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久旱逢甘霖（18）
他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怪罪彦风吗？
可他被那些人糟蹋至此。
可不怪罪？
这些一旦被仙界知道，彦风甚至都不用走上悬镜台就能被打得魂飞魄散。
“我们做出了两个一样的华岭城，把那些死去了的人的魂魄拆开，做成了两个一样的傀儡，各自放在两个城里。”彦风说。
这就是为什么这座城死气那么重的原因。
“华霜儿呢？”
“我把她放在了假的华岭城里，城外有结界，其他人进不去。而她找不到我们，就慢慢恨上了所有的修士。但仙门早就明确说了，不会再管人间这些战乱，哪里还有修士会路过华岭。”
桑瑶说：“所以我们一入城，你就发现了我们的不对劲。”
彦风说：“发现了，所以劝你走。我挺喜欢你的。”
幻境突然暂停了，桑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只能眼睁睁看着幻境慢慢崩塌。
这场回忆结束了。
彦风笑道：“外头那位等急了。”
桑瑶睁开眼，只见白少情拿着哭丧棒正挡在自己面前。
白少情捏紧了哭丧棒对已经走近了的两人沉声说道：“你可知道把这些鬼界的破事告诉他，就等于害他？”
桑瑶起身站到了白少情身后。
彦风叹气道：“他想要知道事实真相，我为什么不告诉他？”
彦风冲着桑瑶说道：“还要救那些鬼吗？你现在已经知道了谁是幕后真凶。”
桑瑶走了出来，抬眼看着彦风。
他想了想说：“恨过了，人也杀了。就放过这些魂魄吧。”
韩璞阴沉着脸说：“我们放过了，那鬼就会放过我们吗？”
韩璞说：“你知道吗，这么大一座城，死了那么多人却突然又都活了过来，鬼界为什么一点察觉都没有？一个无常鬼就有这么大能耐瞒天过海？”
桑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问道：“他是谁？”
却没想到，白少情回答了他的问题：“转轮王。”
鬼界遵循传说，在破灭后重建了十殿，酆都大帝总管全界。这里说的转轮王，已经不再是那位传说中的能人，而是鬼官职名。
十殿阎王，第十殿，转轮王。
顾名思义，掌管轮回。
彦风苦笑道：“拿什么和他斗？”
他和韩璞，难道没有后悔过吗？
这么多年的修习，难道他们就不知道什么叫正义？
可一步踏错，哪里还有后悔路可走？
桑瑶拧起眉头，低声凑在少情身边说：“会不会连累你？你毕竟只是个鬼差。”
白少情笑了笑，转轮王而已，他摇了摇头说：“不会。”
桑瑶却是不信白少情的话，“我觉得会。”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那是转轮王。
桑瑶叹了口气，从自己袖子里摸出来一个旧的信蝶符。
“给宫知新，就说人间有难，速带援兵。”
他一说完，那信蝶竟然就凭空在他指尖烧掉了。
桑瑶抱着琴，对白少情说：“你要留着吗？”
白少情却是反问说：“你想我留下吗？”
“我自然是想的，毕竟鬼界的事情我知道的没有你多。但万一失败，我怕你被他们穿小鞋。”
桑瑶顾虑很多。
“不必纠结了，他已经来了。”白少情转过头看着那慢慢从地下爬出来的东西，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么久不见了，还这么埋汰呢？
白少情和刚站起身一脸阴狠模样的转轮王对上了眼。
转轮王：……
噢，苍了天了。
可能是看错了……？
……？
转轮王眨了眨眼，又仔细眯起眼看了看白少情手边的哭丧棒。
哭丧棒：你好，转轮王！
转轮王又眨了眨眼，而后竟然直接跌坐在地。
这下可是半分风度也没了。
白少情偏过头笑了笑。
这家伙上来之前肯定是憋了好久的阴损威风想来逞，这下就像是泄了气的傀儡一般扶都扶不起来了。
桑瑶按在琴弦上的手也顿了顿。
不打？
这不对啊，怎么就自己倒了呢？
他可还没出手呢！
而且就算是出了手，这位可是第十殿阎王，他就算当初还是仙官的时候也不可能打得过啊！
桑瑶咽了咽口水，算了，先行礼总没错。
“您……何必如此大礼？”
转轮王看着桑瑶（其实是在看他身后一脸嫌弃的白少情），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桑瑶：？
