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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书中云


书中云

        天还未大亮,兵营中的数个号角齐齐响起,悠扬的号角声将京郊吹成了辽阔的边塞,营中将士闻令即动,丝毫不敢耽搁,整装束发。马场中的马儿也被这声音吹开了眼,喷出长长的鼻息,铁蹄踏地,将草皮掀开。

        南门芷言和徐清已经在练校场候着了,校官赶来,看见先到的南门芷言,面色一下僵硬起来,慢下步子不敢上前。

        “尚未到卯时呢。”南门芷言招招手,虽语气平和,但气势却自然而然地压人一头。。

        听此言,那校官才暗自舒了一口气,小跑着过来行礼。

        号角声中,营中的几个校场都整齐地列了队,队长迅速清点人员,层层上报,不过半柱香时间,各营的人员便清点清楚了。

        名册报上来,只缺一病员。

        南门芷言粗略翻了一下花名册,又详细问了那病员的情况,“这几日将所有营帐检查一遍,是否有破漏,天气凉了。”南门芷言将花名册递回去,嘱咐了一句。

        迎着晨光,士兵操练的声音响彻军营。南门芷言同徐清挨个巡视完所有校场,回到帐内。

        “朝廷给我的五万赏钱,照例,按级给大家分了。”南门芷言边说,边走到案桌前,将一张写满人名的纸给徐清,说:“这是我誊抄的那折子上的人名。”

        徐清接过纸,仔细去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而后忍不住抬头说道:“末将倒是认得几个只是”

        “哼,”南门芷言冷笑一声,“皇上想栽自己的花在定西军中倒无妨,只是却派来这些毫无军绩的纨绔子弟。”

        徐清紧紧皱着眉,拿着那折子,像拿着一块通红的烙铁。这些人虽无能,却个个都有背景,管理起来极不好掌握尺度,轻了,扰乱军心,重了,不好交代。

        “这两日我认真研究了这份名单,他们的身份、背景、性格、嗜好,从中挑出几人。”南门芷言走到徐清身边,用手在名单上指出几个人。

        徐清并没有看出其中端倪。

        “这几人嗜赌。”南门芷言抬眼盯着徐清,吐出几个字,而后,一转身,语气稍稍轻松,交待道:“明日他们便要来营中,这几日我就告病在府里,你且负责一切事物,记住,对他们要尽可能地恭敬,有求必应,要显示出对他们背景的忌惮,不搜身,不查行李,不允许出营,我不信他们会老老实实的。同时你们暗中盯查,有情况,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证据确凿,立即扣押,然后快马报我,等我处理。”

        徐清仔细听着,一一在心中记下,但心中仍有迟疑,劝道:“这些人背景不一般,京城又不比边塞,若是用军法管理,恐怕……”

        “怕什么,军营不比朝堂,战场不比官场,若军纪不严,如何去打羌塞的那些蛮兵?”南门芷言提声说道,不等徐清再说什么,就直接取了红缨枪,语态稍稍轻松地说道:“走,跟我去比试比试。”

        入夜,别宫内四五个宦官手持长杆,逐个给灯笼点灯。

        不一会儿,宫内便灯火通明,将朱墙黄瓦映得恢弘。

        一列侍女脚步轻盈地穿过风雨廊,朝后院走去。

        王妈妈轻轻推开房门,屋内光线暗极了,只有桌案上点了一根手腕粗的蜡烛,燃过的蜡油滑过烛身,凝固在烛盘中。司命坐在案前,只穿了一件单衣,随意披了一件外袍,正在低头看书。

        王妈妈人还没进去,先让声音递了进去:"司命,入夜了。"见司命已经起了,也不等司命说什么,便抬脚踏了进去,又说:"您起了也不唤奴一声过来伺候。"

        司命并不觉得王妈妈失礼,看她一扇一扇地将窗子打开,将风透进来,只觉得舒爽,便起身走到窗边,跟王妈妈说:"屋子大了,窗子大了,风也大了,果真更好些。"

