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黎锦宣在路上耽误的时间太多，导致上班整整迟到了十二分钟，等她到公司的时候才发现今天的气氛实在诡异，连打扫的保洁阿姨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匆匆忙干完自己的事情就拿着工具灰溜溜的走了。

        策划部里的每个人都屏着呼吸埋头苦干，拼命敲打键盘做自己的事，彼时甚是连掉根针都能爆发出熔浆将人覆灭。

        黎锦宣没有在外面看到岑主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拉过旁边的女同事询声问道：“发生了什么啊气氛这么诡异？岑主编又去哪儿了？”

        陈秋伸出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小点声：“今天一大早老板就打电话过来把我们主编训斥了一顿，觉得我们策划二组的销售量大大拉低了其他组的数据，问我们能不能干，不能就抓紧时间滚蛋。”

        黎锦宣震惊：“啊？那岑主编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就觉得现在市面上流量高的作品越来越少了呗，平芜又不是只有我们这一家出版社，整天忙的焦头烂额跟其他出版社抢饭吃，哪有那么容易啊。”陈秋把凳子拖离她近一点儿，看了看四周窃窃私语道：“本来我们出版社就抠抠搜搜的，给的价没有别人高就算了，出版社的热度也不如别人有威望，傻子都知道怎么抉择吧，还怪我们不争气，真是服了。”

        黎锦宣震惊之余又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这种感觉简直就跟遭遇滑铁卢一样时时刻刻给人惊吓，同时她又挺佩服他们岑主编，平日里看着挺嫌弃爱斥责他们，但在跟老板呛嘴这方面上，岑薇就没输过。

        黎锦宣没来得及多想就被陈秋伸手推了一把，她从桌面拿起一份文件朝黎锦宣递过去：“田社长在大群里让两个小时后集合开会，别忘了。”

        “开什么会？”黎锦宣连忙解锁手机登录微信点开那个大群往上翻看消息。

        “你没看消息？就关于出版还有销售量的那点事，哪次开会说的不是这个。你记得啊，两个小时后开会，我还得给岑主编把昨天的选题策划弄出来就先去忙啦。”陈秋跟她打了一遍提醒离开座位，朝着内里的那个策划室走去。

        黎锦宣了然的点点头，从电脑旁边的那个金色小盒子里拿出工牌戴上，起身去茶水间给自己泡了杯咖啡。

        两个小时后，黎锦宣准备好开会所需的资料，跟着其他同事一前一后的前往会议室，一路上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不满的怨怼。

        实在不理解上级领导到底哪根筋搭错了，有这功夫，怎么不把他们出版社做好一点儿，老是找他们开会有什么用。这其中存在的基本问题难道不是出版社的最大吗？

        会议室里，所有平芜出版社的管理层全部集合到位，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田社长也破天荒的来了，旁边依次坐着副社长、总编、主编等等。

        所有领导面色严肃的端坐着，可见此次会议的重要性有多强。

        这次主要由田社长主持会议，三令五申严格加强所有员工的工作效力以及出版和选题的主要核心内容引开话题。

        最重要的还是某些员工滑铁卢似的销量问题，那个某些员工说的是谁，黎锦宣心里知根知底，低垂着脑袋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自己存在的问题和怎么解决的方案。

        在场的其他同事也都硬着头皮听着田社长的见血封喉，包括坐在旁边的其余领导人也都憋足气不想吭声，生怕下一秒就被当鱼肉摁到案板上割。

        这场会整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会议室里一片水深火热，直到田社长宣布会议结束，同事们一秒都没有多留的拿着自己的东西走了出去。

        黎锦宣耷着的脑袋才松懈下来，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和陈秋朝着会议室门口走去，却被岑薇单独点名留下。

        “黎锦宣你留下。”像个无情冷漠的机器人。

        黎锦宣：“……”

        单独把她留下肯定没什么好事。

        陈秋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抱着文件的手臂，脑袋凑过去小声说道：“岑主编找你不会又是想给你单独开一场会议吧？”

        这种事平时也不是没有过，放在别人身上是见了鬼，放在黎锦宣身上就显得见怪不怪，大家都习惯了。

        黎锦宣晃了晃脑袋，一切尽在不言中：”可能是我在她面前被老板实名diss了找我秋后算账。”

        “那我先走咯，祝你好运。”

        “好。”

