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这是一颗还未命名的星球，有许多野心家为此而来。野心家是在旅居时代进行着星际跳跃的人们的另一个名字。

        不过这不是我们的主人公濛濛关心的，她正对着眼前熟悉的旅馆发呆。旅馆是这个时代里难得一见的木质房屋，也是这片沙漠里唯一的居住点。

        她想了想，还是走进了旅馆。外面黄沙弥漫，让她呼吸不太舒服。

        旅馆大厅果然只剩一个位置了，她坐到了这个木椅上。周围摆放很随意的桌子上都坐着在吃饭、或者在喝酒的客人，暖黄色又摇摇晃晃的灯光落到她的头顶。和上次一样，看上去很老旧却不出故障的机器人。老板像那时一样，坐在吧台放她喜欢的电影。

        那个大胡子像上次一样开口了，他说：“老板，你这个机器人要不要换啊，我可以给你打折。”然后机器人会360度转过它的脑袋，一边放下酒瓶一边说：“我从不出故障，即使我已经该退休了。”

        喝酒的客人就会笑出来，上次的濛濛也笑了，然后她会很自然地看到一个人——因为这个人沉默着喝酒，并没有笑。

        他怎么不笑呢？当时濛濛对此好奇了一霎，下一秒让濛濛感兴趣的就是这个人也太好看了！然后她就在心里默念：嘿，看过来！

        他就看过来了。

        但这次，濛濛也没有笑，她也不去看那个人了。

        她重新站起来走出旅馆，眼前黄沙飘荡，一片荒漠望不到头。在这个时空里，人们用飞船进行星际跳跃，而未开发的星球就是一块璞玉。野心家进行着星际跳跃，在每颗到达的星球上进行掠夺，坐在那里的他也是野心家。

        “等等。”

        有熟悉的声音叫住濛濛。

        也许她不应该回头，但可能是残余的感情在作祟，她还是回头了。她看着这个熟悉的人，已经二十年了，她都以为自己忘了——忘了这个在她穿越旅途中陪伴她最长时间的人。

        眼前的人没有一点点变化，即使濛濛已经不是17岁，而是37岁了，但眼前的人还停留在那个时间里。

        “我们是不是见过。”他面无表情，黑色的瞳孔也冷冰冰的。

        濛濛突然想笑，如果不是了解他的性格，她真的会笑话他搭讪的方式很老套。

        不过她没打算开口，她不想再认识他了。而下一秒时空穿梭，她也没机会开口了。当星光爆炸在她的眼中时，她回到了现代。

        濛濛看着白色的天花板，闭上了眼睛，阔别二十年，她再次穿越了。虽然这次只有十分钟，回到的还是二十年前她遇到他那次。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看样子他的时间停滞在她们初遇的那刻了。她整理完思绪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她没有再去认识他，让时间往前走吧。

        不过她还是习惯性地打开那本笔记，记录下这次的穿越：20281231穿越时间十分钟，遇到丁钊。

        上一行是：20081231穿越时间五年，遇到丁钊。

        二十年没有更新了，她的字迹都有了变化。上面还有很多行，是她从五岁开始的穿越记录。

        遇到丁钊的五年是她最长的穿越时间，它耗光了她对穿越的期待、也好似耗光了她穿越的能力。整整二十年，她才又穿越了十分钟。

        她挪开本子，看了眼电脑旁放着的白色花苞，她把花苞这样放进水里已经二十多年了，它不绽放也不枯萎，如同濛濛无法忘却的回忆。

        但都过去了，这次她选择了与二十年前不同的路，那么这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濛濛挪开眼，打开电脑，她该回到她的真实生活里了。

        身为一名37岁的单身女性，陪伴濛濛度过日日夜夜的肯定是工作。即使今天是元旦的前夕，她也惯常地处理文件、安排接下来的会议、顺便把刚才睡着前没看完的课程打个卡。然后给她的家人发去节日问候，给她的下属也发几个红包。

        这熟悉地掌握着自己生活的感觉让她很有安全感，她想这才是她已经习惯的生活。

        但不包括这刻，当濛濛给家族群发完问候，她哥就打过来电话了。

        他又要催婚了。

        濛濛零星的惆怅被打散了，她有点头疼地看着手机上的视频通话，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哥哥都要说什么。但又无法不接，毕竟这个岁数还给妹妹发红包的哥哥真的不多了。看在钱的份上，她安慰自己。

        “濛濛，什么时候回家呀？”

        “哥，最近回不了，年底很忙。”

