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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碧玉镯


尤梨在京城里痛快地玩乐几日,终归是耗尽了那点初生的新鲜劲。她在西市里瞎逛起来,同坊市里的掌柜们闲谈,无聊的时候也帮忙守在灵物铺里。

        尤舍每天往返于西市与城东之间,一趟车程就跑去半个白日。尤梨没了办法,就找铺里的薛漫天说话。

        薛漫天心下好笑,她觉着要是哪天话也说尽了,尤小娘子怕是要气呼呼地回西边去了。

        薛漫天开始给尤梨找事做。她首先想起的就是铺里那些账簿。

        这下子,金貔貅连收了两位“徒弟”,好生扬眉吐气。薛漫天虚心地朝这位账房祖师爷求教,金貔貅说一句,她便慢悠悠给尤梨念一句。

        尤梨翻着灵物铺早先的账簿,读得入迷。每日辰时,铺里一齐用完昼食后,尤梨就陷进柜台后的软椅,沉声翻着书,似着魔了那般。

        半晌,她兴奋地问:“这都是谁写的,比那书坊里卖的还要精彩。”

        她转头看束师父:“波波师父,难不成是您写的。”

        束师父久违地听见此等爱称,一口热茶噎在喉头,没忍住呛嗑起来。在四时和煦的故乡,以尤梨为首的小郎君小娘子们都爱跟着束师父跑,他们既不拜师,也不学艺,就图个热热闹闹,顺道满足自己快要溢出来的好奇心。束师父也从不在这些小儿面前摆架子,任由他们满嘴胡言,人人给他起上个“雅号”,束师父都乐呵地应了。

        薛漫天赶紧起身,接过师父手里的茶杯,再递上帕子,说:“先前都是束师父写的,我闲下来后,就代师父执笔撰文罢。”

        尤梨听罢,眼睛亮起来:“想不到啊,二位真是无双的好文采,灵物铺不如改做了那书坊,不见得比现下逊色。”

        她意犹未尽地翻至末尾,瞧见个衙门的戳印。尤梨好奇地摸上去,指腹下的朱砂色早已结在了纸笺上。

        “我怕不是说中了?”她把纸页朝薛漫天举起来,饶有兴趣地发问,“这籍册还真送到官府里看过,书坊开张,指日可待啦。”

        “那些官人可曾说些什么?”

        尤梨瞅一眼薛漫天,见她避开视线不吭声,便从椅子上跳下来,凑到束师父跟前巴望着。

        束师父微妙地笑了声,复端茶抿起来。

        “官人送了箱好茶。”

        在一众语焉不详的应答里,尤梨反倒真的日日勤恳整理起账簿,如同万千痴想着一夜扬名的烂笔头。金貔貅对这位新来的小女郎评价甚高,它还总要当着薛漫天的面朗声夸赞,只可惜笔耕不辍的尤梨句句都听不着。

        薛漫天把前堂这片小天地交给尤梨驻守,她好自在地穿行京城。

        白日里,她去了谢府一趟。

        谢家二娘子被桃花笺所负,忍了好长一段时间没再敢找人卜算。她不想见薛漫天,也没那脸面见薛漫天。

        京城刮起神鬼测算之风,府上其他娘子心下作痒,跃跃欲试,便打听到二娘子这来。谢二娘自是知道薛漫天有身真本事,她也早想着同薛漫天消弭隔阂,于是借着介绍生意的由头把薛漫天叫来谢府上。

        薛漫天在谢府里,被小娘子们团团围住,好生忙活了一阵。

        谁也不曾料得,眼前的小娘子甫问完话,薛漫天甚至还不及卜算回复,人堆里的谢五娘惊叫起来。从惊惧的话音听得,她脚腕上的玉镯不见了踪影。

        那玉镯是谢府老太太在五娘诞辰时所赠,谢五娘从不离身,宝贵得不得了。府内唯一的外人——薛漫天,当即成为全府上下最可疑之人。

        她气急,可拘在人谢府的地盘里却不得造次。

        薛漫天身上找不着,府里的娘子们一时乱成一锅粥。谢五娘犹疑着,不敢立时打搅了爹娘。碧玉镯名贵,她照看不力,还搅和进一个外客,那些责备还是会先落到她头上。

        正当一筹莫展时,薛漫天领着众人从府后的膳房里找出了玉镯。那玉镯塞在瓷碗中间,根本瞧不出来。

        谢五娘的眼神即刻又变了。她满心欢喜地抱着玉镯,看薛漫天却是越来越不对劲,那视线像绞在罪犯身上。

        薛漫天本想着谢家府内之事,留给自家人查悉便罢,她不该插手。瞧着谢五娘焦急不堪,眼眶通红,竟似要落下泪来,其他房的小娘子们有看戏的,有跟着凑热闹的,就是没人帮着五娘一齐找找,她便把贼人藏好的玉镯点了出来。

        眼见得自己成了替死鬼,就要陷入泥沼不得脱身,她只得继续循着物灵们七嘴八舌的线索,把那贼心不小的仆从揪了出来。

        辛苦一整日,才得逃离谢府。

        薛漫天身心俱疲,闻着沿街飘香的窗缝,竟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她回到铺里,寻到书阁的暗处坐下。

        有好几日都不曾踏进这里,末尾空荡的台架间塞上了些木箱瓦罐,暗香四溢,应是近来束师父囤的好茶。

        薛漫天兀自扯扯嘴角。师父何时这般爱饮茶了。

        天光将暗,书香沉寂。薛漫天懒得起身燃灯,她泄了力,释然地靠上身后的书案。一种幽暗的光弥漫于窗畔,她的手指在昏昏暮色中抬起,缓慢划过排列齐整的书脊,找寻着她上次读到的录本。

        指尖倏然顿住,她把厚厚的录本捧下来,摊在身边,心不在焉地一行行扫过去。手中的书页薄薄的,如刀尖般闪着冰冷寒光,随着她翻页的动作,扇动那些在光束中闪烁的尘雾。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书阁已完全暗了下来。静穆书香混着幽幽茶香,薛漫天在不觉中靠着乌丝木架睡去,身侧的手还摊在厚重的录本上。

        “薛娘子,你可还在此处?”