        一时间，整个会议室里就只有黎锦宣和岑薇，该走的都早已溜得干净，她和岑薇面面相觑，空气中存在不同寻常的微妙因子。

        这是大雨欲来前的征兆。

        岑薇还坐在刚刚开会前的位置上，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她眉头紧皱，眼角旁边的皱纹拉成好几条线，看着黎锦宣提交上来的那些选题策划越来越觉得要脑溢血，伸手在桌面敲了几下：“黎锦宣，我该怎么做你才能理解我的意思，昨天让你重新做的选题你自己看看能入眼吗？这是你的工作，麻烦你别把它当成一个任务去完成拿来敷衍领导，我看你最近状态不太好，上班总是走神，你以前虽然工作是会出纰漏却也还能原谅，但你最近真的完全找不到状态。”

        黎锦宣的目光转到岑薇身上，注意到她火热的视线，更觉得无地自容：“是，我最近是有点儿状态不太好，我已经在努力调整了，抱歉啊主编，又给你添麻烦了。”

        黎锦宣乖乖认罪，她跟岑薇在很大程度上算是同路人，除去上下级这层关系，两人在工作上更像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岑薇跟她是同校的学生，不过她是大了自己好几届的师姐，在工作上岑薇也确实帮助了她很多，虽然表面上她不苟言笑，严肃认真，总是给她单独开会，但她真的很尽心尽力的帮助每一个底下同事，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包括每次自己工作出错，都是岑薇把责任揽到肩上去挨老板的骂。

        在这一点上，黎锦宣很感激她。

        “我刚刚看了考勤系统，你怎么又迟到了。”岑薇又看了看她膝盖上淡淡的泥印子，睫毛动了动，“裤子搞的那么脏，偷地雷去了啊。”

        黎锦宣顺势低头看向膝盖周围的那个地方，上面浅浅的能看到两个黄黄的小圆圈，看着有点滑稽。

        她今天穿的浅蓝色牛仔裤，一旦沾上脏东西就格外显眼，可能是早上救人时跪在地上弄脏的还没来得及清理，上班忙到现在岑主编不说她也都忘了。

        等会还是找个时间去卫生间洗一下吧，晚上还要跟徐女士出去炮轰她的渣男前男友，总不得这么不体面的过去给她掉脸。

        “微信上不是跟你说了嘛，路上遇到了点事。”

        岑薇倒是把这件事忙的忘茬了，好半晌才想起。

        “一会我把昨天你提交的策划给你退回去，你仔细认真检查清楚再给我提交上来，还有你以后多跟一组的许宁意学学，你看看人家的销售量到底是怎么做到那么高的。”岑薇合上电脑，十指交叉合掌：“你跟她同一个班级出来的，怎么你俩的差距这么大，这不符合常理啊黎锦宣。”

        黎锦宣：“……”差距不大才有鬼勒，她俩这层关系不提也罢。

        “她能力出众，确实有很多我值得学习的地方，我以后会好好努力的。”给她一把刀割了自己算了，这辈子从来没在同一件事栽倒那么多次。

        “说起来，你跟她是不是都是东阳中学学霸级别的人物，听说当年你们两个之间竞争挺激烈。”

        黎锦宣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简单来说，是她被我打压了一年半。”

        黎锦宣和许宁意算是水火不相容的死对头。

        两人的是非恩怨还要追溯到高中时期，说起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有够奇葩的，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她们两个同是东阳中学学霸级别的人物，在她没转学来之前，许宁意一直是学校排名榜霸榜第一的佼佼者，身受各种追捧。

        那时候她还处在一个来到陌生城市不适应的状态里，跟人基本没什么交流，内向寡言，每天除了刷题就是兼职。

        后来学校组织高难度的题测测试，邀请了许多外校的老师过来领略霸榜第一神级学霸许宁意的实力。

        黎锦宣本来对此就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只是无意在许宁意旁边多提了一嘴，这些题不是基本常识吗？把它们互换再引用公式套进去求解就好了。

        就这么无意的一句话，可把许宁意得罪惨了。

        更气的是，在后面的那一年多时间里，黎锦宣把许宁意第一的宝座给抢了，开启了她的霸榜模式，气的许宁意天天找她干架，还死皮赖脸的跟在她后面各种给她使绊子的幼稚行为等等。

