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青崖看着此时可以说得上是鼻青脸肿，揉着脑袋正被他扶起来,脱了力根本站不起来的陈谦，由衷的感叹自己大概是真的活不久了。
怎么就没把马拴好呢，这马怎么就从缰绳里挣脱了呢，怎么就能把手边的车甩开了呢？
身上剧痛，此时终于站直了的陈谦，看着一脸懊悔地要哭出来的青崖，就气不打一处来。青崖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自家主子用力一推，只得了一记白眼，“愣着干嘛呢，追马呀！”
青崖这才从惧怕责罚的情绪里抽离，再转头眼睁睁的瞧着那一贯活泛的小红马横冲直撞，已然撞翻了不少摊位，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撒手就去追，也不去管刚被扶起来还没有站稳的陈谦，导致陈谦又挨了他扭身时身上剑鞘转过来的那一扫。
腹部受了力，他还没从晕乎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就又被扫到了地上，手腕撑地蹭破了点皮，手心应该是压倒了一块不怎么圆润的石子之上，虽不说疼得要命，但猛地这一下，也有些钻心。
陈谦觉得头愈发的疼……
一时间觉得心力交瘁，甚至不想从地上起来，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怎么红岩那般稳重，青崖就长成这样了呢？
陈谦自己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还在思考怎么样才能把青崖神不知鬼不觉地扔回老家。抬手轻轻触了触自己刚撞到马车梁上的额头，刺激的疼痛，让陈谦吸了口凉气，果不其然他在葱白的指尖上看到了鲜红的血迹。手心里也确实是被扎出了不小的伤口。
大意了……
那小红马虽活泼，但训练有素，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得了自由之后仿若未被驯服过的野马一般，撒了欢的往各处冲撞，青崖又一边喊着行人躲让，时不时的照看着要被马撞上的行人，一时间还真没追上。
而远远的瞧见一匹扬着马鬃的艳红马匹往这边冲的时候，慕晴正攥着手里的两把油菜跟摊贩就能否再便宜一点这一中心问题理论着呢。
瞧见了人群慌乱，慕晴随意地瞥了一眼，轻唤了声，“柳愿。”
正蹲在一旁瞧着慕晴跟摊贩大爷争吵的柳愿得令便飞了出去。
那匹马明显是家养的，虽一时挣脱了束缚，撒了一阵的欢，到底也比山间野马好驯服的多，柳愿轻巧的落到马背上，扯着缰绳，将马匹从原本要踏到眼前水果摊子上的马蹄，调转了个落点，稳稳当当的落到了道上。
瞧着那一堆新鲜的瓜果，柳愿舔了舔嘴唇，还真有点眼馋。
青崖瞧着马匹停下，也舒了口气，眼下倒是不用再担心闹出什么人命来了。
那买油菜的大爷似乎被眼前的一番景象震慑到了，整个人怔愣了好一会，慕晴却毫无察觉一般，还在不停的嘟囔。
青崖瞧着一身青蓝色衣衫的柳愿将马匹牵过来，一时间好想给他磕个头。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说出来的话都带了几分哭腔，让柳愿十分犹疑，这人高马大的家伙，到底是不是个脑子好使的。
柳愿将缰绳递还给青崖，柳愿的嘴角瞧见他有些泛红的眼眶的时候，还是抽搐了几下，旋即恢复正常，“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不过，你怎么瞧上去还不怎么放心呀？”
柳愿出言调侃道。
青崖心中只剩下要面临责罚时视死如归的心境，不放心的不是这匹马会怎么样，比起来，他更担心自己是不是要出点什么大事。
他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吗？
“公子，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吗？”
“？？？？”这人怕真不是个傻的吧！
陈谦一瘸一拐的走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旁一抹熟悉的背影，丝毫没有被刚才的慌乱所影响。
“这是我家主子。”青崖见陈谦过来，急忙上前将人扶着，陈谦的手搭上青崖的胳膊时，青崖明显的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却只能抿紧了唇，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柳愿摆摆手，“我也是奉我家主子的命令行事的。”
