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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螭夔街


晚上,三人筹划对点将台黑市的摸底,虞雯没有反对,这是一步务必要走的险棋。

        吃过晚饭,她批了件猞猁披风,独自到后院溜达。后院挺大,种满了花苯,只是在冬天,只有水仙和腊梅开放着。她举目望着天空被狗咬了一半的残月,哈出一口冷气,沪上冬天不似北平那样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但那种湿冷是渗到骨子里的。她开始后悔外出乱逛了,抱着火炉吃点糕点不好吗?

        从院门一路回到了客厅,她看到姑苏坐在沙发上,依旧病怏怏的样子。令她稍加安心的是,她刚吃了药,咳嗽不那样频繁了。

        “姑苏姐,子坊刚走?”

        “嗯,刚走,他那边事多,留下来吃饭就挺牵强了,我没再挽留他,咱们又不是外人。”姑苏拉着虞雯到身边,爱抚着她胖起来的脸颊,说,“我现在正在想,执意调查点将台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我倒觉得你的决定没有错。”虞雯侧脸看向她,“你反悔了?”

        “当然没有,在你眼里,我是容易变卦的人吗?”姑苏摇摇头,说,“我担心的是你。”

        “我?”虞雯抬手指着自己的鼻梁,感到莫名奇妙,“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知道,你身上有太多谜题都和整个事件有关,所以,你需要去经历,去亲手揭开,这句话是伊人亲口对我说的。”她笑说,“当时,我很赞同他的话,可到了现在,我却于心不忍了,看到你和我们一起去冒险,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她认真地说,“我想对你说,你最好还是不要去了,有田子坊和小李足够了。”

        “不,我一定要去。”虞雯固执地说。

        “为什么呀,雯雯,你还是……”

        “姑苏姐都说了,整件事和我有关,无论怎样,我都无法脱离干系,一味的躲着是没有用的,就和韩文彬一样,躲了那么多年,煎熬的活着,最终还是死了,我绝对不会躲避的。”她仰着脑袋,固执的无所畏惧,“就算前方是悬崖,是深潭,我也不怕,因为有姑苏姐在。”

        姑苏眼睛泛红了,嘴边挂上了欣慰地笑容,她将虞雯揽在怀中。

        她心窝子仿佛被太阳炙烤着,暖暖的。这是从来未有过的,直到虞雯来到她身边。

        她回想起当年独自一人去东京深造的那段日子,无论春天的樱花如何灿烂,可孤独总让她苦苦煎熬,到了沪上,人情冷暖也是个冰窟窿,让她麻木不仁,笑着也痛苦着。

        在物质上,她拥有着富足的煤矿,但内心却是一片快要干涸的湖泊。她的心灵犹如烈日下的禾苗,需要水源的滋润。

        而水源就是王伊人和虞雯了,如果说,她对王伊人的情感复杂的混淆不清,那么,她对虞雯的情感是无比的单纯而真挚。

        “我父母死在了瘟疫中,我和唯一的亲妹妹不远万里逃荒南下,你知道吗,我当时才十六岁,我妹妹才十岁。”她说着,“我还记得逃荒的路上尸横遍野,他们大多是饿死的,好好一个人走着走着便倒地不起了再也不会起来了,成了乌鸦和野狗的口中食粮,我们又累又饿,不知道终点,路经的城市知道我们的身份都想见了瘟神,不肯开门放行,死的人越来越多,最终我妹妹也死了。”她说,“如果她还活在世上,和你年纪差不多,当初第一次看到你,我总觉得你就是她。”

        “不嫌弃的话,你就把我当作你亲妹妹吧。”

        “所以啊,我才不想亲眼看到你和我去冒险。”

        第二天早上,虞雯前脚刚迈进总店的门就嗅到了和寻常异样的味道。子房早早等候在了门前,见她到来,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了沾着韭菜叶的大门牙。

        “子房啊,今天你笑的如此春光灿烂,是不是捡漏了?”

