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下课铃打响，教室里顷刻间喧闹起来。

        记完黑板上的解题步骤，颜芙拿起水杯正准备起身，忽然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身下涌出。

        不是吧。

        提前了？

        颜芙一下子僵在座位上，一动也不敢动。

        沈淮临打完了局消消乐，瞥见她还坐在椅子上，出声问道：“怎么不去接水？”

        平常这节下课，她都会去接水。

        “杯子里还有。”

        沈淮临瞥了眼她见底的水杯，又看了看外面的走廊，“我帮你去？”

        “不用了。”颜芙语气平静地说，“我不渴。”

        对话就此结束，直到放学，俩人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虽然平常颜芙也很安静，但他就是有点不对劲。

        沈淮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思考是不是自己哪点惹她不开心了。

        可是从周一回想到周五，他也没想出来。

        沈淮临拉上书包拉链，撇头看她：“一块走？”

        颜芙再次拒绝了他，摇摇头：“你先走吧，我还有题没写完。”

        接连的拒绝彻底让沈淮临认为是他的原因。

        男生把书包扔到桌子上，指尖轻叩了两下桌沿，他撇头看着她，问道：“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语气里没有丝毫因为她的行为而生气或责怪的意思，只是在问她，甚至能听出来一丝的委屈。

        他的底线总是一再退让，似乎面对颜芙，他就没有底线。

        只要是她。

        怎么样都可以。

        颜芙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怔愣了瞬，而后轻轻摇头，“没有。”

        “那你是怎么了？”

        颜芙趴在桌子上，转过头看着他，挣扎纠结了片刻，脸蛋又红又烫地小声说，“那个……你能不能我……”她顿了顿，还是话又收了回去，脑袋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的，“算了，你先走吧，我等一会儿再走。”

        万一是有人找她麻烦了怎么办。

        她不想说，沈淮临也不强迫，人往后靠在椅子上，一副彻底赖住她的模样，“好，那我陪着你。”

        “……”颜芙头一次觉得他有点黏人，他明明不是这种性格的人啊。

        她没了办法，重新抬头看着他，脸颊又红又烫的小声告诉了他。

        听到后面那三个字，沈淮临怔了瞬，耳廓顿时红了起来，他站起身，淡定地说：“我帮你去买。”

        男生走到班后门口，又转身回来，把外套脱下来给她，“你先去厕所等我。”

        -

        隔天周六。

        芭蕾课下课之后，颜芙坐公交车去了沈淮临住的小区，地址是昨天微信问的他。

        虽然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几年，颜芙的日常活动范围很狭窄，几乎就是三点一线，学校，家里，艺术大楼。下了公交车，她打开手机按着导航指示找到小区门口才发现距离公交车站很近，过了条马路往前直走就到了。

        午后的阳光明媚而温和，微凉的风一阵阵拂过，胳膊上顿时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刚下了舞蹈课那会儿很热她就没穿外套，装在了书包里，颜芙懒得再拿出来，忍着冷找到地方，随后谨慎的看了下单元号，在确定没找错之后，她才退出导航，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迈步进了门栋里。

        颜芙走到三楼，就隐隐听见从楼道里传出来的争吵声，应该说是单方面的训斥，男人严厉的声音，时不时会响起男生嗓音懒散又敷衍回应。

        似乎没有丝毫想要和他争辩的意思。

        “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整天就知道混日子，上周带你去参加宴会，是让你吃自助餐的！？下次别让我看见你去吃东西，更别和五岁小孩弹玻璃球。”

        “嗯。”

        脚步停在三楼转角处，颜芙只听见了那个男人的声音，以为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就打算等他们结束了再上去，她从书包里掏出单词卡，忽然想到了什么。

        不对。

        三楼。

        那不是沈淮临家住的楼层吗。

        颜芙怔愣了下，随后上了几层台阶，就看到男人在门外，而男生倚着门框在站在门口，身高比对面男人高了大半头，所以颜芙很清楚的看见了沈淮临。

        “出国的事情已经定下来，明年去。”

        “出国？我没这个打算。”

        “我没在询问你的意见，这件事情你必须听我的。”

        “哦，我参加高考，明年没空。”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男人似乎被他漫不经心的语调彻底激怒，扬起了手臂。

        颜芙什么也没顾虑，直接冲过去挡在了他的面前。

        空气静默片刻。

        “你给我松手！”手腕竟被儿子攥住了，沈霆感觉到丢了面子，十分愤怒地沉声道。

        颜芙被这声吼喊吓得缩了下肩膀，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看着面前被气到横眉竖眼的男人。

