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久旱逢甘霖（3）
一仙一鬼坐了许久，桑瑶觉得太过安静了，便主动开口问道：“无常今日也是天一亮就要走吗？”
白无常点头道：“自然。”
那我明日可还能见到你？
桑瑶张了张嘴，到底是没问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看见白无常的时候，竟然有种直觉他就是在那院子帮了自己的恩人。
不过这种猜测莫名其妙，实在是没有根据，就怕是说了出来自讨没趣。
白无常看着桑瑶变换了好几番的神色，弯了弯嘴角。
他笑道：“仙官可是有话要说？”
”没有……无常可要听琴？”
呃，这话头实在是有些没话找话。
桑瑶被自己尴尬到，搓了搓手掌无声地冲着白无常笑着。
但白无常可能是误会了吧，竟然问道：“仙官是想弹琴吗？”
桑瑶愣了愣。
他本来没有这个意思。
但无常既然这么问了，如果自己不想，好像有些不识抬举。
桑瑶只能梗着脖子点头说：“无常想要听什么？”
“昨夜仙官唱的那一曲，可好？”
桑瑶傻傻地看着白无常的双眼。
直到白无常眨了眨眼，他才猛然回神。
“好。”
只怪这白无常长得着实是俊俏了些，竟然让他也慌了神。
琴：你是真的够丢人的。
桑瑶强稳住心神，把琴放在了腿上弹奏了起来。
白无常坐在一旁听着琴音。
就好像当初一样。
白无常笑了笑，闭着眼仔细听了起来。
等到琴音结束，桑瑶抬眼看着白无常。
桑瑶说：“无常，你今天有什么喜事吗？”
倒是有喜事，不过说不得。
白无常换了个姿势，笑着说：“仙官为何这么问？”
“只觉得你笑得很幸福。祝福你啊。”桑瑶也笑道。
白无常挑眉说：“能得到仙官的祝福，看来我以后都能心想事成、万事亨通了。”
“你想要什么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久旱逢甘霖吧，其他的以后会有的。”
“噢。”
桑瑶本来是随便说说，这下子倒是犯了难。
自己是乐官，哪里能保佑这些？
而且，鬼差需要金榜题名时吗？
难不成要做到大帝的位子上去？
他想了想，还是想不通。
天又亮了。
白无常站了起来，还是躬身向桑瑶行礼。
桑瑶这一次倒是没拦，也行礼道：“不送了。”
“仙官好走。”白无常说完就没了身形。
只是这次又留下了一样东西。
琴：他给你送了衣服诶！
桑瑶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到回过神捡起那衣服，才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我才是久旱逢甘霖吧？”
这么好的衣服，就先不穿了，免得一路上摸爬滚打又烂了。
如此想着，他就又把衣服丢进了自己的袖子。
一人一琴再次踏上前往西天……哦不是，前往秦武战场的路。
隐约还听得见琴在问桑瑶为什么不穿那衣服，说他现在这件实在太破烂了之类的话。
桑瑶倒是一笑了之，没回答他。
只是偶尔低下头时，他时常会看着那手串发愣。
这么巧呢，就刚好送了一个琴弦做的手串。
自从和这位无常大人相遇，人生真是处处都有巧合。
这难道是缘分吗？
他竟然想烧一张信蝶符去问问九重天上的司命，是不是自己命里就有这样一个贵人，只要无常一出现，就能给他带来他需要的东西？
问吗？
还是算了吧……
万一不是，那多尴尬呢？
反正他这么多年就是糊糊涂涂过的，就别在这个时候去想把事情弄明白了。
兴许，就是巧合呢。
啊呀，竟然还是忘了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下一次一定得记得问问！
希望有下一次吧！也不知道这种愿望该拜哪一位仙官？
桑瑶东想西想，竟然就又忘了自己要记住的事情，光顾着去想仙官的职责了。
等到正中午了，桑瑶突然耸了耸鼻子说：“琴啊，你孤独吗？”
琴：又开始了……
