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凌晨十二点多，忙了好几个小时的傅景迟顺利完成手术，将傍晚送过来的那个伤患从急救室里推出来送到病房。
那个患者的伤口不大，出血量却极其多，染红了整个地板，傅景迟每个半个小时就会给那个病患检查生命体征，确保万无一失。
由于患者的妻子是个孕妇，家里只有一个八旬老人在，傅景迟便嘱咐值夜班的护士多给这个病房的患者留点心眼，顺便给孕妇在旁边儿腾出一点休息的地方，也好时刻注意她丈夫的情况。
董明轩那边儿也刚刚结束一场手术出来，他摘下一次性医用手套去卫生间简单用消毒水把手上上下下清洗了个遍，便听到有个跟他玩的还不错的医生在旁边说傅景迟也刚刚结束一场手术没多久，便跟那个人打听傅景迟所在的位置，朝他所在的地方走去。
傅景迟刚关上病房门，抬头看到迎面而来的董明轩，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
“刚刚从小杨那边儿得知你刚做完手术，我来看看，你今儿不是去给傅时澈那家伙收拾烂摊子了吗？那女的怎么样，没为难你吧？”
“没……”傅景迟想到黎锦宣那柔情似水的眼眸，心脏咚咚跳了几下，他吐了口气，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就跟董明轩如实开口：“上次在车祸现场看到的那个女孩儿，傅时澈前女友。”
董明轩表示惊讶，伸手撞了撞他僵硬的胳膊肘，一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吧，你弟我从小看到大，他能有那本事找个这么清纯的女朋友？可别逗了。”
清纯……确实是挺清纯。傅景迟想。
眼睛好不好使就是另一回事，他从开始见到的时候也有一瞬间的自我产生怀疑，明里暗里的都在觉得他们俩个人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什么摩擦。
后来发现她对傅时澈那股执着的劲，他也就认定了黎锦宣是傅时澈的女朋友。总归不可能是他怀疑错的。
“没骗你，真的。”傅景迟一脸认真。
“行，没想到你弟艳福还真不浅，看来我是没希望了。”董明轩不想再多说那些无益的东西，直接岔开话题：“话说你不是带了个实习生吗？我看过那小子的实操能力，值得放手让他去做，你这场手术怎么不交给他来。”
“那个患者的情况太危险，稍有不慎会危及生命，如果手术的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医院担当不起。”傅景迟带的那个实习生是今年刚从学校毕业出来的男生，对方能力强做事也还算认真，在带他的这段时间里，傅景迟其实挺放心那个实习生，也给过他自己亲自实操的机会。
唯一不好的，可能就是年轻人都会有一种年轻气盛急于求成的心理，在亲自操刀的过程中往往会带着异常急躁的情绪，让人一眼望穿，就会觉得他那个人总想一下子就把这件事完成。
而这对于一个医者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太过急躁，往往只会反其道而行。
“年轻人多理解一下，我当初也是这样，被覃主任带的时候简直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那时候就老在想，我选这个行业的理由是什么？我的方向又在哪儿？别人能做好的事为什么我做不好。”董明轩想起往事便低下头笑了一下，露出浅浅的两个酒窝：“不过后来当覃主任问起我有没有后悔选择这个的时候，我犹豫了，后悔吗？也不是。可能是终身的抱负，见多了那些生离死别，就会觉得没有什么是比医生更伟大的了。”
傅景迟对他的话表示认同：“覃主任经常在我面前夸奖你，说你是他带过那么多的实习生最与众不同的一个。”
“哦，怎么与众不同，说来听听。”董明轩八卦的竖起耳朵。
“够蠢，连个手术刀都拿不好，被骂了就自己躲起来偷偷哭，”傅景迟无视他那要吃人的眼神，又继续欠了吧唧的添了句：“他说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爱哭的男人，尴尬的他都想用手机记录下来发给你自己看。”
董明轩从小就爱哭是街坊邻居熟知的事实，他哭不是那种惊天动地的哭，是小心翼翼一个人偷偷躲起来的哭。
傅景迟跟董明轩从小光着屁股长大，按年龄来算，傅景迟跟董明轩同是九五年生，但他比董明轩大两个月，在名义上也算是董明轩的隔壁邻家哥哥。
从小董明轩就喜欢跟在傅景迟的屁股后面，傅景迟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所以傅景迟从小看到大就见惯了董明轩哭的鼻涕眼泪一把的可怜模样，到现在他手机的私密相册里都还有他那些照片。
“……”董明轩气的脑子疼，却又拿他没办法，只得问他：“那你现在是回去还是留下，你总这么熬也不是办法，覃主任出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几天都是你在顶着，黑眼圈重的都以为你偷地雷。”
