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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你究竟是谁的好哥哥


春日阴雨连连,空气里泛着细密的潮意,齐铮撑着柄油纸伞步出宫门,心里还有些不敢相信方才听见的一切。

        “齐公子想求的,陛下心里一清二楚,只是那场战事耗了多少银子,齐公子大概也算过,户部一时实在是凑不出来……”

        “只要让我上阵,齐家愿举家财——”

        面白无须的内侍嘎嘎地笑起来。

        “瞧齐公子说的,齐家不只是公子的齐家,更是皇后娘娘的齐家,哪儿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奴才知道公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公子觉得陛下不肯战,不过是拿户部当借口,对不对?”

        齐铮沉着脸没应声,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内侍颇有耐心,踏着小碎步跟着。

        “齐公子细想啊,这一年来,齐公子每个月都到御书房来点一次卯,陛下虽然不见不允,可也没生过气,没赶过人,对不对?”

        齐铮回过味来,猛地停步,“公公的意思……”

        “哎哎不是奴才的意思!是陛下的意思——当然,也是娘娘的意思。”

        内侍摇着手,塞了封手谕到他手里,拍了拍齐铮身上粗麻孝衣。

        “公子孝期已经满了,先去京郊大营历练着,比纸上谈兵强,除此之外,行军打仗不同于擂台比武,陛下在兵部也打了招呼,舆图、边疆、军械、驿传这些细则,公子还有的学呢……”

        “先”去历练?那等历练好了……

        齐铮冒着细雨走出宫门,只觉一个泼天馅饼从天而降,揣在怀里烫得心口皮开肉绽,几乎不敢接。

        他并不傻,齐皇后从没正眼瞧过他,此时肯帮忙,也只是为了齐家,为了二皇子,为了兄长。

        可谁不是呢?

        这京城里熙熙攘攘,但凡肯同他说上一句话的人,谁不是为了齐家,为了兄长?就连他自己,不也是一样?

        这一年来,他无官无职,连上表的资格都没有,报仇无门,夜夜为噩梦所扰,除了在兄长灵位前,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此刻黑沉沉的天幕突然裂开一条细细的裂口,流泻出一丝叫做希望的光来。

        “齐二公子!”

        齐铮思绪被打断,回头看见一位眼熟的嬷嬷冲着他拼命挥手。

        “老奴是晋康县主府的,我们县主请公子到府一叙!”

        嬷嬷迎着他疑惑视线,放低了声音:

        “县主说让您务必现在就去,有个人,得让您亲眼见一见。”

        晋康县主府落成后,这是齐铮第一次来。

        府邸不大,但还算精巧,虽然是临时翻修,假山清溪随处可见,看得出陛下宠爱。

        他跟着白嬷嬷七拐八绕,到了西北角一间小院子里,院外侍卫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站了好几圈,院内屋门口也站着四个侍卫,摆足了看守宝物的架势。

        屋门口蹲着个人,用树枝在青砖地上写写画画,青衫下摆沾了大片泥土。

        齐铮跨入门口的时候,听见他嘴里着魔般嘟嘟囔囔着“脉象”“活死人”“当归”……

        这人还真是个郎中。

        衣摆毫不留恋地一扫而过,齐铮进了门,请他来的人满脸憔悴,像是多少天没休息过,手臂纤细得过分,在袖口里空荡荡的,颇有些迎风就倒的架势。

        李桑榆靠在椅背上,疲惫地冲里间扬手。

        “事情没弄清楚,我不想劳烦齐夫人,麻烦你去看看。”

        齐铮掀开里间的帘子,床上躺着个人,待看清那张脸后,满脑子翻涌不停的迷惑不解,霎时成为了然。

        你看,都是为了兄长,他都知道。

        齐铮嗓音有些哑,努力压抑内心的激动,“哪儿找到的?!”

        李桑榆比他嗓子还哑,是抓人累的。

        “大街上绑回来的。”

        还真是大街上绑回来的。

        那天亲眼目睹易容卸妆,李桑榆不可能对齐放的脸视若无睹,就算没有未婚夫妻的名分,他们起码也还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再不济,还有世交的颜面呢。

        眼见死了一年的人活生生出现,她原地蹦起来窜了出去,带着侍卫紧追不舍。

        ——不出意外地落了空。

        一个会易容术的人,怎么会被轻易抓到?一旦发现尾巴,泥鳅般在巷子里钻来钻去,钻入闹市,滴水入海,没了影。

        李桑榆极有耐心,日日蹲守,那人也日日都来摆摊算命装瞎子,有时候卸易容,有时候不卸,但只要卸了,底下就是齐放那张脸!

        她派人去查底细,查来查去,无名无姓,无家无友,就连现在住哪儿都不知道,这个人就仿佛从天而降,“咣”地砸在她眼前。

        焦头烂额之下,连安平公主府的侍卫都出动了,封了好几条街,才堪堪把人逮住——就这,她也十分怀疑,那人是懒得跑了,这才让她抓到的。

        逮住后,李桑榆蹲在他面前,托着下巴,笑眯眯小声喊:“齐放,我抓到你啦。”

        那人手脚都被捆住,两条笔直的长腿不羁地伸展,挑着一双桀骜的凤眼。

        “齐放是谁?你又是谁?”