谁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
桑瑶以为是认错了，连忙问道：“您可是第十殿阎王，转轮王？”
同样没有搞懂状况的彦风走了上来仔细瞧了瞧转轮王的脸，笃定道：“就是他，没有错。”
没认错，那你在怕什么！
“啊，那您这是……刚上来腿软了？”桑瑶找了个台阶递给转轮王。
转轮王终于憋出一句话来，他朝着桑瑶拜道：“王上……无意冒犯。”
王上？
桑瑶瞪大了眼，开什么玩笑，别污蔑他，他可是地地道道的琴，一路上仙界，除了曾经路过妖界以外，压根就没去过鬼界的！
在桑瑶、彦风和韩璞三人还在呆滞的时候，白少情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朝着转轮王抬了抬下巴，“嗯，起来吧。”
噢，是在叫这位情公子。
韩璞和彦风了然。
但他们一下子又反应过来。
转轮王的王上？
在抬眼看去时，只见桑瑶已经扯着白少情的衣袖追问道：“他叫你王上？你是谁？酆都大帝！？”
“你可以这么称呼我。”虽然他其实并不喜欢大帝这个名字，总觉得叫起来哪里怪怪的。但这是鬼界的传统，他也懒得去改了。
桑瑶不禁后退了一步，就连紧紧抓着韩璞衣袖的手都松了开来。
“所以，你不是白无常？”
“我成为酆都大帝之前，的确是个白无常。”
苍了天了！
只听说过鬼界官职是靠考上去的，可没听过还能一路从无常考到酆都大帝去！
桑瑶差点一口气没抽过去。
太不公平，太不公平！
想起仙界那如同天堑一般的官阶制度，他就觉得脑仁疼，哪儿哪儿都疼。
尤其是他那颗心，简直是一抽一抽的疼。
“我好苦，我好苦。”
琴：你别抖啊，别把我摔了！
桑瑶现在回想起来这一路，那些鬼之所以看见哭丧棒那般怕，怕也是在忌惮一直在他背后站着的酆都大帝！
丢人，真够丢人的！
此生最怕的尴尬又来了！
彦风和韩璞也呆住了。
他们不知道这到底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还是自投罗网引狼入室招来一个鬼界真正的大鬼。
如果这大鬼和转轮王是一条船上的，那他们不就肯定没有活路了吗？
韩璞定了定神，揽住了彦风的肩膀。
他抵着彦风的头笑道：“反正偷生了这么久，大不了一死，我陪你。”
“好。”彦风闭上了眼。
而这时，鬼们正在处理家务事。
转轮王颤颤巍巍道：“王上，您怎地在此处？”
怎么还穿成这样，遮着脸？
要不是那独一无二的鬼气他都还认不出来呢！
而且怎么还拿着当初做无常的时候用的哭丧棒？
转轮王一脑子疑问，直接把自己打蒙了。
白少情在鬼面前就不像平时里对待桑瑶那般有礼了。
他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直接一脚踢开转轮王把他踹到地上趴着。
不省心的东西，平时在鬼界作威作福，怎么在人间还要炼厉鬼？
是不是巴不得人家仙界知道找上门来！
有病吧！
懂不懂什么叫家丑不外扬！
“问我？”白少情冷笑着拍出一封公文，就这么直接打到了转轮王脑袋上。
转轮王连忙仔细翻看公文起来。
怎么回事，王上怎么会突然来人间了？
他平时不都在地狱里看戏吗？
是什么事情！
白少情冷哼道：“仙界都找上来投诉了，你来问我？”
转轮王可太委屈了，“我……我只是想炼鬼。”
这些事在鬼界可都不少见，他自认也做得很谨慎了。
“你平时要去地狱抓鬼来炼我才不管你！这些可是人魂，都还没来得及回鬼界判罪，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处置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鬼界出了事就不见踪影，惹事倒是上赶着给他找晦气。
一想起要面对仙界那些东西，他就气。
要不是……早就把那些阴阳怪气不会说话的仙官全丢地狱去了！
“仙界？”
桑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眼看去只见宫知新和流风将军已经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桑瑶笑了笑，“好久不见，二位仙官。”
