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岳媛跑到明城工作，是喻知没想到的。
岳媛家在南方一个二线城市，地理位置要比这里要优越多了。江南水乡没把这个有一半北方基因的姑娘教会吴侬软语，相反，她一米七几的个子，及腰的大波浪，张扬的眉眼，比喻知看起来更像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
“什么？你签了我家这儿的工作？”
喻知都惊呆了。
“嗯……”岳媛一边磨指甲，一边和她讲电话，有点漫不经心，这通电话也只是想告诉她这个事实罢了。
“那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啊？”
她没几天也要去研究生学校报到，如果早一点她还能陪她在这边熟悉熟悉环境。
“现在也不晚嘛！”
吹了吹指甲边缘，好像不太满意形状，她又接着磨。
“可你本来不是要回去的吗？”
她明明记得大四上半年的时候，岳媛签了家里那边一家很大的科技公司，做游戏的。
那时候喻知也保了d大的研究生，距离保持了巧合的两千多公里，和她从家去大学差不多的距离。都算是旅游城市，两个人也商量好每年各去对方所在的地方玩一次。
这回好了，俩人相聚四千公里，快站上了祖国的人口密度分界线。
“嗯，又不想回去了呀！”
“那你不是要赔违约金的？”
“唔，是啊，差不多要两万块……”
“……”
“知知，我觉得好亏，还没赚钱，就已经开始负债了，这真不是个好兆头……”
其实岳媛根本没放在心上，这话也只是随口一说。她随便一个包包就差不多是这个价，只是多一个少一个的事。和她转战明城的原因相比，这也就不值一提。
“我这里有几千，是前几天发的优秀毕业生的奖金，也没什么地方花，先给你用……”
“呀，我们家小富婆要包养我？”，岳媛声音带着调笑的意味。
“你好好说话，我是说认真的……”
岳媛能想象到喻知的反应，她脸皮薄。
“好好好，等我发达了，我包养你。”
“……”
“好啦，这钱不用你操心，我爸给我了，他们总不能真的看我以身抵债吧。”
挂了电话，喻知还是给她转过去了五千块钱。
岳媛是他们宿舍这些人里最后一个来报到的。那时候军训都已经过了，大家都不同程度地晒黑，而岳媛皮肤本就白皙，西京的秋天来得晚，她穿着件大方领的黑色上衣，露出好看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修身的牛仔裤紧紧包裹着她两条长腿，凹凸有致的身材，让这些刚出中学校门的女生有些不敢直视。
只是她并不是冷艳美女的人设，她的性格实在是好，热情又主动，很快就和其他女孩子打成一片。可能是一种相反两极的吸引，她和喻知两个走得最近。
喻知的父母在外地做些生意，在明城也有好几处房产，她和哥哥从小到大可以说是衣食无忧。可是她能感觉到岳媛的家庭是不一样的，那不是有钱两个字就能形容。只是岳媛似乎和父母的关系不太好，有一回过年放假都没有回家。
那是个活得自我的姑娘，花起钱来眼皮都不眨，可也是个性子要强的姑娘，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从来都不跟人提。
毕业之前她偶然听到她在电话里和父母吵架，站在宿舍外的阳台，一口南方口音。岳媛从来不讲那边的方言，喻知也听不明白，只是语调很凶，回去以后始终眼眶红红。
这也才没过去多久，喻知猜测这一次去明城她可能没有告诉父母，更不用提赔违约金的事了。
手机的提示音接连响起。
那是两条来自于岳媛的消息，她退还了转账。
【无以为报，这辈子只能以身相许。】
看样子似乎真的没什么事，喻知回了个表情。
喻知去昭宁读研这件事，父母起初也是不同意的，他们是想让她回去明城的。
当年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她在最后截止日期前，偷偷修改了志愿，最后填上的学校没有一个省内的，甚至都没有周边的省份。西京是她的第一志愿。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姚慧文气的直接从外地飞了回来，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可是一个女孩子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的，她也只是不停叹气，最后全怪在了喻安的身上。埋怨他那天为什么没有看好喻知，竟然连妹妹改了志愿都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两个人常年在外，他们觉得女孩子还是要安稳一些才好。
可是随着她长大，喻知越来越发现她似乎变成了哥哥的负担，她不希望这样。喻安的专业在明城的发展空间其实很小，她知道他是被自己绊住了，可是父母似乎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一次，她索性走得更远，这样喻安就没有必须留在明城的理由了。
昭宁那个地方，对于喻知来说的确有些太远了。七八个小时的飞机，比到西京还要多出一半，火车都没有直达的。
收拾行李的时候，她开始有些后悔。在看到喻安那家伙一张和平时一样冷漠的脸时，她更是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念及兄妹情谊了。
“喂，你不能帮我收拾收拾么？”
“叫哥……”
他嘴里叼着烟，没停下手里敲打键盘的动作。
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她看不懂，不过她知道那是一款游戏，新出的。
“哥……”
“哎，真乖。”
他没动地方，只是弹了弹烟灰，甚至连头也没回。
“你不来帮我收拾一下么？”
“自己的事儿自己干。”
“……”
临行前一晚，喻安也是一样，在电脑屏幕前坐了一个晚上。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开车送她去机场的路上，他不停打着哈欠，喻知给他灌了两杯咖啡都没有用。
喻知刻意把车里的空调温度调低，不时地转过头去看她哥的脸，生怕他上下眼皮打架，自己的小命结束于此，她周岁还不满二十一，那可以算作英年早逝。
“哥，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不知道，你自己查查导航。”
她拿起手机在搜索框里打上目的地，车里的导航发出提醒。
“您已偏离路线，请在下个路口……”
“哥！”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你自己看。”
“哦……走错了。”
“……”
赶到机场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小时了。喻知取了票后就匆忙去过安检，甚至省去了告别的时间。
登机之前她给喻安发了消息，告知他正常起飞，没有延迟。那边也只是回了一个“知道了”。
喻知关了手机，没再理会。
飞机起飞后，喻安才从机场离开。
他是看着妹妹一路小跑赶去安检的，在路上他是想交待她些什么的，所以才会开错了路。只是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矫情。
飞机穿过云层，进入上一空气层，一切都在未知中等着她。
初始时，她能看到一片片错落的白，像是浮动在空中的积了雪的小山，点缀着深浅交叠的蓝。渐渐的，窗外的景象变成灰白，她能看到太阳没有完全落下的余晖，一点点变成地平线上最后的一片金黄，直至最后，漆黑一片，画面中只有机翼上的信号灯发出的光亮。
机舱内的提示音响起，飞机很快就要开始降落，地面上的星星点点开始逐渐放大，整座城市似乎被流动的光线切割成了不同的形状。
随着间歇性的耳鸣，她能看到愈渐清晰的地面，飞机落地滑行了一段距离后，她终于感觉到自己此刻与明城的距离。
下雨了。
到昭宁的第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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