        “你……你不认识我?”

        她瞪大了眼,没来得及消化齐放竟然不认识她这件事,那人竟然扬眉笑了笑,凤眼张扬带着钩子,笑得春花泛滥朵朵盛开——齐放从来不那么笑!他永远都温和宽厚,看穿一切却又包容,是每个人能幻想的最完美兄长的模样。

        李桑榆瞪着眼,那人也斜着眼,那样陌生的眼神,看得她心里寸寸变冷,如浸冰窟。

        “你……你……”

        她想说,要不你再想想,那人突然打了个哈欠,眼一闭,直挺挺地晕死了过去!

        到今日,已经晕了足足三日!

        这三日里,方若黎不知把了多少次脉,次次都是“没病、没伤、没毒、没死。”

        可人就是不醒!

        方若黎陪着性子解释:“这叫活死人,县主可以理解成,他就是睡得很沉。”

        睡很沉??都被抓了,他还敢睡????

        李桑榆暴怒,鞭子甩得噼啪乱响:“我能把他抽起来吗?”她要问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你可以抽,但是他不一定会醒。”

        看着齐放那张脸,她犹豫再三,暂且放下鞭子,让人去请齐铮,齐铮三两步上前,看了两眼,就两眼。

        “很像,但不是。”

        “你确定?不用多看看?”

        李桑榆头一回叫了齐铮的表字,“竞之,这可是你亲哥!说不定好不容易从南梁逃回来半条命……你保证不会认错?”

        “不会。”

        她声音有点抖,神色也有点仓皇,齐铮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淡淡添了句:

        “你跟他洗上十来年的澡,也一眼就能认得出是真是假。”

        李桑榆:“……”怪我没跟齐放洗过陈年鸳鸯浴了?

        “我哥腿上有胎记,后背有疤,额头也有——那个你应该见过。”

        齐放额头有疤,李桑榆是知道的,那还是小时候爬树被她从树上拽下来摔的。

        可这人长得实在太像,即便疤痕对不上,她也不敢排除。

        更何况,他会易容术,她都不知道齐放会易容术!万一他用了什么法子,把胎记和疤都去掉了呢!

        这事儿不能赌。

        齐铮看出她内心挣扎,淡淡问:“那你说,还要怎么认?我说了不是,你又不信。”

        李桑榆被怼地没话,又看了几眼。

        她觉得是!

        那人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俊眼修眉隐隐带着邪气,和齐放那种君子昭昭的气质完全不同,可那眉毛鼻子嘴,就是一模一样。

        像得她非常想一鞭子抽上去。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更别提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个死无全尸后,另一个突然出现在京城里,要说这俩人没什么关系,鬼都不会信!

        可如果他是齐放,为什么不回家?有人要害他吗?

        如果他想要掩藏身份,又为什么要露脸?搞算命开方子这一出,得罪到百草堂头上,是生怕人注意不到吗?

        李桑榆突然一拍脑门儿,“噢噢!会不会!”

        她压低声音:“你爹……会不会在外面还有个儿子?”

        这个猜测看似合理,奈何齐放并没有遗传已故齐将军的样貌,而是像生母齐夫人更多。

        齐铮无奈:“我爹就算还有个儿子,也不会像我哥,像我还差不多……”

        “难道齐夫人在外面——!”李桑榆张大嘴,不敢说了。

        “不可能!”

        方若黎一袭青衫,推门而入。

        他这些日子随着李桑榆追人,开始还感叹,晋康县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帮他逮人也太尽心了些,直到县主将人五花大绑,没交给他,而是捆回了自己家,这才“噢”了一声,迟迟回过味来。

        “我摸过他的骨,对照着齐少将军的生辰,他们该是同年生,年龄相差最多不超过一岁,女子怀胎生育休养……怎么也得一年出头,不会是一个母亲。”

        不超过一岁……那会不会是齐放本人呢?

        李桑榆和齐铮双双注目,虽猜测的方向相反,俱是眼含期待,方若黎无辜地两手一摊。

        “我怎么知道?我也没摸过齐少将军啊!”

        李桑榆:“……”

        齐铮:“……”

        李桑榆抓心挠肝,人抓都抓回来了,竟然审不得,查不得,打不得,成了无头公案!

        “他也是个开方子的好手,必定是自己让自己昏睡的,就为了逃避审问!”

        方若黎垂着头,又开始写写画画:

        “县主太心急了,照我说,他早晚得醒过来吃东西……活死人状态消耗比常人慢,不过再慢也就七天,七天再不醒,他可就真死了。”

        “我就等在这儿,只要他一睁眼,一剂清神醒脑的药汤灌下去,绝不会让他再睡!”

        李桑榆想了想,还是不愿意干等,示意齐铮:“你再仔细看看他,我回一趟公主府。”

        齐铮给她提了醒,倘若此人是齐放,也就罢了,倘若不是,必定同齐夫人那边有关系!