        “看不出来，我以为就你俩这种情况，不掐个你死我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岑薇收拾东西起身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工作上有什么事多跟同事沟通，别跟个闷葫芦一样不开窍，没有人会一直帮你，我也一样，好好努力工作，没什么事就先回去。”

        黎锦宣唇角微扬朝她笑了下：“好。”

        傅景迟和董明轩从外面回到平芜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左右的事情，整个医院科室的同事都在忙活自己的事。

        大厅里都是护士推着推车走动和儿童科的小朋友打预防哭嚎留下的声音，今天医院的病人没有平日里那么多，显得气氛格外冰冷像一座冰窖。

        外面暖橙的光线照进来，给阴冷没什么人情气息的医院渡上了一层温暖。

        急诊科室里，傅景迟推开那扇门走进去，后面跟着董明轩，俩人并肩走到衣柜前打开私人柜子拿出白大褂套上，从抽屉里拿出一次性口袋戴上做好防护措施。

        又跟另外一个急诊医生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拿着病历本前去查房。

        董明轩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垂在胸膛两侧，他没有傅景迟高，只有183cm，看他要稍稍微昂着脑袋：“我还以为今天覃主任大发慈悲放你去平芜大学授课，是为了给你时间放松放松，没想到那堆小混蛋比咱医院的病人还难伺候，得亏你这张冰块脸能唬得住，不然铁定笑着进去哭着出来。”

        平芜大学的学生在方圆十里是出了明的霸王花，富家子女云集在各个班级，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傅景迟打开病历本看着里面病人的信息记录，有许多都是待会要拿回去写病例报告的，他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软件在上面随意点了几下，才开口回答董明轩的问题：“那不也是你的母校，多调皮难搞也没有你难搞。”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傅医生，什么叫我的母校，是咱俩的母校，虽然你是后面才转回来的，但不可否认你也是平芜大学的一份子。”董明轩把插在兜里的手拿出来，搭在他肩膀上，“你永远是平芜大学的骄傲，记得你毕业那天，校长和各校级领导主任还专门为你拉了一条横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握住你的手，说：‘傅同学，以后要多回来看看，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当时听得我他妈都感动死了，心想校长是得多喜欢你才大庭广众之下哭成这样，你敢想象吗反正我是不敢想象。”

        “我去给你挂个神经科和心理科，让覃主任亲自为你操刀。”傅景迟暗骂了他一句神经病，用手肘顶撞他的胸膛挑开俩人的距离，继续去下一个病房检查。

        “别啊，傅医生，我中午请您吃饭给您赔不是了，”董明轩跟上他的步伐，声音渐行渐远。

        傅景迟查完房回来之后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他回去换下白大褂整理好病历本放在一边儿，就和董明轩去外面简单的应付了几口饭就准备回急诊科室打算休息几分钟。

        一进医院大厅却发现来了个不速之客，正大大咧咧的坐在休息厅里等着他，看见傅景迟回来，他起身阔步走到傅景迟面前，言笑晏晏：“哥，董哥，你们终于吃完午饭回来了？我去急诊科室看见你们不在，还以为你们又出去办事去了。”

        “有事？”傅景迟皱了下眉头，他可不会简单的以为傅时澈找他只是单纯的来医院问他吃没吃饭。

        他没事可不会主动找他，除非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或者给他收拾烂摊子。

        “就是我这里真的有件事需要哥帮忙，也只有哥能帮我了，你应该不会见死不救的吧。”傅时澈这个人长得好，是小奶狗级别的杀手，也特别擅长装可怜，唯一不好的一点儿就是特别渣，爱玩。

        被他渣过的女人不甚少数，十有八九都是被他那张单纯无害的奶狗脸骗得，还玩的一手好手段，你喜欢我的钱，我喜欢你的美貌，咱俩各取所需。

        董明轩抵了下后槽牙，眼睛落在他印着品牌logo的t恤，伸手在上面宝贵的摸了两下叹了口气，落井下石坏笑道：“又叫你哥帮你打发被你渣掉的前女友是吧，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吧，你哥自己都还是单身狗，你怎么老是让他做这种事。”

        “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解决，把烂摊子丢给你哥，百年之后你哥都不一定能找得到对象。”董明轩欠了吧唧的加了这么一句话，吹了个流氓口哨。

