一直坚信的信念是错误的。他未能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像王国之翼一样，守护世界的和平，他更像曾经摧毁自己家园的宗邦，只是一个掠夺者的工具。
在被病痛折磨了八年后，罗萨的姐姐罗娜死于一场意外。
那就是震惊世界的“帝萨斯718”事件。
t1476年7月18日突如其来的龙群袭击了桑瑞国的首都帝萨斯，造成数千人死亡。
本该在内塞的罗娜不知为何那时候也在帝萨斯，也因袭击导致身亡。
罗萨得知姐姐的死讯，是在她死后的第六个月。不是别人告诉他的，是他通过双叠幻境读取到的。
若不是如此，他们还打算继续瞒着罗萨。
有一点王国确实没有判断错误，如果没有罗娜，罗萨本身的存在很危险。曾经他高高在上地感觉王国之“羽”的战友们都是疯子，最后才得知自己也是这些疯子中的一份子，他一度失控，并疯狂地想报复王国。
那之后的一段记忆很模糊，通过当时的新闻报道罗萨判断：王国实验室被烧毁，王国之羽被镇压处理，应该都与自己有关。
久病身体虚弱的姐姐在内塞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帝萨斯？为什么倒霉的人不是别人，偏偏是罗娜？
这些问题，在罗萨成功逃离王国后的这些年，他还是没有答案。
但他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些都是因为他而发生的，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如果他没有拥有这样强大到让王国畏惧的力量，也不至于让罗娜被困做人质，甚至被王国转移到首都。
他很想守护姐姐，甚至守护和平，但他做不到。
他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世界复杂，人心更复杂，拥有权利的人想着的永远都是自身的利益，而他所拥有的力量，只能是战争的导火索。
破坏都城只需要一瞬间，一场战争、一把火，而建立和守护城市却需要很多年，需要无数树木和山石，还有凝聚的人心。
这不是罗萨能够做到的事情。
“……神创造了四季，一切生灵们终于觉得不再枯燥，他们安足于万物初生的春，似火灼热的夏，万物丰收的秋和纯白无暇的冬。
唯独弱小的人类对此惴惴不安。
人向神祈祷希望他收回炎日带来的暑气和燥热，收回寒风将滴水凝成的冰柱，收回黑夜与暴雨碰撞成雷电。
这些都是神的创作的心血，他不愿意将这些推倒重造，为了弥补人类，神亲自教导了人类智慧……”
罗萨唱到了故事的小高潮，有泪水从他潋滟的双眸中出现，孩子们还以为他是唱到了动情之处，连眼都不眨地认真注视着他。
曲高和寡的调子让孩子们难以跟随合唱，圣教堂中变得无比安静，只有罗萨动听的歌声回荡。
黑夜将至，大殿内的光线一点点变暗，平日里孩子们会轮班把教堂内的灯盏点亮，不过今天他们没有心思顾及其他，整个大殿里的光线只有修女凯莎喊不动孩子们跟随，独自出门购置货品前点亮的唯一一盏小灯。
现在这盏小灯放置在风琴前，淡黄色的灯光却十分温暖，就好像安稳地承载着过去的回忆。
人都是懒惰的。
没有变化的活着总是最舒适的，却没有人有办法永远保持不变。罗萨很舍不得离开圣教堂，但就如同过去一样，现在的他仍然没有守护圣教堂的能力，如果他不离开，就可能会给他们带来灾难，他不想再伤害任何人，更不希望任何人会因为他受到伤害。
逃离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
生老病死别离，没有什么事可以维持到永恒。
若说有遗憾，那就是罗萨知道孩子们总有一天会忘记他。
他知道随着他们不断地成长，累积越来越多的时间，自己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将会显得越来越不重要。
所以，在分离必将来临的这一刻，罗萨不想给他们讲圣骑士威廉的第十八件功绩，他自私地希望他们会因为这个没讲完的结局而一直记得他、想念他、甚至埋怨他。唯有这样，才能让他离开后回忆起这里时多一丝生趣。
就连罗萨自己，都觉得这想法幼稚可笑。
“为了获得庇护，人们学会了建造房屋；为了开垦农田，人们学会了发掘冶铁……
铁镐挖到了黄金，黄金带来了争端，黄金十分凶恶，它带来了欺骗、诡计、阴谋、暴力，铁铸成了宝剑和铠甲，战火烧毁了森林……”
旋律一个转音，提高了音阶，曲子抵达了这个章节的最高丨潮。
这时候，罗萨听见了一声沉闷的“嘭”响，他看见数粒沙砾自他眼前坠落。
怎么了？
这想法才刚冒头，屋顶陆续发出数次“嘭”的响声，随后是石层断裂的响声，有反应机敏的孩子也仰头看向声音发出之处。
有能源反应，罗萨却没有感应到末影之力。
这不是第二次的末影袭击，是有人用炮火轰击了教堂屋顶！
罗萨起身举起灯盏，他惊恐地发现天顶的壁画如同迅速成长的黑树枝丫，断裂开无数的缝隙。
有孩子尖叫道：“房顶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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