说完便往一旁那抹清瘦的身影走去，陈谦面色微讶，似乎是没想到一般。
扶着青崖跟着柳愿往慕晴那边靠的时候，轻盈却带着点烦躁的声音愈发清晰。
“不是，大爷，您便宜我两文钱能怎么着？”
“我不是买的多吗，你这的要是好，我就让人都来你这儿来买嘛。”
“哎呦，我今日带的钱不多嘛，你要是不能便宜，那我去前边那家去买了啊。”
陈谦嘴角抽了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看见堂堂一朝郡主，竟在路边跟一摊贩因着两文钱的事掰扯那么久。
“陈谦见过郡主。”
得了空当，陈谦急忙开口。
听到人叫的慕晴只是一摆手，示意他先起来，一个眼神都没往他那边落。
“郡……郡主？”
倒是买菜的大爷似乎被吓到了，一下子跪到了地上。
“大爷，你先起来，咱俩论咱俩的，这两文钱能不能省嘛！”
柳愿一声嗤笑，随即便遭了慕晴的一记眼刀，立即识相的闭了嘴。
“郡主……想要，都拿去便是。”
他不过是一市井小民，刚受了惊吓，没想招惹这么大的人物啊！
“大爷，我又不会吃了你，就便宜两文钱嘛。”
陈谦没弄懂什么情况，不过既然受了人家的帮助，总要表示些什么，“郡主若是银钱没带够，不如陈某替郡主付了？”
“……”
好的，陈谦也收到了一记眼刀，登时也同那柳愿一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他的动作更快些，话出口的时候，银钱已经递出去了。
那摊贩将那一块碎银接了过来，急忙喊着这就找钱。
慕晴更加烦躁，只摆了摆手，让他收下得了。
没有圆满完成砍价任务的慕晴这才转身，将陈谦上下扫了个遍。
一身白衣沾了不少的泥污，发间沾了血迹，来人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扶着身边的随从站的倒是亭亭玉立的，脸上微带着淡笑，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衣衫污成了什么样子。
若是能忽略此时额间红肿，还挂着血痕的脸，慕晴估计还是会觉得此人是个不染世俗的人。
那张俊秀的面庞，此时实在称不上好看，有不少灰尘不说，额头上还磕破了一块，慕晴刚想出口的埋怨，一时间被这副样子给堵了回去。
她也没那个想法跟一个伤成这样的人置气。
“那个，陈大人，你真的没事？”
慕晴总觉得眼前人的状态不是很正常，脸色煞白，腿还一瘸一拐的，明日怕是要告假休沐了。
“方才不小心摔了一下，让郡主见笑了。”
往身后散落一地的凌乱景象来看，慕晴大概率猜得出来眼前人是经历了什么，从马车里被甩出来似乎并不是什么不小心的事。
真论起来，该说他挺倒霉的。
慕晴僵硬的笑了声，“没事，我觉得你要不还是看看大夫吧。”
青崖狠狠闭了下眼睛，正在盘算最近有没有个好日子是适合用来当自己忌日的。
只是此处里最近的医馆还有些距离，人又摔成这样，只怕是走都难走，慕晴叹气，“不如你让你的随从去收拾后续事宜，你跟我回府？”
陈谦顿了顿，往身后还留在原地的车上看了一眼，满眼都是乱糟糟的模样，有不少的摊贩正在收拾刚才被那小红马撞坏的地方。
将手里的钱袋递给了青崖，手上的劲又更重了些，青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痛的差点叫出来，对上自家主子似笑非笑的眼神，又瞬间憋了回去。
“拿着，记得将毁坏的摊位尽数赔偿。”
“属下领命。”
说着便急忙挣脱了陈谦扶着的手，手忙脚乱的牵着小红马跑了。
“叨扰郡主了。”
慕晴微微摇头，“无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愣着干嘛，扶一扶陈大人。”
柳愿顶着一张嬉皮笑脸的模样，代替了青崖的位置，只是胳膊上搭着的那双手的主人，轻柔的不像话，倒是看上去身子确实是弱。
“陈大人慢走。”
“多谢公子。”
陈谦觉得自己今日大概是受了什么刺激，要么就是还在做梦，怎么今日发生的事一件比一件离谱。
就比如他被扶进王府马车时，整个人僵了好久，脸色变换不停，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应当不是王府出行的马车，看上去十分简朴，应该是慕晴不想暴露身份随意坐的，但怎么也想不到，这辆车里塞满了青菜。
他现在就跟一堆白菜油菜黄花菜坐在一起，旁边还挂着块不小的牛肉，甚至还有两只活鸡，虽扣在竹篮里，但也是扑腾个不停，偶尔有几根鸡毛顺着飞出来，眼前还挂着两条鲜活的鱼，应该是没有地方放，直接拿绳子拴在了车顶上。也幸亏他不是什么大件的东西，不然还真塞不下。
陈谦摁着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仍然搞不清楚他最近是不是造了什么孽，事情怎么就搞成了这个样子，他到底是怎么落到这一步境地的？
