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来，喝酒！”

        八角凉亭的竹帘迎风微微飞起，白玉瓷杯被推到惜玉面前，里头液体轻晃，折射出透明的光。

        一旁身着男装的少女跟她碰了一下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惜玉也意思意思地抿了一口。

        甄南仁眨了眨眼：“不喝完吗？”

        惜玉摇摇头：“不大会喝。”

        “好吧。”对方面露遗憾，又给自己满上一杯：“我啊，从小跟着阿爹在军营里，大家总聚在一块喝酒，时间长也就学会了。”伸手擦了擦唇边的酒渍，动作一点儿也不女孩子。

        惜玉想了想，问道：“你……女扮男装，你阿爹知道吗？”

        “他要是知道，一定会很失望，我阿爹他…是个很要强的人。”看着眼前的空杯，少女英气的面容上极快地划过一丝怅惘。

        说到底，她也只是为了让爹不再失望，娘不再哭泣，才自愿舍弃女孩的身份，做一个行兵打仗的男人。

        甄南仁又喝下一杯酒，眯起眼，直勾勾地盯着惜玉：“唉——”叹了口气。

        惜玉：“？”

        “你说你的……那两个，怎么就这么大呢？”她又看了看自己，比划了一下：“我怎么就这么平呢！”

        突然凑了过来：“……总感觉你那个像假的。”

        惜玉：“……”

        哪里假了？货真价实好嘛！

        大概是接收到杀人眼刀，甄南仁又缩了回去，修狗似的看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糕点大口吃起来。

        ……这姐好像还没搞清状况。

        惜玉不禁扶额：“你知不知道，我娘为什么特地让我留下来陪你？”

        “为什么？增进感情？”甄南仁的嘴巴停不了来，一块接一块的糕点塞进去。

        “她想为我们做媒。”

        “啊？！！”

        “这…这这这……！”

        对方一口糕点噎住！

        惜玉：我怎么觉得…这姐的眼神，好像在看猥琐痴汉？

        “喂，你想什么呢？”

        甄南仁战术性微后退：“那个……县主你，你不会真对我有意思吧？”

        “我、我我肯定不从的！”

        “……”

        惜玉忍不住，“咚”地敲了她一下：“拜托！正常一点！”

        可恶，虽然自己就够沙雕了，但是为什么这个世界还有比她更沙雕的沙雕啊！！

        “痛！”对方皱眉，捧着脑袋。

        惜玉道：“我已经成亲了。”

        “啊？！！”

        大张的嘴被投喂进一块糕点。

        甄南仁使劲嚼了嚼：“哦，懂了。”

        惜玉：“……”我觉得你没懂。

        甄南仁：“单纯的富家小姐和心机小白脸之间欲说还休的爱恨情仇，嗯——”

        惜玉：“……”

        心机小白脸，竟然形容得有点贴切呢。

        甄南仁：“所以，你跟我说这些事想做什么？”

        惜玉：“……”

        不是，姐们你的大脑这么小的吗？

        “当然是跟我一起去找我娘说清楚，你是个女的，总不能真娶我吧！”

        “哦。”点点头。

        惜玉：“……”抹汗。

        “不过说真的，”对方又凑过来：“既然是个心机小白脸，那听你娘的，跟他和离不是更好？”

        “……”

        和离啊，最初的时候，的确是这么想的。

        “嘿，不说我也知道，”甄南仁摸着下巴，眼神有点变态：“小白脸给了你很多快乐吧，人家不都说那什么房中之乐，乐于上青天……哦！”

        惜玉面无表情地收回自己的手：“都跟你说了，正常一点。”

        “好吧，”甄南仁摸了摸头，站起身，面对亭子外的如画风景：“不过，你一定很喜欢他吧。”

        “……”

        惜玉：咳咳咳咳咳。

        她问：“那你也有喜欢的人吗？”

        对方转过身，一脸莫名其妙地指了指自己：“我？”

        “对啊。”

        “没有吧。”甄南仁思考了下，两道长眉更显英气逼人：“我不会喜欢什么人的。”

        “……哦。”

        “真要说喜欢什么，”伸手抓过那盘点心：“我喜欢吃，还有……”

        “还有？”

        她笑了一笑，没有说下去。

        这时，一个嬷嬷匆匆合袖过来：“县主，侯爷在正厅，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侯爷？南安侯？？

        对了！！甄南仁的爹跟南安侯是故交，把人请过府南安侯不会不知道。

        搞了半天，原来瞎做媒的竟是她爹！

        甄南仁道：“我跟你一块去。”

        嬷嬷笑道：“侯爷只请了县主一人，许是父女俩有体己话要说，甄少将军且坐坐，老奴再去多拿几盘糕点过来。”

        甄南仁：“好的好的！”

        惜玉：“……”

        到了正厅，南安侯坐在上首，正在看一卷什么东西，惜玉心里其实有点慌，关键是，这个爹在文中没啥剧情，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艰难模式。

        总之先行个礼。

        南安侯看了她一眼：“吾儿怎么突然如此懂事？”

        惜玉：好叭明白了。

        她自行起身，故意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还不都是爹跟娘，你们为何要叫女儿去见那位甄少将军？”

        南安侯道：“吾儿不喜欢？”

        惜玉：这是喜不喜欢的事吗，关键难道不是我已经结婚了吗？？老豆！

        她摇摇头：“不喜欢。”

