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本以为玉祈风携圣焱宗一众前来，必然大闹繁山，搅得鸡犬不宁。甚至画溪已准备好了在话本中加入关朔携正派同道与玉祁风大战三百回合，洛臻表示愿意多为她带一日早点，换此一话。
但谁知，除了主峰结界更为坚实之外，万剑盟一派太平景象，甚至没有人见到玉祈风本人，不少弟子都开始怀疑是否真有魔人来犯。
而洛臻更担心的则是她注定逃不过此次初试。若连初试都无法顺利通过，便无法参加雷音会。到时就算魔人不杀她，她也定然自刎谢罪，不知谢少棠是否会为少了个丢人弟子而庆幸。所以她抱不了佛脚也必然要抱抱许恕师叔的脚，少睡一夜应不至于换个方式升天。
画溪晨起时，看到洛臻似真的一夜没睡，一双有神杏眼此刻黯淡无光不说，还肿了一圈，底下是大片阴翳。画溪本想跟她打招呼，但见她嘴边经文缭绕的样子，还是没作打扰，默默洗漱出，带了早点回来，然后也跟她一起温书。
两人于辰时准时出现在丹铅阁门口，此时长阶上已站了不少身着黛蓝素面长袍的万剑盟初阶弟子。大家依照各峰自动分列，多是低头看书，不敢有多于言语。此次聚集在这里的弟子多为首次参加年试，包含此时的文试，与之后的武试。文试主要为帖经、墨义两项，旨在考察弟子经文基础。而武试则是各派弟子比试切磋。
若能通过两项年考，则可升为中阶弟子，真正步入修真之列。若没能通过，便继续修习，或是打包下山。
过往入万剑盟的弟子，皆是千挑万选之才，甚少有打道回府者。自掀起修真热潮后，多有外门弟子过不了这一关，荒废了多年仍无进展，最终心灰意冷，但此时已年华逝去，下山后也多不得志。
卓冬易极有可能就是其中之一，但他早已过了初试，故而此次可直接入雷音会参与武试。
洛臻尚有年华可蹉跎，但自入门那日，她就自知非凡人。否则也不会在一开始，谢少棠就收她为徒，毕竟资质一般的人上山，也只能算万剑盟的外门弟子，而她则是内门弟子。
她的剑术、法术皆是同辈翘楚，唯有帖经、墨义始终不得其法。她的亲传师父谢少棠也在之前告诫她，若她过不了初试，那从此不再授予更高深的仙术技法。
正当她脑中一片混沌，人群忽而躁动，久待在长阶上的万剑盟初级弟子齐齐望向同一方向，丹铅阁缓缓敞开的大门。门后站着位身姿挺拔如松的男子，他身着款式古朴而材质厚重的鸦青长袍，左手束袖，右臂广袖自然垂落。左肩上覆有银白肩甲，边缘垂下不规则的同色金属流苏。他一头长发如雪，瞳色浅淡如琥珀，脸上笑意温和。
门口的弟子望着这位看不出年龄的男子俱是愕然。丹铅阁只有中阶及以上弟子可自由出入，他们也从未见过这位大能，但方才门开时，他器宇不凡，不怒而威，就令他们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半步。不过他们多数人多隐约有了猜测，这位应该就是师兄师姐们提起过的“百城将”长黎。只是听描述，都以为他是为白发白胡子的老爷爷，今日一见……白发是真，但老爷爷还有待商榷。
长黎站在台阶嘴上，薄唇微张，吐字却如洪钟，震荡人心：“惊雷已落，初始将至。我万剑盟弟子，求道，唯求本心。凡背道者，弃义者，无信者，皆为我派之所不齿，无有例外。”
接下来，他又陈述了入场后的规则与注意事项。洛臻困得眼皮打架，强撑着挺直腰背听着。进门时，长黎会在各位弟子手背上打下专属咒纹，弟子们将在进入丹铅阁后自动进入水月幻境，即开始应试状态，进行帖经与墨义考试。若在过程中遇任何困难或疑问，可往手背咒纹中灌入灵力，自会有相应答复。完成答题后，也以同样的方式，即可退出。
长黎说话间，弟子们已纷纷自觉站好，洛臻与画溪站在人群中，也无敢有所不敬。
接下来，弟子们便有序进入丹铅阁，洛臻眼看着身着黛蓝衣袍的同修们鱼贯而入，紧张得手心冒汗，早上刚记下的经文也不知去了哪里，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零散的字句在不断环绕。她身边的画溪也有些忐忑，但更多的似乎是期待。
洛臻跟在画溪身后步入丹铅阁，看着长黎长老抬掌在自己手上印下一个奇特的符文，再抬头就见眼前豁然开朗。