“本来是坐着出来的，但一时间买了太多的东西，忘记带人出来了，便只能堆到车里，委屈陈大人了。”
慕晴摸了摸鼻子，她也是刚才走到马车前才想起来，自己的马车现在似乎也不像是个正经能坐人的地方。
陈谦勉强地牵了牵唇角，“劳郡主搭救，陈谦怎会在意。”
慕晴的不好意思收了几分，微睁了眼睛，“那就好。”
不过陈谦怎么想怎么觉得让郡主走着，自己坐着的行为有失妥当，正打算出来跟慕晴他们一起走，就被柳愿摁了回去。
“我说大人，你身上有伤不适合走动，老实坐着就是，王府离这儿又不远。”
“郡主她……”
“放心，她现在正想多走走消消气呢。”
“消气？”
柳愿想起刚才的情形，勾起了一抹坏笑，“郡主今日奉王妃的命令出来采买，被王妃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挥霍，郡主在王妃面前夸下海口，说自己可会讲价了，刚才那摊贩菜虽新鲜但也确实是不便宜，郡主废了好一顿口舌就想让人便宜一点，回去好向王妃炫耀，眼看就要成功了，被陈大人给搅和了。”
陈谦面色冷了些，轻皱了眉间，却又不好表现在面上，只能带着愧疚的笑容，“是陈某不识眼色。”
柳愿摆手，“这事怪不到大人头上，大人顶多算不解风情，郡主要是生你的气，就不会接你去王府医治了。”
陈谦微微放了放心，再看向前边那一抹清秀的背影，一时间面上又升起了几分无可奈何的笑意，倒是没想到她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一朝郡主去讲价，这样看来，她也一直在往前走着，让自己脱离所有的悲伤与困苦。
“不知公子名姓可否告知在下？”
柳愿不在意的笑道，“不过是郡主身边打杂的一杂役，叫我柳愿就是。”
……
柳如卿？
盗世圣手柳如卿？
“……”
让这么号人物直接光明正大的跟在她身边，陈谦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是这柳如卿又会怎么到了慕晴身边做一小小杂役的，陈谦倒是没想明白。
她久居灵音寺时，也没听周烨提过这号人物。
“柳公子。”
只是如今他一公门中人，自然不可能知晓这江湖中人的诸多名号，更不该知道这柳愿就是柳如卿，纵使心中再讶异，陈谦面上也不过表现为刚知晓一陌生名讳时的模样，让人瞧不出错来。
王府离得近，柳愿扶着陈谦下车的时候，似乎才想起来问问折露，这人到底是谁。
提前派人回来打了声招呼，慕晴刚一进府，就听见她嫂嫂急急忙忙追出来的声音。
“怎么受伤了，伤的重不重啊！？”
上前来拉着慕晴上上下下瞧了个便，没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不好来，慕晴无奈的看向一旁的罗衣，对方明显是有了办坏事的觉悟，此时低着头一言不发。
“嫂嫂，受伤的不是我。”
得了慕晴的话，林霜才稍稍放下了心，这才看见跟在慕晴身后进来的一身着白衣却有些狼狈的陈谦。
瞧着这位向来风雅的翰林如今这副模样，林霜一时间也愣住了。
“下官陈谦见过王妃娘娘。”
林霜抿嘴笑了笑，“陈大人这是怎么弄的，快让大夫给瞧瞧。”
府上的大夫是从慕晴幼时便住在府上的，此时听了令，急忙上前请陈谦坐下，细细的检查了其几处伤口，除了额头上的撞伤，后脑勺也有不少已经凝固了的血迹。
慕晴派人去取了湿毛巾，将血污清理干净，这才发现陈谦的后脑勺上也磕了个不小的口子，不过还好没有伤到内里。
慕晴听着大夫尽数说着情况，大多是些皮外伤，伤的最重的还是额头上的那处撞伤，可能会有血肿，腿上血污虽多了些，但好在没伤到骨头，开了张活血化瘀的药方，又给他处理了几处外伤，手心也给止了血，包了起来，叮嘱他休息几日。
陈谦腿上的伤口被处理好，正想起身道谢，就被慕晴叫停，“陈大人歇着便是，伤势要紧，不过举手之劳，不必一直道谢。”
慕晴瞧着他苍白的脸色，想起之前听说过的他身子骨一向弱，不免心生几丝怜悯，林霜瞧着也心底有了算盘，转身去取厚衣服去了。
“今日遭受无妄之灾，陈大人虽是受害者，但纵马长街并不可取，幸而没造成什么伤亡，日后陈大人出门也该小心才是。”
“陈谦谨记郡主教诲。”
慕晴不好意思的摆手，“不过顺手提醒一句罢了，称不上教诲，陈大人也不必如此拘束。”
陈谦心底生了暖意，笑得面如春风，这张被清理过的脸庞，倒是跟记忆里丞相府那张好看的面容重合。
慕晴想着什么，在他面前晃悠了两步，忽然停下，猛地看向他，“陈大人可愿意做慕凡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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