        南安侯：“为何？为父倒觉得南仁是个优秀出色的孩子，论家世年纪都与吾儿相当，岂不比那穷书生好？”

        惜玉不假思索：“可是穷书生长得好看啊。”

        “……”

        南安侯：“咳咳，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

        惜玉：您说呢。

        “罢了罢了，”他摆摆手：“为父不与你扯这些，如今你年岁也大了，胡闹也该有个限度，为父瞧南仁这孩子很不错，不如……”

        惜玉突然一个激灵。

        “爹，”她突然加重了嗓音：“您把钟衍…怎么了吗？”

        难怪，难怪要把他们两个一块请来，敢情是玩一对一啊。

        南安侯：吾儿好像变聪明了……

        他伸手抚了抚须，正色道：“为父已经派人查清了，那钟衍是什么出生，你可知道？贱妓之子！连个良民都不是，何况他母亲还是横死，没得带累了气运！当初他隐瞒身世，妄图攀附侯府，如今既知了，吾儿莫非还要与他搅在一块儿？”

        自己的女儿，南安侯自认很了解，惜惜生性高傲任性，以血统为尊，如今既知枕边人这般肮脏下贱，她必定会……她，她居然很淡定？？？

        “所以呢，”惜玉上前一步：“爹对他做了什么？刚才我过来就没看到他了。”

        南安侯瞠大了眼：“你…你就这……这般反应？”

        惜玉：“他的过去，我早都清楚了。”

        甚至可以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南安侯：“……吾儿！你疯魔了？！这样的人都能……”

        她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爹，他是我的夫君，而且他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的！虽然女儿不在乎王侯将相，但是女儿相信他，您不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

        “爹，您不会……”惜玉说的有些艰难：“把他带到哪里去折磨了吧？”

        要老命了，难道她终究改变不了南安侯府的命运吗？

        “哼！”南安侯撇过头，显然不愿说。

        没错，他是跟那青年立下赌约，那又如何？眼前是他从小疼如掌珠的女儿，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卑贱的夫君弄成这般！

        他并非不懂情爱铁石心肠之人，只是身份悬殊太大的情爱，终难长久，也不可能纯粹。

        惜玉知道南安侯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讲了，钟衍是聪明人没错，可他没有武功，碰到暴力只有乖乖挨揍的份儿。

        爹啊爹！您能不能别给自己涨仇恨值了！她这女儿真是欲哭无泪！

        本想继续逼问，眼角余光却见蕊珠的身影在门边一闪而过。

        嗯？？？

        惜玉眼珠一转，就往外头跑。

        “慢着！”南安侯一声呵斥：“吾儿！你将来会后悔的！”

        惜玉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气得脸通红的南安侯，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心中陡然一酸，朝上座鞠了一躬：“爹，对不起，女儿知道您心疼女儿，但是，女儿……也想相信自己的心，也请爹相信女儿。”

        话毕，再次跑了出去。

        南安侯就这么看着，曾经抱在怀里的小娇娇，曾经她天天黏着爹爹长爹爹短。

        如今长大了，头也不回地离爹爹而去……

        蕊珠一看到主子出来，连忙上来道：“县主，姑爷！”

        “他在哪儿？”

        蕊珠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对了，那些人身上都带着刀，还有鞭子，奴婢怕……”

        惜玉点点头：“蕊珠你做得好！”

        “我现在就过去！”

        岂止刚到门口，便看见管事带着人守在门口：“县主留步！老奴恐怕不能让县主出去！”

        要死！早该料到爹留了一手！

        惜玉正思量怎么脱身，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嘶鸣的马鸣声，少女将军高高的发尾于半空中扬起，朝她伸出手：“快上来！”

        惜玉赶紧搭上她的手：“小南！”

        甄南仁道：“你怎么叫我，总觉得怪怪的。”

        黑马嘶鸣，飞快地从府门口冲了出去。

        惜玉还不习惯骑马，觉得颠得屁股有点疼，甄南仁注意到，稍稍放慢了速度。

        真是个细心的人呢。

        惜玉微偏过头：“谢谢。但是……”

        甄南仁道：“抱歉，偷听了你跟你爹说的话，我很喜欢你这样的性格，对嘛，做就做了，做了就不要后悔！”

        “嗯！”

        惜玉心中一暖，又道：“我是怕你被我连累……”

        “怕什么，大不了回家被数落一顿！就当是……”她笑了一下：“谢你帮我保守秘密吧。”

        原本是担心惜玉情急之下抖出自己女子的身份，她才跑来偷听的。

        四蹄蹬动，已到了城门口，正巧碰上戒严时，金吾卫亲临检查过往车辆，无法，两人只得下马排队。

        好不容易被放行了，出了城门，四周行人少了不少，更多是些出城运货的车马。

        惜玉：嘤嘤嘤，屁股好疼！！

        “吁——！”

        甄南仁突然拉紧缰绳，停了下来。

        一个惯性俯冲，惜玉险些撞上马头：“怎么了？！”

        前方半空中突然飞来几十个黑衣人，挡住了去路，手中的刀闪着骇人的银光。

        惜玉：这场景该死的眼熟呢。

        甄南仁有些歉疚地道：“抱歉，他们是冲我来的。”

        惜玉：“……”

        好的叭！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但是：“能速战速决吗？”

        “我尽量。”

        女将军英气十足地做下承诺，猛地拔出腰间的刀，像在战场上杀敌那样，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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