        尤梨的唤声将薛漫天吵醒。她揉了揉眼,分辨不清四周,思绪还混沌着,只觉恍若隔世。

        尤梨听见声响,握着烛台寻进来。

        “录本有什么好看的,姐姐居然能如此入迷。”

        尤梨把烛台置于地面上,屈膝紧挨着薛漫天坐下。

        薛漫天学着尤梨的话作答,笑她还不是成天爱看些账簿。

        二人面对面互相望着,突然傻笑起来。待得这笑意收回,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烛油淋漓淌下,淹没高柄烛台上细谨的雕琢。烛火闪动,应和着潜入窗棂的徐风,明灭间,在二人眼底投下相似的影迹。

        “姐姐,你还会回到西京吗。”

        尤梨的声音很轻。薛漫天察觉她朝自己望了眼,又很快转过头。

        “许是不会了,”薛漫天摇头,“京城待我很好。”

        尤梨撅嘴,话里是不服气:“西京也很好,至少现在很好了。那些戏称它废都的人都跑了,愿意留下的都好好过活着。”

        “阿娘时不时会提起你,我的友人们也是,大家都没有忘记薛娘子。阿爹阿娘都等着尤舍回去,这样最好不过,他们再也犯不着成日忧心他了。”

        传言中,西京是官家迁都时的备选之一,只可惜气运不足,与新都擦肩。

        尤梨的故乡,正是那被略过的西京。京城屹立于北,如初生的宝石般鲜亮璀璨,而等待重生的西京笼在阴影之下,黯然,彷徨。不少土生土长的西京人追随官家离开,来新京城谋生。

        传言扩散得大了,这些陈年旧事便和真的没了差。废都是当时的戏称,书坊里的说书先生也爱这样说,大家笑话从西京来的人毫无生气,形如槁木。

        尤梨打小在那儿长大,自然护着自己的故土。薛漫天的神色没有松动,平静地出声:“你的故乡是个好地方,陪着爹娘在那儿好好住着吧。”

        “姐姐为何不回去,”尤梨顿住,似是回想大家以前一齐在西京的快活日子,“难道……是舍不下将将立足的灵物铺?”

        薛漫天微眯着眼,漠然盯着面前的烛火。她忆起在西京跟着束师父四处奔忙的日子,至于其他的事,好像都记不太清楚了。

        她低声应了尤梨的话。

        尤梨见状,继续说起她白日里联想到的营商机缘——开书坊。她颇为夸张地称赞灵物铺,说他们善与真鬼神打交道,笔下的故事只会远远甩开寻常书铺里那些志怪札记。

        耳边传来的声音脆脆的,话尾兴奋地上扬,宛如骄傲的鸟雀。薛漫天终于浮起些笑意。她锤锤酸麻的双脚,打断一旁滔滔不绝的女郎,拉着她一齐上楼休息去。

        第二天,铺里的大家都被窗外的喊叫声吵醒。

        这是西市里常见的热闹,但今日,掺杂着些不同。

        薛漫天跑到巷口,往主街远望。

        大批商队正朝里涌来,占据市场里的巷道。为首的几个仆从手里扬着旗帜,头戴宽大的帷帽,或是裹着头巾,他们身下的骆驼和马匹用着些色彩各异的布料织成鞍垫,颇具异域气息。

        商队从主街缓缓而过,一时看不到头。薛漫天被夹在队伍中央的几个人吸引了目光。

        那些人以布遮面,全然瞧不清模样,他们穿着长至膝盖的夹衣,衣摆下的裤筒塞进双粗糙的长毡靴中,肩头的披风上印着诡幻的花鸟虫兽,乍一看去像是些鲜艳的细碎色块,杂乱无章。他们身下的骆驼负着沉重的包袱,系住的吊绳被绷得笔直,鞍垫旁挂着厚重的金银饰,摇晃中,它们砸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回响。

        薛漫天忍不住皱眉,她紧紧注视着这些人,直到他们消失在前方的转角。

        胡商的队伍每年都往西市里来几次,沿街的掌柜们朝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打着招呼,毕竟接下去要在西市里相处许久。

        这些人却是薛漫天从未见过的。

        不等她主动去打听,隔壁掌柜就颇为紧张地来串门了。

        “薛娘子可瞧见那些胡商了。”

        对面的掌柜面色暗沉,不像是来分享喜讯。

        薛漫天迟疑着点头。

        掌柜长吁一声,痛苦扶额:“西市里又挤来些同行。”

        “这些新来的方士与我们不同,”掌柜用手朝上指指,语调压得更低了,“他们,可是专程应了皇城的照拂,不远万里,从西域而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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