宫知新扯了扯嘴角，“本以为你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流风倒是没看桑瑶一眼，只注意到那还在地上趴着看公文的转轮王，“转轮王？”
转轮王叹了口气，直起身子朝着流风将军摆了摆手。
流风一把手拉起转轮王，嘴上还在不停说：“坐地上干嘛，起来啊！”
转轮王一身冷汗，忙不迭按住了流风还想给自己检查身体的手，“那个啥，流风，你让让，我带你见一下我们鬼界的……王上。”
王上？
同样的疑惑又出现在宫知新和流风脸上。
流风看着转轮王示意的方向。
宫知新反应过来了，愣愣地说道：“酆都……大帝？”
白少情笑了一声，不过他带着纱帽，其他人也看不见他那毫不掩饰的嫌弃神色。
宫知新连忙抢在不会说话的流风前头，先一步问道：“不知大帝造访人间所为何事？可是人间出了什么乱子？”
有些感觉到宫知新用意的流风：……
白少情半真半假道：“处理点家务事。”
转轮王闻言抖了抖。
他好像已经看见地狱在向他招手了。
流风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封公文，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又对比了一下当下的情形。
“噢，华岭城就是你们鬼界闯的祸啊？”
桑瑶（在心里）和宫知新同步一拍额头。
果然，还是这么直。
白少情扶了扶帽子，冷静道：“我已经收到你们帝君来的消息了，鬼界会处理。”
流风果断拒绝说：“那不行，得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然我回去怎么写案宗。”
彦风：“……”
韩璞：“……”
这位，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这么对酆都大帝说话？
桑瑶：“……”
快来个人把他打晕了吧，他真的好会替人尴尬啊。
转轮王：“……”
嚯，他这朋友才是真的狠，居然敢这么对王上说话！这朋友没有白交！话说，流风如果知道他是始作俑者会不会第一个来绑他上九重天？这是个问题！
宫知新：“……”
妈的，要不是四将军只有两个在，其中还有一个扶云，他才不会凑合着这位直肠子同僚下来！真想借姻缘仙君的红线把他嘴巴给缝上！
白少情：“……”
不能发火，不能发火，发火了以后阿召会尴尬。
白少情深吸一口气，“事关鬼界机密，我会和你们帝君说的。”
流风再度拒绝，“你和他说有用吗？我这案宗是要交给司文仙官的！”
宫知新忍无可忍，直接上手把流风的嘴巴摁死往后拖，一边拉人一边在他耳边说：“我跟你说，惹怒了他，你跟我都回不去仙界！就怕死不了还得被丢到地狱里去！再说下去，你迟早要下拔舌地狱！”
桑瑶一脸无语地看着宫知新和流风。
这悄悄话，说得真够大声。
不过拔舌地狱倒是真的很适合流风将军。
白少情这下是一眼都不想看这俩仙官了，看多了眼睛疼。
他对转轮王说：“把你的手下叫来，牵鬼下去。”
转轮王连忙应声，“好的，我这就找。”
他将手摁在地上，用着鬼界的阵法开始招鬼。
不多时，就见院子里站满了黑白无常。
桑瑶兴致勃勃地瞧着，想起了什么就凑到白少情身边轻声问道：“为什么没见到牛头马面？”
白少情愣了愣，没想到桑瑶丝毫不在意他瞒了他这件事，反而还能和他说话。
他忙解释道：“无常鬼好招一些，给他们发衣服和法器就行，但牛头马面还得改头换面，有些招不满。”
这个原因？
桑瑶着实是有些没想到了。
无常们站定，刚准备向转轮王见礼就看见了站在院中那位散发着无上鬼气的王上。
所有无常连忙齐声道：“见过王上！”
这声势，不禁让桑瑶想起了当初在宫里瞧见的场面。
白少情却是转过背，“听你们上司的，别来找我。”
桑瑶古怪地看着白少情的背影，笑了一声凑上去。
“怎么了？还害羞呢？”
没有害羞，他就是单纯不喜欢麻烦！
白少情无语望天，怅然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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