        “哦哦。”他恍然地停顿，脸上的表情转变得有点滑稽，“是不是有对象了呀，最近这么忙。有就带回家看看啊，咱家不挑剔，有就行。”

        濛濛像没听到一样说：“看看妈缺什么，她旅游回来了吗？”

        “还没呢，明天回来，我去机场接她。家里不缺什么，你回来就行，今年要回来呀，有对象就带着一起回来吧……”他滔滔不绝，从小到大，他念叨濛濛的话比爸妈加起来都多。

        “嗯嗯，知道了。”濛濛漫不经心地应付，低头在键盘上胡乱点了点。

        他突然转了话题，“濛濛呀，在家里翻到个东西，稀奇古怪的，是不是你的啊？”

        “什么东西啊？”问出口的时候，濛濛的心里好像有了预感。

        “这个看着像戒指，又不太像。是不是坏了啊，怎么包不全？”

        它没坏。

        濛濛张了张嘴，然后说：“可能坏了吧，你放我桌上就行，之前找不见，我就没有修。”

        “嗯嗯，要不要帮你送去修啊？”

        她必须压住心口，才能不让心跳得太快：“不要。放着吧。”

        老哥含糊地应了声，看了看她的表情，又没忍住问了句：“怎么了，很重要的东西吗？你怎么怪怪的。”

        “没有，放着吧。”

        她只能挂掉电话。

        濛濛转头看着窗户外黑色的夜。她租的这间房子有个很大的落地窗，让她每个夜晚都能对着窗户发呆。但今天这些景色都入不到她的眼里，她的心跳得很快。

        那点复杂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她想着，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她不仅阔别二十年再次穿越，还遇到了从未遇到过的情况——回到她和丁钊相遇的起点。以及那枚戒指，其实它不是戒指，它是一块骨头。

        濛濛找不到它很久了，它来自濛濛遇到的一个种族，这个种族长得很像人类童话里的精灵。当精灵们扇着巨大而单薄的翅膀到濛濛面前时，濛濛惊得无法发出声音。那年她11岁。

        其中一个精灵解决了濛濛穿越听不懂语言的问题，这个戒指就是从她耳朵上掰下的骨头，位置是人类耳朵尖儿上，但比人类多出来一小块骨头。骨头是银灰色，流下的血静悄悄的像水银。精灵面不改色，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地擦干净血迹，将它扣在了濛濛的耳朵上。

        濛濛的耳朵开始发热，精灵的声音很温柔，“听懂我说话了吗？”

        那刻的濛濛感动地擦掉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使劲地点头。然后濛濛就看到精灵挤了个笑容，略显生硬，看出来很少笑。

        “我看中你了，你可以做我的仆人。”

        怎么会是仆人？濛濛愣住了，但年幼的她也没有思考这其中的不对劲。

        不过也不需要濛濛回应什么，精灵就拉着她，走向了那个奇幻的世界。

        如果说从五岁开始穿越冒险的濛濛，第一个参与进的故事是哪个。那毋庸置疑，一定是精灵牵起她的手的这次。很不害臊地说，那时候的濛濛已经有六年的穿越经历，资历非常老道了，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因为也没遇到过和她经历一样的人——可是精灵的温柔，才给了濛濛以后面对无数次穿越的勇气。

        她才成为了今天的自己。

        濛濛打开笔记本，顺着笔记本的时间轴往前翻，看到了她郑重其事写下的大字。

        200145穿越，遇到我最爱的讷讷。——她还拿很粗的黑色水彩笔画了五个感叹号。

        之后的穿越记录中，如果她没遇到讷讷，她一定会备注上：没遇到讷讷。

        那些喜悦的心情，就仿佛她的穿越能力是为了讷讷而生的。

        但顺着时间轴往下，她还是把笔记本合上了。时间解决了濛濛克制不住的悲伤，但没有魔法可以让她的伤口痊愈。

        人生是一片原野，濛濛在上面奔跑着，她不停地奔跑着。

        不去想了，濛濛劝住自己，跟着时间往前吧。

        在二十六年前，参与进不同时空里人们的生活，这种体验一开始确实让濛濛着迷、让她忘乎所以地沉浸其中。但也让她肝肠寸断了。

        她第一瞬间就学会了抓住，但很久很久都学不会放下。她无数次的回头，无数次的后悔，无数次的遗憾。她为讷讷碎了无数次的心，也因讷讷犯了无数次愚蠢的错误。

        但她现在学会放过了。

        她相信，她一定学会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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