        王妈妈一脸慈祥地过来,替她紧了紧袍子,说了句:"会越来越好的。"

        侍女门走到门外,齐齐行礼,要进来给司命梳洗换衣。

        "进来吧。"王妈妈说罢,引着这几个侍女进了房内。

        成了司命后,吃穿用度不再窘迫,身边突然多出许多人,规矩也多了起来。夜夜出门点灯,还要被人精心打扮一番才行。

        数件崭新的绣着各式祥瑞图案的上等丝织锦袍被捧进房内,等着司命挑选。司命没有细看,随便指了一件。

        "尽量简单些吧。"司命对围在身边的几个正在给自己打扮的侍女说道。

        "是。"年纪稍大些的那个乖巧地应下了。

        自入这别宫来,生活似乎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又似乎一切如旧。

        依旧是一个火折子,引长明灯的一点火,去点城墙上的祈安灯罢了。

        城墙上五步一兵,十步一岗,一切在跳跃的火把光中忽明忽暗。司命在这忽明忽暗中由近及远瞧了瞧,并没看见那个身影。

        自那天护送自己入主别宫后,她似是把自己掺到了后院的屋内,后来便是一众侍女忙乱起来,自己实在头晕得厉害,只记得她说了一句"司命保重身体",并无多言,便离开了。

        一连数日,并无再遇见。

        司命点了祈安灯,静静向城外眺望了片刻,转身欲离开,忽见不远处闪出一些火点来,火点渐行渐近,渐渐显出了持火把的一队人。

        马行极快,一队人在城门外停下,无需多说什么,便听厚重的城门吱吱呀呀地缓缓打开。

        为首的人勒马驻足,等城门开的片刻,先是仰头朝祈安灯这里看了一眼,看到祈安灯处的一点人影,点了一下头,然后带了一下缰绳,夹了一下马肚子,策马进城了。

        那人,正是南门芷言。

        司命下城墙时,抬眼就看见南门芷言在台阶的不远处牵马而立,她应该是刚从营中回来,还穿着全身的护甲,盔冑挂在马鞍上,因刚刚骑马急行的缘故,额上和脸侧的汗还没完全落下去。

        南门芷言见如今司命的穿着,已与几日前的少司命,大不相同了,如流水一般顺滑的锦袍,透亮温润的玉钗,华贵却不庸俗。

        王妈妈站见司命下来了,紧几步走过来,接过司命手中的灯,先开口说道:"刚刚南门将军问了奴几句,看司命的身体的好些没有。"

        听王妈妈这么说,南门芷言脸上浮出一丝丝尴尬来,行了礼后,把本握在左手的缰绳送到右手,又僵硬地用手将耳边的碎发拢了拢,看司命几步已经走到跟前来了,才开口道:"臣这几日一直在营里。"

        司命听她所言没头没尾,似是没话找话,便有心要逗弄一下她,明知故问道:"将军是在等人吗?"

        听司命这样问,南门芷言更是手足无措,耳朵一下子涨红了,嘴张开又闭上,不知该怎么回答。

        司命见状,心下觉得有趣,但并没表现出来,有意给了南门芷言一个台阶下,主动说道:"既遇见了,便烦将军陪我走一走罢。"

        司命点灯时,可乘车马,但车马不得停在城下,从城下到车马处,还需走一段路。

        南门芷言一手牵马,一手拎灯,走在司命身侧,马蹄钉踏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哒哒的声音,在这僻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脆。王妈妈跟在司命后面,又与她们拉出一些距离来。

        南门芷言刚想开口问司命的身体,却被司命抢了先,只听她开口说道:"从前只在书看过边塞的样子,书中云,边塞九月风怒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乱是走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行军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只看这些文字,觉得艰苦,又觉得辽阔无比,豪情万丈,却无法真切想出其中的样子来。"