从外部看，丹铅阁像是普通书楼，只有三层高，但到了里边，却发现四周一排排书架竟不见尽头。她抬头稍估算了一下距离，应该不止三层高度。
目光上移，能望见顶部有万剑盟的图腾陆吾，虎身九尾，正盘踞在顶部，洒下金光，洛臻似乎见到它动了一下。大概是一晚上没睡出现了幻觉，洛臻忙捏了把自己的大腿，疼得皱了下眉头才稍微清醒一些。
但当她回神时，却发现周围已不见了画溪和其他同修的踪迹，应该是已进入了水月幻境。
宏伟藏书阁似乎没有任何改变，周围一圈依旧是各色藏书，但洛臻敏锐地感觉到与刚才的不同。她曾偷习过入梦之术，在类似的幻境中，身体将变得比外界更轻盈，而身边的一切也会带上莫名的虚幻感，或不按常理来。
果然，当洛臻尝试往前迈一步时，发现无法前进，依旧停留在原地。她四下张望了一下，也未发现有任何人或物。既然是考评，就算入水月幻境，也应该让我开始答题了才对。难道我运气这么好，一进来就出问题了？
洛臻如此猜测着，又尝试喊了一声：“请问，有人吗？”
稍显低沉的女声在丹铅阁中回荡，却迟迟没有回音。洛臻又试了两遍，也是一样的结果。
虽然她有点怀疑这是测试的一环，但还是觉得不对劲，因为这里变得越来越冷，连不远处的书架上都开始凝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洛臻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猛然感到背部传来一阵凉意，她蓦地回头，却一无所获。若不是进阁前已上交了佩剑，此刻她恐怕已经吓得出了套剑招了。
还好她现在已经吓得清醒，立刻往手背上那个古怪的咒纹上灌入灵力。只见那道浅金色的咒纹苏醒般发出微弱光芒，但只是闪了一下，随即就暗了下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顿时，洛臻心头一凛，预感这种“求助”方式失败了。
怎会如此？而更让洛臻心跳加速的是，手上那个咒纹正在快速消散，她同时也感到周围的寒意如同巨兽的血盆大口，已经悄然靠近，随时准备吞之入腹！
但让她最为惧怕的并非寒意，而是她尝试个各种法诀，都像刚才一样，无法施展。而动用的灵力越多，那咒纹就消散得越快。她清晰地感到真气正从丹田徐徐淌出，无法控制地溃散。这股寒意侵蚀的并非是她，而是她身上的灵力！
这样下去，等到灵力耗尽，她可能就会被困死在这个地方。
洛臻的额头已经冒出冷汗，她还没能吃到山脚下那家最火的酱肘子，画溪正在写的那话本也还没看完，最要紧的是，她将来是要当武神的，怎么能被活活闷死在这里？
往好处想，还好她还没成为武神，否则武神被闷死的传说定然传遍大街小巷。
尝试过多种方法后，洛臻已经有些绝望地跌坐于地。无论是空间法术，还是克制灵力流逝的方法，她都试了一遍，却只是加速了灵力的枯竭。
她只觉视线逐渐模糊，目之所及皆是成排成列的书架，最顶上的那只陆吾，似乎又动了一下……
“洛臻！洛臻你醒醒！”
洛臻是被一阵熟悉的呼唤叫醒的，睁开眼就看到一张满是焦虑的圆脸。是画溪……她目光微转，就看到了一旁的谢少棠，他还是懒散的模样，并没有那般忧虑。
再看周围的布局，深蓝床幔，上有星辰与安神符咒。应该是在她自己的房间内。
见到她苏醒，画溪才略微舒展开紧锁的眉心，长出一口气道：“太好了，你没事。吓死我了，一出来就听说你昏过去了，还是卓师兄背着你回来的，我以为你怎么了呢。”
“我这是……咳咳……”洛臻试图开口说话，却觉得嗓子眼里干涩异常，立刻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满脸涨红，好像要把心肺都给咳出来。
刚才醒来，她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在这般剧烈咳嗽之后，她才发现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或许并不是耳边，她分不清来自于哪里，只觉嗡鸣声好像要贯穿她整个脑海，连体内金丹都在隐隐颤动。