        而齐夫人的事情,还是得问安平公主。

        出门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李桑榆在屋子里闷了好几日,眼前突然现出耀眼天光,不禁头晕目眩。

        “县主当心!”

        方若黎忙伸手搀了一把,看她脸色不好,又想起那日在茶楼摸到的脉象,心里顿时开始痒痒,医家本能疾步跑到君子之德前头,食指拐弯,借着搀扶的动作悄悄把了个脉。

        手一摸上去,方若黎不禁皱眉。

        从脉象上看,接连劳心劳力几日,她身子状况不算好,十分需要休息,而除此之外,又似乎还有些别的……

        有趣,十分有趣。

        方若黎着了迷,指腹捏在李桑榆手腕上好半天没松手,李桑榆被阳光晒得晃眼,走得晃晃悠悠,有人扶着,正求之不得,因而也没挣脱。

        从屋子里看出来的角度,就是两个人你搀着我我牵着你,情意绵绵的样子。

        齐铮定定看了一会儿,无声垂下眼,心里泛起细细密密万蚁噬心般的痒,痒到打翻泼天醋桶,酸得透不过气。

        安平公主府。

        “你问阿南?我知道的也不多……”

        安平公主左手搂着白青,右边还坐着俩俏生生羞怯怯的面首,满脸红光地迎接了女儿的到来。

        “前些年我们——我、苗阿南、还有齐昭意,我们三个是很要好的,那时候我还没嫁人,昭意也还没进宫,阿南刚刚嫁到齐家,她是南疆人,山野里长大的,带着我们斗蛐蛐放风筝钓鱼,还去山里抓过蛇!我和昭意觉得她什么都会,崇拜得不行……”

        安平一边说,一边笑。

        “我胆子大,阿南抓了蛇,就放在我手上,结果昭意不小心绊了一跤,那银环蛇受惊,张嘴就咬了我一口!我们都吓坏了,那时候我在宫里,就跟现在的宁和差不多,掉根寒毛满宫人都吓得哆嗦,更别提竟然被毒蛇咬了!这可不是小事,父皇要是追究,齐家要倒大霉的!”

        “昭意吓得只差尿裤子,搂着嫂子哭个没完,我胳膊上都是黑血,又是疼又是晕,觉得自己顷刻就要死,阿南脸也白了,不过她到底胆大心细,往我嘴里塞了药,按着我泡到凉水潭里,挤出黑血,又拿了把小匕首,朝着那蛇牙印轻轻一划!”

        “胳膊挨了一刀,回去以后,我们三个还是都挨了骂,不过毒蛇这件事到底遮掩过去了,我后来问阿南当时给我吃的什么药,她说是她姐姐给的,她从没提过家人,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阿南竟然还有个姐姐……”

        李桑榆惊异地看着安平公主一脸温柔憧憬,讲述年轻时的回忆,她只见过母亲作为皇家公主的威严奢华模样,一时想象不出,母亲卷起袖子下河上山,手臂上缠着条银环蛇吱哇乱叫的样子。

        更想象不出,那位蓬莱殿处处机锋的齐皇后,当年也曾是个无助地搂着嫂子掉眼泪的小女儿家。

        安平公主轻叹:“当年我们是很要好,后来……后来就远了,总之,你要问阿南的家人,我也只知道她有个姐姐,别的就不知道了。”

        李桑榆和方若黎对视一眼,问:“齐夫人嫁过来的日子,娘还记得吗?”

        “是上元节,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将军府大喜,昭意犯了小性儿,非要说有了嫂嫂,以后将军就不疼她了,闷在园子里闹脾气,我陪着她没去看新娘子,一起分食了碗元宵,花生杏仁的,明明很甜,昭意却说不好吃,唉。”

        李桑榆对齐皇后毫不关心,一心记挂着家里的睡美人。

        按方若黎摸出的骨龄推算,他和齐放相差不到一岁。

        可齐夫人成亲的日子是前一年的正月,齐放是第二年的五月初五生的,一年零四个月,即便她刚生下第一个孩子就迅速再婚,也多出来好几个月。

        那个人,会是齐夫人姐姐的儿子吗?

        姨表兄弟,会长得一模一样?

        李桑榆沉浸在思绪里,安平公主频频看向方若黎,姓名住址籍贯祖上三代问了一遍,听说是郎中后,登时横挑鼻子竖挑眼。

        “郎中有什么好?你有个头疼脑热,他在外面不着家,忙着瞧别的病人!这还算好的,要是生了坏心想夺你的家产,太容易做手脚!”

        安平公主十分有经验地摆手,“枕边人下药,防不胜防!”

        李桑榆听了满耳朵挑面首的经验,方若黎大约没见过如此剽悍的皇家公主,踏出公主府大门时脸红得发烫,直到回了县主府,才勉强恢复。

        然而迈进府门后,就不止是脸凉了。

        李桑榆跌跌撞撞往里跑,越跑心越凉,越跑腿越软。

        满府几百侍卫丫鬟仆役,连同齐铮、白嬷嬷,整整齐齐地晕倒在地上。

        三两步冲进内间,床上空空荡荡。

        她抓了半个月才抓回来的人,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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