        沈淮临松开他的手腕，懒散地提醒道：“看清楚再打，别误伤了别人。”

        沈霆深吸了口气，压在心中的怒火，看向倚着门框一副没正形的儿子，和他妈妈的眉眼十分相似且招桃花，当年他也是被他妈妈陈夏的美貌吸引，俩人很快陷入爱河结了婚。

        但由于俩人都是很强势的性格，渐渐争吵不断，就连最初那点美好的记忆也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每次一见到他，沈霆就会想起曾经失败的婚姻和失败的自己，那些压制不住的怒火便撒了儿子身上，只是他似乎忘记了儿子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任他处置的听话儿子。

        沈霆瞥了她一眼：“这女孩是谁？”

        “我同学。”

        “叔叔好。”颜芙对上他沉厉的视线，心跳不由轻颤了下，礼貌地乖巧问好。

        沈霆训斥的还没说出口，西装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了下，对沈淮临厉声警告道：“你少给我整出来点乱七八糟的乱摊子。”

        男人接通电话，转身下了楼梯。

        楼道里再次安静下来，周围的压迫紧张感消失，颜芙轻轻松了口气。

        沈淮临低眸瞥见她的小举动，唇角稍扬起，食指点了点她的头顶，漫不经心地说：“你怎么来了？”

        颜芙转过身，将手里的袋子提起来：“我来还你衣服。”

        “这怎么回事？”沈淮临握住她的胳膊，瞥见她细白的皮肤上有一道细长的划痕，还在冒着血珠。

        颜芙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被划伤了，她低头看了眼，没在意地说：“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划到了。”

        “进来吧。”沈淮临侧过身。

        颜芙走到玄关处，抬头看他：“要换鞋吗？”

        “不用。“沈淮临把袋子扔到沙发上，“我回屋拿个医药箱，你先坐吧。”

        颜芙坐在沙发上，伸手把被他扔倒的袋子扶好让它靠着沙发，便忍不住打量了圈客厅。

        干净又整洁，像是经常有人打扫的样子，只是生活气息淡了点，和她想象中男孩子住的地方相差很远，以前只去过她表哥家，他的房间乱糟糟的，书本衣服扔的床上地上都是，桌子上乱放着零食，导致她一直以为男生住的地方应该都是那样的。

        “在看什么？”沈淮临提着医药箱坐到她旁边。

        “你家好干净，家政阿姨应该经常来帮你打扫吧。”

        “我自己打扫。”

        “你自己打扫的？”颜芙瞥了他一眼，有些难以想象，他看起来就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的少爷。

        “嗯。”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所以家里的卫生都是他自己做的。

        “手伸过来。”沈淮临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对她说。

        颜芙把胳膊伸他面前，看着他忽然想起前几次碰见他时，他脸上出现的伤。

        那个时候，她还以为是他打架了。

        颜芙轻舔了下嘴巴，轻声问：“刚才那个叔叔是你爸爸？”

        “嗯。”沈淮临一边低眸给她涂一边应道。

        她听夏以漾提起过，沈淮临父母离异，很早就搬出来了自己住。以前她以为是他因为父母离异而生气搬出来，可当她看到今天这一幕，才明白原来是她想错了。

        现在的沈淮临和小时候的他差别很大，甚至可以说像两个人。

        颜芙记得小时候的他很爱笑的，性格也很开朗，在幼儿园里是最受同学老师喜爱的小朋友，她也永远记得刚来幼儿园时，是他每天陪着自己，是她唯一的好朋友，如果当时没有他，她可能还是那个独自在角落里独自玩积木的孤僻小孩。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一定是些很不开心的经历。

        以后，换做我来保护你。

        我会把所有的好都给你，只对你好。

        颜芙盯着男生，忽然没经大脑冒出来了句：“临临。”

        沈淮临动作一顿，掀眸瞥了她眼，语气冷了些：“我不是你的林林。”

        “你不记得我了吗？”颜芙试探着轻声问了句。

        “什么？”沈淮临垂眸，继续给她涂药。

        “我是阿芙。”颜芙轻声说，“我们以前还上过一个幼儿园，我送过给你一条项链，你都忘记了吗？”

        听到这句话，沈淮临拿着棉签的手顿了顿，随后整个人都怔住了。

        伤口被刺痛了下，颜芙往回缩了下胳膊，小声道：“疼。”