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从金丹中缓慢淌出，她没有听到声音，也未看见文字，却好像在与某人交谈。
洛臻立刻杏目圆睁，惊恐地望向自己的师父，但她张开嘴却发现根本说不出话。
本在边上准备打开酒壶的谢少棠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神色一凛，便探手握住洛臻手腕诊脉。后者脉象一如她所表现出来那般有所波动，但更奇异的是似乎隐约有另一缕微弱到可以忽略，但完全不属于她的脉搏。
“洛臻，你在丹铅阁里遇到了什么？”谢少棠再无慵懒之色，神情凛然如霜。
“我……”洛臻本以为依旧无法言语，开口竟发出了正常的声音。
于是她试图将丹铅阁中所遇如实告知谢少棠，然而她骇然惊觉，她说出口的描述根本不是她原本所想。
“我昨晚一夜没睡，今天进了丹铅阁又紧张，答题时耗费太多精力，一下就晕过去了。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臻只觉脑海中的嗡声稍微轻了一些，但惊恐感却不减反增。她在谢少棠和画溪疑惑的目光中，慌忙下床，带翻了床头的水壶也来不及管，从柜子里翻出笔与纸张，想要用写字的方式告诉他们真相。
我昨晚一夜没睡，今天进了丹铅阁……一个个字在纸面浮现，熟悉得令人胆寒。
“啪”的一声，笔杆在洛臻手中应声断成两截，笔尖在泛黄纸张上晕下个不规则的墨点。她不需要往下写就知道，无论她用什么方式，有一股力量始终在阻挠她说出真相。
她隐约能猜到，这股力量应该与她体内的嗡声来源相同，与她在丹铅阁里的遭遇有关，但实在不知道无论是何方神圣，为何要找上她这么个普普通通的万剑盟小弟子。难道就是因为她普普通通？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洛臻尽管依旧忐忑，但也知硬来肯定不会有进展，只好先压下心头疑虑，反倒安慰起一旁有些无措的画溪来。“我没事，我就是……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我没通过初试。诶，我到底有没有考过？你考得怎么样？”
“当然，我俩都通过了！不过那题我还真没能答上来……”画溪见状，也放下心来，兴致勃勃地聊起她刚才进丹铅阁时的情状。
只是洛臻越听越觉得不对，因为她进入水月幻境时，见到的还是丹铅阁内部的场景，而画溪的描述中，是一片浩瀚星海，一切问题都来自繁星。她一伸手，就有一颗星辰飞入她掌中，而后眼前展开一张绘卷，上书需考生作答之题。
一切都与洛臻经历的不同。她根本就没有进入水月幻境！那她究竟是到了哪里？
一直在一旁未出声的谢少棠显然没有那么简单就相信洛臻所说的做了个梦，只不过他目前也看不出太多端倪，只是默然喝着壶中酒，不知在想什么。
“师伯，您今晚不是要去群玉峰赏月吗？带我们一起去呗。”画溪注意到了一旁没有说话的谢少棠，想要将他也拉入话题之中。
谢少棠眉梢一挑，手中白玉烟杆轻轻一敲她额角，道：“你这样的小丫头也想上群玉峰，你不怕被吃了，我还怕你爹找我拼命呢。”
说罢，他就准备举步往外走。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提醒道：“明天各门各派都会上山来，通过初试的弟子都要去山门帮忙，你俩别偷懒啊。”
谢少棠说罢便潇洒转身离去，剩下面面相觑的两人。本来约定要去吃的酱肘子，又泡汤了……
这种时候，洛臻自然无心想酱肘子。趁着夜间画溪沉睡，她起身再度在纸面上试着书写真相，依旧是之前的结果。此时她只恨没有认真学习疗愈方面的法术，试了仅记得的几个，依旧毫无作用。
还好嗡鸣声并未再度响起，或许只是短暂的效用？可是依旧无法说出真相。再度不甘心地尝试了静心清心之法，除却更强烈的困意袭来，未起任何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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