        “小雯姐,这事比捡漏都刺激,昨天你不是交代我盯着那叫羊驼的老头吗?他现在正在我们店里。”

        “哦?”虞雯眼前一亮,赶紧往店面屏风后的休息室一看,羊驼正呼呼大睡。

        她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子房这小子趁着羊驼喝醉了,抬到店里来的。

        她向子房投去赞赏的目光;“干得不错,这个月双薪。”她指着羊驼,说,“暂时不要打较他,你去熬一碗醒酒汤,等他醒了给他喝。”

        羊驼翻了个身,他觉得脑袋撕裂般疼痛,他好奇当时在馆子里最多喝了半斤白酒,怎么躺这了。他坐起身,侧头正好看到虞雯笑眯眯托腮看着她。

        “二掌柜,我怎么会睡在这里?”羊驼拍拍脑袋,努力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却久久记不起了。

        “羊爷,你在东街的铺子里喝醉了,出门睡到了街头上,正好让我门店上的伙计碰上,他怕你冻着了,于是他把你送这里来了。”她从床柜上端起醒酒汤,递给他,“喝了酗酒汤就不会头疼了。”

        羊驼手捧大碗,一口喝个干净,用衣袖擦擦嘴巴,说;“多亏了二掌柜的醒酒汤我才想起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要不是你那虎头虎脑的伙计,我也不至于喝醉。”

        虞雯摸着剪短的头发,顿时明白了事实真相。张子房那小子算账精明,办事却无理鲁莽,看来羊驼喝得烂醉是他在中耍诈了。

        她尴笑着说;“子房要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大可告诉我,我保证一定教训他。”

        “算了,和一晚辈斤斤计较,不是显得我太无胸襟度量了。”他似乎看破了虞雯的小心思,话外有话,“话说,令我颇为好奇的是,既然二掌柜得了便宜,为何还找人跟踪我,不会是我没有拿酬劳,你心里过不去?”

        “哈哈,是有这层原因了,无论如何,羊爷留下两个压堂货,而我却一毛不拔,不显得十三行横抢硬夺了吗?传出去,多不好。”

        “那好,你现在给我结算罢了。”羊驼也不啰嗦,向虞雯伸出手。

        “这……你看,小店也没那么多现金,不如暂缓期限可好,过些时辰,我让子房到钱庄取钱。”她终于意识到捅了马蜂窝。

        “你看吧,我人来了你又不拿钱,看来你不是为了钱的事打扰我的。”他笑着说,“二掌柜呀,虽说我钦佩你掌眼功夫,但要说起人情世故,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要多。”

        “那当然了,在阅历方面我哪敢高攀你呐。”羊驼既然早有准备,她也不再拐弯抹角了,“你来时提到了董胜天,据我所知,他曾是琅琊区掌柜,自从他死后,外界才传出了琅琊区存在黑市的八卦,但在你来铺面前,我从未听闻任何关于黑市的证据。”

        “二掌柜年纪尚幼,黑市繁荣的时候,你还含着奶嘴吃奶呢。”羊驼见她羞涩难堪,立马收敛了下口无遮拦的性子,“我折腾古董多年了,经历过黑市时代,沪上还未有十三行之时,自然也未曾有严苛的规矩,加之洋人划分租借各司其政,古董行混乱不堪,那个时代被称为‘螭虎夔龙’,黑市叫‘螭夔街’”他说,“螭虎便是董胜天的花名而夔龙至今难寻其人,有人说夔龙被十三行秘密杀了,有人说他还活着,众说纷纭,每个确切的消息。”

        “为什么王大掌柜会杀了董胜天呢?”

        “民国了,时代变了,走私文物是犯法的行当了。”羊驼说,“王大掌柜当时手段是仁慈的,他将琅琊区并入了十三行,但无奈,董胜天有自己的一套交易规则,甚至不惜与洋人合作,致使王大掌柜不得不对他痛下杀手,其实,也不算是王掌柜杀死他的,他本来想发他生路,是刘四爷派人杀死他的”他看向虞雯,说,“怎么,你是想调查螭夔街?”

        “这点羊爷不是很清楚吗?我倒想问你,你为何要吸引我们注意?”

        “你很聪明,的确,黑市都是陈粮滥谷了,我也不该旧事重提,挑起纷争,葬送更多人生命。”他愤愤说,“但咽不下一口恶气,当年我在王大掌柜手底下做事,我有位铁哥们,他叫猴三,当时,猴三正是受命调查黑市才被暗杀的,包括王万千也是。”他说,“我之所以隐忍多人,把自己弄成不人不鬼的样子,是为了进入黑市摸清底细,捣碎他们的老巢。”

        “你为什么不去找宇文大掌柜,对当年的事他应该更加心知肚明。”

        “我不信任他。”

        “那你为什么信任我呢?”

        “因为猴三是你爹。”羊驼指着她说,“他本人叫虞士卿。难道你不想查清楚你爹为何对董氏秘密如此痴迷,并且,他究竟被何人所杀吗?”

        “什么!”虞雯猛然起身,惊得瞠目结舌,她难以置信,其中,还有如此渊源。

        多年来,她一直追查父亲的失踪之谜,不料,现在才知道他已经在几年前归山了。

        姑苏见到羊驼后颇为诧异,她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着装邋遢,举止轻浮的老头,顿时惊得瞠目结舌;“难不成你是羊爷?”