        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实在不行董哥你帮我也成，那女的太烦了，说我今天要是不跟她好好解释就要一直骚扰我，我要是被她一直这么烦下去，还有谁愿意跟我处对象。”傅时澈渣却不自知，他只是觉得彼此没有感觉了分开很正常，何况一开始俩人就说的明明白白，三个月后不管是怎样的情况都必须分手，谁也不许折腾谁。

        谁想到那女人不但不乐意分手，还半夜三更各种给他打骚扰电话，他拉黑她，她就拿别人的电话打，给他烦的昨天都没有睡好。

        可他又实在不想去，便只能来求助他傅景迟，毕竟傅景迟的实力他知道，以往这种情况都是他给自己摆平的。

        “我警告你别搞我，我家里有一个就已经够我烦的了，万一我替你去了那女人讹我咋整，两个女人一起还不得要我命，”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后退几步身体还抖了下：“找你哥吧，我有事先走了。”

        董明轩脚底生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一点也不想当老好人。

        傅景迟眼底深邃，如果两人没有利用关系，他也懒得搭理傅时澈的破事，他沉声开口：“几点我替你去了，以后爸妈再给我整那些歪瓜裂枣的女人塞给我相亲，你替我去。”

        “六点半，你看着时间去就行了，在克里斯汀咖啡馆。”傅时澈给他时间地点，说完就走了。

        傅景迟合上眼睛揉了揉眉心，不禁想到他说的那些话，还真是亲兄弟明算账。

        虽说俩人在外人看来是一对处处令人羡慕的兄弟，但少有人知道，他们帮助对方都是各自别有用心的，在很大程度上，都很适合成为合作伙伴。

        黎锦宣从下午三点开始就一直收到徐言轻给她发的信息，各种提醒她别忘了今晚的计划，还格外叮嘱她穿的好看点儿，男人都喜欢乖巧软萌型的，特别是像傅时澈那种又渣又爱撩的，甜妹是他的第一首选。

        当初要不是双方都看脸，徐言轻也不会这么魔怔的就跟他在一块儿，还搞得自己丢了心落了个被甩的笑话。

        最好替她把渣男拿下再狠狠甩了他，让傅时澈也尝尝被人渣了的滋味。

        黎锦宣看着她发来的一大串糖衣炮弹，无一不例外都是教她该干嘛干嘛，遇事别怂。为了这个，她还特意在下班前去洗手间换了件浅粉色的流苏碎花裙，按照徐言轻的吩咐把自己打扮的甜美可爱又清新脱俗。

        就这么一直到六点下班那个时候，黎锦宣才拖着头重脚轻的步伐出了公司，远远的就看到徐言轻站在马路对面朝她挥手。

        她等绿灯亮了走过去，被徐言轻一把拉到身边，上下打量她的衣着打扮，非常满意的竖起大拇指：“有你给我镇场子，我倒要看看那个渣男怎么办，我等着他给我下跪认错。”

        说完，她还给黎锦宣递了一束花，所有的东西都被她准备的妥妥当当，连送鲜花这么不入流的招数都被她使了，可见她为了掰倒渣男有多努力。

        黎锦宣看着那束花：“？？？”大可不必这样。

        但最终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抿紧两片粉唇，全程被她拉着走，一路上听着她不停的叭叭叭，黎锦宣头痛却也无可奈何。

        要不是看在你可怜的份上，我也不至于做出这么大的牺牲。都是因为爱啊，徐女士。

        等两人到克里斯汀咖啡馆门口的时候，徐言轻给黎锦宣再三确认渣男的长相示意她不要认错了之后，便率先离开了克里斯汀咖啡馆到隔壁的711等待她的好消息。

        黎锦宣怨怨的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走进了提前约好的咖啡馆。

        她朝徐言轻给她说的那个位置找过去，却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面孔的男人，而那个男人，不是徐言轻的渣男前男友，是她今天早上刚见到的那个见义勇为的男人。

        黎锦宣这才知道，渣男不仅放她鸽子没来，还非常下作的找来了救兵打发她们。

        她看着面前相貌清俊的男人，也没有问对方叫什么名字，更不在乎对方是谁跟渣男有什么关系，只要一想到那渣男的手段，黎锦宣便决定牺牲自我打入敌人内部为闺蜜一洗雪耻。

        于是，她把鲜花塞到男人怀里，对着傅景迟挤眉弄眼，道:“我单身，谈个恋爱？”

        傅景迟:“……”谈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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