“你孤独吗？要不然我们再找点木头给你做个伴啊？你说嘛，你喜欢琵琶，还是喜欢笛子，阮也可以，你说嘛！”
琴：我不要，再做一个你就对我可有可无了，我不要！还有，你能不能不总在我面前犯病，你怎么对着别人都那么有礼，一对着我就乱讲话！
“哎，和你讲话我没负担啊。”
桑瑶抱紧了琴。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被贬下凡后第一件做的事情就趁着自己仙力还没散尽做了张琴还给它开了智的原因。
因为他想说说话，不想一个人憋着。
但他又真的不想找一个活人说话。
找一个活人，还得担心别人不想和自己待在一块儿，也许性格也会不合。
倒不如自己从头开始养一张琴，这样总能算得上是它的主子，也就不会担心有一天琴告诉自己：我其实从来都不想和你待在一起，是你自作多情！
桑瑶叹了口气。
“琴啊，你有没有自己想去做的事情？”
琴：我想跟着你飞升，这样我就能有自己的身体了，劳烦仙官大人争点气吧！
本想关心琴的心理健康的桑瑶：我果然又是自作多情了！
桑瑶啧啧道：“早知如此，当初不如送你去找妖官，这样你还能早点化形。”
琴：不，你不要找补，给我赚功德去！快去！
桑瑶疯狂想着转移话题，毕竟自己催自己去干事业当然和别人催是两码子事。
“对了，你不是很好奇我们见到的那个无常吗？不然就趁现在我给你讲一下咱这个六界关系，这样以后我带你飞升了你用得上。”
琴：讲讲！
“首先，给你讲讲我们仙界。”
仙界最开始和人界没有那么泾渭分明，甚至是在同一片土地。人间有修士，当修士修炼到一定地步，积攒功德后就会经过飞升成为仙，从而脱离人的生老病死。当然，能飞升的修士很少，甚至是万里挑一的地步。
有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仙官们慢慢多了起来，他们不能再和普通人一样生活在人间，这样的话人间帝王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那些从一开始就无法修炼的普通人就更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于是仙人们集合力量飞至九重天，开辟出了一个人间以外的地方。
这就是仙界。
据仙界史书记载，当时全体仙人离开人间之时，所有修士曾集合在一起，询问仙人们是否还会下凡。
会的，只是不可能随时下凡了。
但如果你祈愿，而我们看见了，我们就会处理。
所以之后，仙人又被称之为仙官。
人们在人间为他们立祠、建观，行祈愿之事。
人们笃信，香燃尽的那一刻，那安坐在高台之上的仙官会收到他们的祈愿，也许就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已经从九重天下来了一位仙官，为他们带来好运。
桑瑶说：“但不是所有的事情，仙官都会帮的。后来人们也发现，仙官并不是有求必应，但这种习惯慢慢变成了习俗，人们虽然不那么信了，却宁可信其有，干脆当买一个心安。”
琴：为什么仙官不管呢？
桑瑶：“如果真的要管，每一个人都求要自己永远不死，那人间会变成什么模样？鬼界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说到底，没人能知道满足。
“司乐仙官的乐宫，就是负责整理乐谱、名琴的，比如当今乱世，很多都会遗失，所以我们才下凡来找齐它们，再复刻一本带回九重天。”
琴：原来是这样。
桑瑶的思路太发散了，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激动地说：“你不知道啊，九重天上有四个字，大咧咧挂在帝君共外，老远看着超级气派。”
琴：什么字？
“拨乱反正！”
这四个字也是九重天的代表了。
每次仙官们下凡降妖除魔都会象征性喊上一句，再带上点自己的特色。
比如九玄仙女就喜欢说：“替天行道，拨乱反正。”
