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被点到名字时，洛臻一个激灵，抬头望向最上首。
紫微学宫主事钟离陌，也正低头看她，四目相对。钟离陌眼中似有风暴卷过，但只是一瞬间的感觉，洛臻还没来得及品味，就已错开视线。
虽说洛臻自认为确实是万剑盟优秀弟子，但就这般选中她一个未通过初试的弟子，也有些意外。
而此刻谢少棠亦面色不逊，似在想什么。
待集会结束，谢少棠便唤洛臻前去万顷竹海。
他扬手一挥，便招来一壶清酒，酒壶自动倾泻出涓流，斟满瓷杯两盏。
“师父，您不是一向不许我喝酒？”洛臻手握酒杯，却迟迟未动。
谢少棠并未直接作答，转而问道：“为师问你，你可愿去紫微学宫？”
“师父为何这么问？”
谢少棠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道：“你若不愿去，为师可将你留下。”
洛臻手指摩挲着光滑瓷杯，疑道：“这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么？师父，您为何不想我去？”
“因为……”谢少棠再饮一杯，忽而笑道，“为师这不是怕帝京高手云集，到时候你这小丫头打击太大，受不了么？”
“……”洛臻道，“师父，您就这么看不起弟子？”
谢少棠不服地一拍桌子道：“这怎么能叫看不起？你不觉得为师这样是很……很霸道地宠你吗？”
“……”洛臻默然无言，也举起酒杯，猛地抬头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咳！”
她从来滴酒不沾，如今一杯白酒下肚，辣得她嗓子冒出火星，里头更是火灼一般，拍着胸口直咳嗽。吓得排云兽都跳出来，在地上焦急地来回转了好几圈。
“你看你，这样为师怎么放心你孤身前往帝京嘛……”谢少棠说着，就又为洛臻满上一杯。
过了许久，洛臻总算咳完，抹去眼角泪花，道：“师父，弟子昨日见到了玄诚祖师。”
“哦？”谢少棠这声“哦”却无太多惊讶之意。
洛臻并未在意，便将事由叙述一遍，正色道：“玄诚祖师告诉弟子，应去寻另一颗亮星，方可大放光彩，此次游学紫微学宫，机不可失。”
“既然你心意已决，为师便不拦你。”谢少棠说着，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条项链，上有七颗莹白玉石，隐有霜雪浮现。
谢少棠指尖轻勾，项链便自行盘绕上洛臻脖颈。洛臻诧异低头，感到即便隔着衣服，也有风雪般寒意透进身体。
谢少棠道：“这条项链算是为师的临行赠礼。初戴有些凉，但日子久了，自然会变暖。这条项链名为遥寄，其中每颗蕴有灵。若遇险阻，可往其中一颗注入灵力，可召先灵助你。但需记住，若先灵灵力枯竭，或彻底灵灭，玉石也会破碎。上面原有九颗，被我用了两颗。”
洛臻自然没问那两颗是如何没的，先灵逝去，恐怕连轮回转世也无可能，可想而知不是什么好事。
她只点了点头，再次饮下杯中酒，又是咳得热泪连连。
强止住咳嗽，洛臻起身朝对座谢少棠恭敬一拜：“弟子谨记师命，亦永不负师恩！”
谢少棠笑了笑，挥手道：“你且回去准备准备，把头发都扎好了，让画溪给你好好打扮打扮。为师可不想你一到帝京，就传来消息说，万剑盟女弟子是帝京大街上最土的崽。”
“……”洛臻一下垮了脸，敷衍地点了点头。
洛臻自万顷竹海回到女弟子房，便有一群女弟子围上来，叽叽喳喳地问她入选紫微学宫游学名单的事，叶晴南自然气歪了嘴，却也无话可说。
洛臻应付不来她们这般询问，还好有画溪及时将她从人群中拯救回房。
一进房门，洛臻便松了口气。
画溪则笑嘻嘻道：“你还这样，都不知道别人有多羡慕你。”
洛臻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是我了……”
画溪道：“那自然是天意咯。不过，我还真舍不得你。”
洛臻也想过，去紫微学宫，就意味着与画溪暂别。好友两年不能相见，总有些不舍。
“那你会一直在万剑盟么？”洛臻问道。
画溪在雷音会上表现并不算好，暂时还未能突破境界。不过她的机会自然还有很多，只是她不在意这种机会。
画溪压低嗓音，神秘兮兮道：“自从上次我被抓，我爹就好像不那么在意我修真的事了。最近他也不管我有没有努力练功，只要我好好活着就行。我打算等过段时间，等他没那么紧张了，我便下山去，看遍九州四海，然后挑个最喜欢的地方安家。”
洛臻认真听着，没有打断。
画溪脸上笑容熠熠，似百般神往：“或许是繁山脚下，或许是别处。但无论深山，或是闹市，那里定四季常青，花开不败。我不求长生不老，但求善始善终。”
洛臻问道：“你还会写话本么？”
画溪道：“当然。说不定你在帝京，就能看到我的话本红遍大街小巷了。你可别忘了在帝京把好玩儿的事告诉我，我可以写进话本里。”
洛臻道：“一定。”但求你别写死我了。
“哦，差点忘了。”画溪一拍额头，匆忙转身在柜子里翻找许久，终于拿出两个银香囊。香囊外壳镂空，一雕有花鸟，一雕有长剑。画溪将后者递给洛臻，道：“喏，这是我之前用七生花炼制的，其中香气只有我俩互相能闻见。传闻只要神魂不灭，香气可延续七世。”
洛臻欣然接下银香囊，发现其中并无香盂，只有微光流转，隐约有类似画溪身上的香气。
“那若是死了呢？”