        在沪上上大学期间,姑苏是王家常客,她在王府上常见到羊驼。当时,羊驼不但是王万千左右手,更是十三行刑堂主管,在行内地位举足轻重,不过,随着王万千去世,他辞掉了刑堂主管,隐退后逐渐淡出了大众视线。

        “大掌柜,你眼神越来越不好了,半天才认出我来。”羊驼笑呵呵地说,“几年不见,羞答答的小丫头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我怎么敢不认羊爷?只是你消声匿迹多年,我也不敢认了。”姑苏笑说,“此次有你出山相助,我们调查黑市足有十成把握了。”

        “不要太乐观了,我隐姓埋名多年,孤注一掷调查螭夔街以及其背后的关键人物,但它就是滴水不漏的铁皮桶,难寻线索。”羊驼说,“暂且不说,黑市是谁人坐庄,单凭那古怪的街道,一旦走进去就很难出来了。”

        “这是为何?”虞雯好奇地问他。

        “董胜天那老小子算是个神人了,他不但在古董生意上做的风生水起,并且精通观星、占卜,善于布局。”羊驼说,“琅琊区本是沪上偏隅一方的穷乡僻壤,没想到短短数记载就被他打造成了当时的富庶之地,只可惜,他死后,琅琊区也没落了,剩下一堆断壁残垣。”

        “螭夔街的客栈,门店等建筑依旧在,但街外有铁丝网拦着,人进不去,俨然成了一条空街。”姑苏捏着下巴说,“我听说,琅琊区爆发了鼠疫,死了不少人,为了控制疫情蔓延才出此下策封锁了整个街道。”她说,“可附近的居民会灰溜溜的在附近转,大半夜的能听到戏声,很多人认为是鬼怪阴魂不散。”

        “鬼神之说就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好了,据我所知,螭夔街非但没有没落一到晚上可是张灯结彩啊。”

        “真有此事?”

        “大掌柜如果不相信,我大可带路。”羊驼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螭夔街真的是十八层地狱,我也得去一趟了。”

        “好,还是姑娘你有骨气。”

        虞雯很晚才和姑苏回到居所,方才约定明日傍晚去往琅琊区,两人本该早早入睡,养精蓄锐,但情况正好相反。虞雯坐在沙发上,无精打采的削着水果,她没胃口吃,单纯是为了消磨时间。

        姑苏上了楼,下楼时大声招呼虞雯;“雯雯,你电话。”

        “谁呀?”她应了一声。

        “不知道,对方说是你同学。”姑苏说

        虞雯上楼接起电话;“你是?”

        “我知道八廊有加狮子头饭庄吗?”对方声线压得很低,“我们在哪里见一次面。”

        “我为什么要去,你究竟是谁?”她提高了警惕。

        “因为我知道王伊人的下落了。”

        虞雯大吃一惊,王伊人失去音信已经数月之久了,突然有了他的消息,难道他发生了什么意外?她顾不上姑苏追问,匆匆敷衍了一句去见叶秋就跑出了门。十分钟后,她到达了狮子头饭庄,时间很晚了,饭庄已经打烊了。

        午夜的街道十分清冷,只剩下一个个路灯依旧工作着,照亮着下方的一席之地。她左顾右盼,等待着电话中的人。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也逐渐消磨着她的耐心,正当她准备离开时,她看到对面站着一个人,那人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但从他身型上,虞雯早就猜到对方是何身份了。

        只是让他不办不解的是,明明已经安全返程了,为何不光明正大的露面?

        虞雯走到了路对面,站在他面前,仰头看去是张熟悉却消瘦了的脸庞,还未等她开口,他率先开口了;“你见过羊驼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是我安排的。”他一片警惕四周情况,一边小声说,“我上当了,鸿山镇是他们精心布下陷阱,实际上,我已经死了。”他莫名奇妙的说着,“这段时间我需要隐蔽起来,秘密调查他们,我来是为了告诉你,小心宇文泰。”

        “你什么意思?”

        王伊人正欲开口,却久久没说出来,他拍拍虞雯肩膀,说;“反正,你小心他就是了。此外,我和你见面的事要瞒着姑苏姐,知道吗?”

        “为什么要瞒着她?他会很担心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黯然伤神,说,“但,我的出现不会给你们带来好运,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会给予她弥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好吗?”

        “……”王伊人沉默不语。

        “不要自以为是的自己承担,让我帮帮你,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我当然信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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