而他自己则是什么都喜欢说，只是更喜欢万事亨通，因为人间都喜欢把这四个字写在店门口，大有招财进宝的意思。
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有多大能耐的仙官，每次也就是呆在乐宫里陪着司乐仙官迎来送往，说些吉祥话讨口彩而已。
就跟人间那些店小二没差。
慢慢的，这种话基本说成了习惯了。
什么拨乱反正，心想事成啦……
还有什么万事大吉，大吉大利。
曾经他还对这两位刚结成仙侣的仙官说：早生贵子，恩爱白首。
此话遭受了仙官们的白眼。
因为他忘了，仙并不能生子。
那个时候他有多尴尬，想都不敢想。
“你说，白无常走的时候说心想事成、万事亨通，这个做派和我说的九重天像不像？”
桑瑶停下了脚步，喃喃道：“这么巧吗？”
“真的得问问了。”
为了防止他又忘了，桑瑶念叨了一路。
却没想到，天黑后，白无常没来。
琴：他没来诶，看来之前真的是巧合。
桑瑶：“别停，继续弹你的。”
桑瑶盯着火，枯坐了一夜。
琴声也没有断过。
他真的没来。
他怕是保佑不了白无常了，因为他自己也没能保佑得了自己。
桑瑶看着东边太阳升起，慢慢把琴抱了起来。
他拍了拍琴身，“出发了。”
秦武战场且还远着呢。
“今日谁和我去青天台？”司乐仙官看着一墙的乐器笑问。
一阵沉默之后，柳笛先开口说：“我不去我不去，每次去了也没事干，还得化形干站着。听也听不懂，动也不能动，才不去！”
管理乐谱的宫知新也说：“我也不去，上次去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就被司律仙官抓了起来关了好久的小黑屋，我再也不去了。”
还有一些喜欢安静的高傲乐器们这个时候被吵到，也干脆响了起来。
一时间，各种声音响起，摧枯拉朽。
司乐仙官干笑了两声，满墙的乐器全部响了起来，好生热闹啊，热闹得他头疼。
“好了好了，诸位，我们还是老规矩吧？”
老规矩就是点兵点将。
不知道为何，所有乐器又像是积极了起来，忙不迭从箱格里跳了出来，挤在司乐仙官面前吵吵嚷嚷。
桑瑶就是这样被吵醒的，他不耐地拨弹了一下自己的琴弦，他向下扫了一眼，知道这是又开始点兵点将了。
他也跳了下去，参与起了这一桩乐宫惯例。
点兵点将，骑马打仗，点到是谁，跟着我走。要是不走，你是小狗。
桑瑶一脸麻木地看着排好的队伍，抬眼对上了司乐仙官一脸欣喜的神色。
是了，每次都能这么倒霉，他要不是丧星谁是丧星？
桑瑶叹了口气，化了形对司乐仙官行礼道：“见过仙官。”
司乐仙官终于找到了一同去青天台的副官，放下心来，眯起眼笑道：“走吧。”
转过头去，司乐仙官忍不住纳闷。
这么久了，桑瑶就没发现每次坏事点兵点将选出他的概率极高吗？
这点兵点将看的可不只是运气，只要有点脑子的乐器都看了出来，每次从开头算起只数得到第二十四个，其实桑瑶只要别被挤到二十四的位置就不会被他选中了。
前几次要不是桑瑶被他安排去修理古琴，估计他都躲不开那几次仙会。
司乐仙官笑了笑。
桑瑶是这些乐器里较早一批生智的，怎么会不知道呢？若是不知道的话，当初飞升时的点兵点将他就不会被选中了。
估计是懒得计较吧？
一路上，碰见了好些仙官一道而来，司乐仙官也就没了心思去想这件事了，忙不迭和他们客套起来。
桑瑶就乖乖跟着司乐仙官，垂着头安静了一路。
白虎星君笑道：“你这小副官每次都这么安静，一句话也不说。”
“当初点他陪我飞升的时候，我就想过他这么无趣，是不是要找别人一道才算热闹，但我又觉得这想法太自私，犹豫好久都没开口。”司乐说道。
白虎星君被逗笑了，愣道：“听你这话说的，难道你就真把这么戳心的话说了出来问他？”
却没想到，本来一句话也没说的桑瑶开口了。
“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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