        南门芷言没想到司命竟对边塞感兴趣,听起来颇有了解。

        听她此言,南门芷言脑中浮现边塞黄沙漫天的样子来,不禁点点头,回道:"确是如此,边塞荒漠辽阔,风没有阻碍,卷着漫天黄沙,随意地刮,厉害时,在外待一天,晚上卸甲,身上的沙土落在脚下,能堆起好几捧。"

        顿了片刻,南门芷言又接着说道:"之前却也有过夜不脱甲的时候,若有战事起,便是数日不能眠,何况是卸甲。冬天时,风能将脸和手吹出口子来,不少士兵在外待久了,回营中,耳朵一碰便扯开了,竟无痛感。这样看来,书中描写确也真切。"

        少司命听着,扭头去瞧南门芷言的耳朵,发现她的耳朵幸还完好,只是耳廓处可以明显看出深深浅浅的冻伤疤痕来。

        "离家千里,飞沙走石,粮草短缺,本就靠着一口气在支撑着。我家三代同羌塞对战,一族战死沙场十余人,即使死,也要同羌塞杀个你死我活来。"

        少司命的眼神依旧留在南门芷言的脸上,仔细去看,可以看到她耳后、下颌处,甚至眉峰处、眼角处有几道细细的,若不仔细看便不易被发现的伤疤,在她年轻俊秀的脸上极为违和。

        一提起边塞,提起沙场,南门芷言就像换了一个人,周身腾起一股刚强甚至是戾气,又拼命地压着。

        正在二人各自陷在思绪中,默默无言时,南门芷言的肚子突然"咕咕"响了几声,被两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南门芷言略尴尬地笑了笑,司命突又想起什么,问道:"你在西域吃到过炒栗吗?"

        南门芷言疑惑地看向司命。

        司命又解释道:"我看书上说,曾有一家炒栗,名闻四方,他人百计效之,终不可及。后来世道变换,一家人流落逃亡到了燕山,仍以炒栗为生。一日,新朝使臣出使西域,来到燕山,偶然吃到了这家的炒栗,竟认出这是旧时的味道,潸然泪下。"

        司命讲罢这个故事,接着说道:"若这个故事为真,此炒栗如此美味,当在西域传开才是,你自然也应吃到过。"

        南门芷言听罢司命的故事,轻笑出来,回道:"这个故事,怎么和京城中那家李和炒栗的故事如此像,只是他家的故事,比你这故事多了一段,说是李和的儿子后来又回了京,开了这家李和炒栗,已快百年了。"

        这次轮到司命疑惑了,她脱口而出了一句:"店家就在京城,我竟不知道,只在书上读到过。"

        南门芷言暗想,李和炒栗生意红火,日落前就关店了,司命入夜才可出门,当真是错过了许多人间热闹。

        想到这里,南门芷言心有不忍,开口宽慰道:"应是李和的后人也看到了这个故事,把故事中的人安到了李和身上,生给自家编出一段传奇来。"

        说话间,二人走到司命的车马旁,驾车的宦官忙从车上下来,麻利地给司命放了一个垫脚,然后猫腰候在一旁等着司命去扶。

        司命并不习惯去扶那人的肩膀,便自顾自地踩着垫脚要去上马车。马车不稳,轻轻晃了一下,王妈妈见状,紧几步上来要去扶司命,不想南门芷言眼疾手快,一手脱了马缰,直接托住了司命的手肘,将她稳稳扶上马车。

        司命钻进车内,又掀起帘子,探出头来,说了一句:"将军保重身体。”说罢,眼睛有意无意地扫了一下南门芷言的肚子。

        南门芷言无奈笑了笑,没有答话。

        王妈妈行了礼,也上了马车,车夫扯了扯缰绳,南门芷言这才拱手行礼,说道:"臣恭送司命。"

        车马渐行渐远,直到透过帘子的缝隙看不到南门芷言的身影,司命才收回眼神,同王妈妈说:"先不回去,去品茗轩吃一盏茶。"

        王妈妈点点头,没有多问什么,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然后轻轻将车帘撩起一点,对外面的宦官说道:

        "去品茗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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