傅景迟捏了捏酸痛的太阳穴，最近每天都是休息三四个小时，医院的事有很多都是他在操劳，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候给他拿来浪费：“我去外面吹吹风，你有事叫我。”
“要不要给你买点喝的。”
“不用。”
自从俩人上次咖啡馆一别之后，黎锦宣除了偶然一次在超市碰到过他在买吃食，当时原本想主动上前去给他打招呼，却发现他好像很忙的样子，结了帐就匆匆忙忙的走了，导致自己也没能问他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后面更甚是接连大半个月都再也没有碰到过，黎锦宣只觉得很后悔，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在咖啡馆就应该先下手为强问他要个联系方式。
她今天的工作量比平日里还要多，一整个上午都坐在工位上选题弄策划，要么就是登录聊天软件给作者对接出版事宜。就连吃饭时间都是请陈秋帮忙打包带回来的，等她忙完再去吃的时候，饭菜也早已凉的彻底。
陈秋去咖啡间给她泡了杯咖啡，端出来放在她的桌面上，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喝杯咖啡提提神。”
黎锦宣松了松长时间没活动而发麻的手臂，捏了捏肩胛骨那一片儿酸痛的地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了句：“谢谢。”
“宣宣，李迦南今晚要请我们出去吃饭，他要我问你会不会去？”陈秋试探性的看向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黎锦宣敲打键盘的手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三秒之后又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敲打键盘：“我晚上没空耶，你们去吧，吃好玩好。”
并不是黎锦宣不合群，只是李迦南这个人……
是黎锦宣的追求者，从大学追到现在都没追到手，或者可以说他来平芜出版社工作也是因为她。
黎锦宣不止一次挑清关系跟李迦南说俩人没可能，她要喜欢他早在大学就喜欢了，以前不喜欢，现在也不可能喜欢，未来更想都不要想。
反观李迦南或许多少都有点叛逆因子，就非要撬黎锦宣这块铁板，大有撬不动就不罢休的可能。
“你真的对李迦南没感觉？”陈秋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紧卧着拳头放在膝盖上，神色有点窃喜。
黎锦宣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如果不是因为陈秋跟她的关系还算可以，碰到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她才懒得搭理：“我不止一次直白的告诉过他我对他没有感觉，如果他在做这种让人败好感的事，我真的要看不起他了。”
“那我跟他说一声，你先忙吧我走了。”
“行。”
陈秋喜欢李迦南，在策划组不是什么秘密，也难为她了还能跟她这个“假性情敌”走的这般近，该说她单纯还是说她一点儿都不在意。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
九月份的天是一年四季当中最热的，人只要离开了冷空气就跟水里刚打完仗一样浑身汗涔涔的。
黎锦宣六点下了班，站在公司门口看着天空底下的火烧云，伸手摸着额头那一大片的汗水，她不耐热，就只是刚从公司出来连两分钟的时间都不到就流了一身汗。
她去旁边的贩卖机买了瓶茉莉蜜茶拧开喝了一口散散热，便像往常一样去附近的超市买了点食材和一些稀稀碎碎的生活用品，一手提着一大袋的东西走回家。
超市距离她居住的地方就只有十几分钟的走路路程，所以她很快就提着一大堆的东西回到了所在的屋门前。
黎锦宣把买来的东西放到地上，伸出手从包包里掏出钥匙打开门，她的脚还没踏进去，一只手就率先撑住她的门。
从她的头顶上来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我饿了。”
黎锦宣知道又是黎羡那小子来了，瞪着眼睛扭头看他，“你饿了回你家吃呀，跟我说干嘛。”
黎羡学校今天周五放假，晚上不用上晚自习，所以一下课他没直接回家而是跑来黎锦宣这里。
更重要的是，他来没别的意思，还是劝黎锦宣回家的，因为他跟黎锦宣比较能说得上话，又是亲姐弟，所以劝黎锦宣回家的重担就交付在他身上。
“我不想吃家里做的，我们出去吃，你上次不是说平芜医院附近新开了一家烧烤店吗？我们去尝尝。”
“我不去，要去你去。”黎锦宣提起两大袋东西，一脚踢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在门口玄关处换了拖鞋就提着东西走进厨房，拿出里面的东西收拾好就准备做饭。
“黎锦宣你没有良心，我是为了你才饿肚子的，你陪我出去吃顿东西怎么了。”黎羡上前去一把捏住她的手腕，阻止她接下来的动作。
眼睛里闪着火苗团子，看起来有点凶。