        “抱歉。”沈淮临回过神，保持着最后一丝平静帮她处理完伤口。

        心跳从没这么快过，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胸口撞出来，他把碘伏瓶放进医药箱里，回头看着颜芙，生怕一切都是自己幻觉，又觉得不敢相信。

        他明明很清楚的记得林林是那个林安。

        颜芙善解人意道：“没关系，你忘记了也很正常那个是小时候……”

        “我没忘。”男生黑眸注视她。

        颜芙愣了下，脸颊渐渐红了起来，呆呆地小声回应：“嗯。”

        沈淮临这人虽然内心里再怎么起伏不定，面上也是装得一副处之淡定的模样，让人丝毫也察觉不来任何。

        他往后靠着沙发，双手环胸，瞥了她一眼，问道：“你说我是临临，那个林安又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不小心认错了。”颜芙低头绞着手指，心虚地说。

        之前他想过无数个理由但从未想过会是认错了。

        有点开心，幸好只是因为这个。

        沈淮临低低地嗤笑了声：“笨不笨，这也能认错。”

        颜芙红着脸解释：“是你那个时候让顾林来领钱包，我以为那个钱包是他的，就把他认成你了。”

        “……”沈淮临无语死了，早知道自己去拿钱包了。

        见他没说话，颜芙以为他生气了，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声音软糯：“你别生气了。”

        沈淮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懒散：“没生气。”

        门铃倏然响了两声。

        颜芙脸颊滚烫，抬眼看他：“有人按门铃。”

        沈淮临起身朝门口走去，颜芙飞快地调整了下坐姿，反过手背摸着脸颊试图降些温度。

        “你来干嘛？”沈淮临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口的人，语气淡淡地问。

        潘彬礼咬着棒棒糖，被他问的都愣了两秒，随后他拿出嘴里的棒棒糖，极为不满地说，“沈淮临你这什么态度啊，屋子里藏人啦。”

        潘彬礼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迈步走了进去。

        两秒后，客厅里响起潘彬礼惊诧不已地惊呼声。

        “我天！！”潘彬礼瞪大眼睛地捂住了嘴巴，难以置信地扭头看了看走过来的沈淮临，又回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女生顺带着飞速扫了眼整洁如初的沙发，“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那语气里分明透露了你俩进展也太快了，我都有点跟不上了。

        沈淮临往沙发一靠，无语地说：“来还我衣服。”

        潘彬礼看到了沙发上的袋子，顿时有些失落，走到旁边的小沙发坐下，“哦，就这样啊。”

        沈淮临斜睨他一眼：“不然呢，潘哥。”

        潘彬礼有点尴尬，自动忽略了他的话，掏出手机装模作样地看了下时间，说：“两点半该吃饭了，咱们吃饭去吧。”

        “你没吃？”沈淮临问。

        “年轻人都这点才起床好不好，哪有时间吃饭。”潘彬礼反问，“你吃了？”

        “嗯。”沈淮临说，“年轻人都早起早睡，按时吃饭。”

        潘彬礼哼笑一声，视线转向一旁的颜芙：“你吃过饭了没？”

        颜芙摇头：“没有。”

        她芭蕾课一下课就坐公交车来找他，还没来得及吃。

        沈淮临偏头看她：“到现在还没吃饭，饿吗？”

        颜芙刚想说不饿，肚子却格外配合的“咕叽”响了声。

        空气都一瞬间安静了。

        沈淮临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地问：“想吃什么？”

        脸颊唰地涨红了，颜芙恨不得立刻挖个洞钻进去，轻声拒绝：“不用了，我回家再吃。”

        “火锅火锅。”潘彬礼积极举手，“天冷就要吃火锅，颜芙同学一起呗。”

        “和我们一块吧。”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了下，沈淮临拿起来看了下说，“一会儿夏以漾也来。”

        最终，颜芙也没走掉，被夏以漾拉着一起去了火锅店。

        这会儿过了饭点，人并不多，环境也显得有几分安静。

        “辣锅都没问题吧？”潘彬礼随口问了一口，正要在菜单上辣锅后面打勾，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再加个番茄汤的。”

        潘彬礼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番茄汤？你不都吃辣的吗？”

        “最近换口味。”沈淮临支着下巴，语气平静地说。

        颜芙闻言，抬起眼，毫无防备地撞上了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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