画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呸呸呸！说什么呢？当时要祈祷香气永不消退。你记得要随身携带。”
不多时，画溪又捧出个大箱子，其中装有各种瓶瓶罐罐，大小颜色不一。
洛臻茫然问道“这些又是什么？”
画溪道：“是我为你准备的各种仙药仙丹，药效与使用方法都已经写在瓶罐上了，你记得看。”
洛臻嘴角抽了抽，道：“谢谢。可我……该如何装下它们？”
画溪：“这个嘛……”
最后，洛臻还是决定不负画溪好意，遇到困难找师父。
眼看着谢少棠从乾坤袋中又掏出了一个乾坤袋，洛臻陷入长久沉默。
“师父，您究竟有多少乾坤袋？”洛臻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困扰她的问题。
乾坤袋虽无直接战力，却可收纳万物，故而常卖出天价。而且既然可容纳万物，那么正常人最多也就买一个。而谢少棠，不仅有，还有不止一个。她知道谢家有钱，却没想过这么有钱。
谢少棠随手将乾坤袋递给她，道：“不多，里头就剩两个了。”
洛臻面无表情地将瓶瓶罐罐塞进乾坤袋中，边问道：“……您要这么多做什么？”
谢少棠道：“以防万一。比如你现在不就需要？”
洛臻竟然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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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那片草坪与星空，洛臻已习惯了伸手摘下一颗星辰。
星光闪耀过后，又是盛戎的回忆或是梦境。
这回盛戎眼前的是一片青青草原，有一条细流横穿而过。
洛臻感觉到，这不再是天界，而不远处几道人影亦不似上古天族。
待盛戎走近，她便证实了之前的想法。
这些只是普通人类，但他们已不似先前那般，只能在黄沙漫天之中奋力奔走。他们三两成群，有男有女，有的贴耳私语，有的匍匐饮水，或是吃草。
洛臻虽未去过草原，却觉得与其说他们是人，不如说他们更像草原上的牛羊。
见盛戎过去，其中为首的男子高声喊道：“是神使！神使来了！”
他身后那些人闻言，立刻停止了方才动作，纷纷俯下身，三步一叩，缓慢行来，口中念叨着：“感谢神明庇佑，苍生有幸……”
盛戎见状，驻足抬手道：“不必如此。”
“神使，因为有您，我们才不用像过去一样亡命奔走。”为首男子继续着叩拜动作，眼中满是虔诚，“您为我们带来了食物与水，让我们不再是魔族猎物。是您救了人族。”
盛戎亦躬身一礼：“不必谢我。有幸得九溟上神垂怜，可为人界带来此等光景，实为戎之大幸。”
“谢九溟神尊，谢盛戎神使。”
“谢九溟神尊，谢盛戎神使。”
一句句祈祷在草原上空回荡，盛戎默然摘下一片草叶，夹在指间，置于唇边轻轻吹奏。
旋律简单而古朴，洛臻似在某处听过，却回想不起。她感到盛戎体内灵力外溢，正渗入每根草叶，每滴流水。
而不远处成群人族再度俯首，吃草、喝水。
他在把灵力传递给人族？
洛臻有所恍然。再结合那些人族所言，以及盛戎本身破碎记忆，他似乎是说动了九溟为人族开辟一处净土。他现在又将灵力输送给人族，九溟知道吗？
不由洛臻多想，她已脱出梦境，回到万剑盟女弟子房中。
明日便要启程前去帝京，她心中难以平静。会就此被打击得一蹶不振，还是从此名扬天下，她都要去。
次日，繁山万剑盟，迎仙台。
归去，亦同来时，细雨霏霏。
各门各派弟子皆在此拜别，不舍或是不甘，亦皆在此告一段落。
洛臻走在游学队伍最后，背负长剑，身上不再是万剑盟黛蓝弟子服，而是件浅紫束袖云纱长裙，是画溪专门为她挑的。肩上的排云兽尤其显眼，正好奇四处张望。
洛臻回头，看到送别人群中，只有画溪没有用避水诀，而是打着一把艳色花伞，尤其醒目。她朝洛臻挥手告别，圆脸上笑容灿烂。
她身边不远处站着谢少棠，他举起手中酒壶，仿佛邀天地共饮，而后难得只是浅酌一口。
洛臻躬身一礼，许久方重新直起身，扭头踏上前往帝京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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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长生海底。
烈焰熔浆翻滚不熄，一条巨大白龙盘踞于漆黑铁柱之上，身受烈焰灼烧。贴近铁柱部分，血肉模糊，龙血浸染铁柱，淌入熔岩火海。
白龙之身不断受烧灼，又不断愈合，如此反复。两根龙角皆断去一截，龙鳞黯淡无光。
一只四足怪鸟身燃烈火，尖啸飞掠而过。小心停在白龙跟前，发出尖锐声音，谄媚道：“神尊，一切都如您所料，她已前往帝京。神尊英明！”
“本座知道了，退下。”白龙总算抬起沉重眼皮，呵出一道烈焰，烈焰怪鸟瞬间化为灰烬。
长生海重归寂静，唯有滚滚岩浆翻涌之声。
良久，白龙才重新开口：“盛戎，你们的日子，就快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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