手上的力气也不自觉加重，无声的威胁她不跟他去就要捏碎她手腕的感觉。
黎锦宣被他捏的生疼，伸出另外一只手在他手背上重重打了一下，他长得皮糙肉厚不但没有感觉到疼痛，黎锦宣却发觉自己的手都麻了。
要不是他皮肤白能看到上面残留的巴掌印，黎锦宣都怀疑自己打的是一块儿没有感觉的烙铁。
“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什么叫我没有良心，你饿了不会回家吃饭呀，我又没有胁迫你不让你回家。”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吃。”
“如果你不是我弟，我非把你打趴下。”
“你去不去？”黎羡咬着牙问她，眼睛凌厉的落在她身上，平日里就不苟言笑的表情此时更是显得奶凶奶凶的，跟把刀架在脖子上似的。
黎锦宣表示有被吓到，挺直身板用比他还大几分贝的声音跟他呛嘴：“去去去行了吧，那你得等我把澡洗了，一身汗臭味难受死了。”
黎羡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她被汗水浸湿的刘海，衣服都紧贴在身上，像是突然闻到什么似的松开她后退几步，语气颇有几分嫌弃：“那你快点儿，一身汗臭味。”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没其他的意思，但黎锦宣还是恨恨的踢了他一脚，恨不得就当没有这个弟弟，他说出来的话真的很不讨人喜欢：“因为你我今晚要洗两次澡，你还有脸嫌弃我，走开。”
黎锦宣推开挡在门口的黎羡，径直走到房间从衣柜里拿出换衣衣物进了浴室。
平芜市医院附近的这家烧烤店是今年六月份新开的店铺，地段好，人流量多，关键是正值市中心，短短两个月就成了爆火的烧烤店，因此它吸引了不少慕名而来的客人。
而且这家烧烤店是那种有名的单人烧烤，可以随时随地的拼桌。
这个时间点儿早已爆满了人，路边儿见缝插针的停满了各种车辆，三三俩俩的客人聚在一起只留下溜须拍马屁和啤酒瓶碰撞的声音，气氛异常热闹。
黎锦宣特意换了套全黑的衣服避免弄脏，等她跟黎羡到的时候，店里面基本上都坐满了人，只有最里面靠近冷饮柜的那个地方还有一张空桌子，其他有几张桌子零零散散的坐着两三个人。
黎锦宣看着那唯一空出来桌子位置实在窄小，即使是这样，她却依旧不愿意跟人拼桌。
她昂起头，用手拉了拉黎羡的衣服下摆，指了指那个地方：“你去那儿占着位置，我出去点东西。”
黎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点了点头：“你要喝什么，我给你拿。”
“随便拿瓶王老吉可以了。”黎锦宣刚准备迈开的腿又停下，提醒他：“你别拿啤酒，你还小不能喝。”
“知道了。”黎羡走到那个位置，从桌子上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出来擦凳子。
黎锦宣这才放心的走到外面去挑选食材。
今天急诊科来了许多检查身体的女病人，傅景迟忙了一天才终于有时间停下来去吃饭，他回到急诊室跟同事换了班，正在换衣服的功夫，董明轩就推开门走了进来：“走啊，我们去吃烧烤，好久没吃了真有点馋。”
“医院附近那家？”傅景迟把换下的衣服折拢放进私人衣柜里，从里面掏出一件干净的白色短袖换上。
看着傅景迟胸前那劲瘦有力，条理清晰分明的八块腹肌，董明轩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现在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能跟人共享一张桌子。”
“马上。”傅景迟对吃的没有什么执念，多数时候都是能填饱肚子就行。
没多久，傅景迟很快就弄好了所有，跟着董明轩去了医院附近的那家烧烤店。
黎锦宣看着冷藏柜里那令人眼花缭乱的食材，随便挑了几个自己特别喜欢吃的，她嘴挑，有很多东西都不爱吃，尤其是千页豆腐和豆泡这种豆制类的东西她觉得难以下咽。
但黎羡却特别喜欢吃，可能姐弟俩天生就是互补的关系，她不爱吃的东西黎羡都特别爱，她伸手去探距离她有点儿远的千叶豆腐，准备给黎羡拿几串。
就在这时，黎锦宣身边站过来了一个人，在俩人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双双伸手去摸向同一个东西。
俩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伸出手去拿千叶豆腐的，结果却好巧不巧的碰在一块儿，俩人都下意识的看向对方。
黎锦宣看清面前的人，急忙把那个被他覆在下面的手抽出来，脸色憋的通红，不好意思的看向傅景迟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要拿那个，要不你先拿吧。”
傅景迟看着她慌乱的神色，心里产出一丝不知名的异样，他把手抽了回来碰了碰摸到她的那只手，淡淡对她说了句：“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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