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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任母之死


丁佑抬起头,望向任静清澈的眼眸,阳光打在她的侧脸,睫毛的倒影映在眼下,倔强的嘴唇微启。丁佑再也忍不住,重重地吻上去。任静闭上眼,没有拒绝丁佑的吻,亦没有任何回应。

        任静喃喃道:“好奇怪,我这几天总感觉梦到你,但是醒后却什么都记不清。”

        丁佑含糊其辞地回答:“最近你生活突然变化,心理上的压力陡增,会出现多梦的情况,很正常。”说完,他把头深深埋进任静的脖子里,贪婪地享受她头发的香气。任静拍了拍他,没有反应,任静突然很重地拍打他的后背,不耐烦地示意该起床了。

        丁佑恋恋不舍地放开任静,眼里含笑,说:“你就是这么对待帮你的人吗?”

        任静看着他,阳光洒下,映照着脸上的阴影更深,说:“丁医生,你要搞清楚,不是你帮我,我只是为了张骊,跟你做了一场交易。”

        “当然,我很感激你,我利用了你对我的喜欢,但我不值得你这样。”任静说罢,绕过丁佑,说:“我今天想回去见下我妈妈,晚上也许就不回来了。”

        “知道了。”丁佑回答很干脆。

        任静买了一束芍药,母亲节快到了,粉色的芍药开得正盛,显得生机勃勃,她凑近花簇吸了吸,想着母亲开心的面孔,嘴角不自觉上扬,推开家门。

        “妈,我回来了,这几天你都没给我打电话,我还有点儿不适应了。”任静笑着说,却没看到母亲的人影。

        “妈?”任静在狭小的客厅转了一圈后,找到卧室,看见母亲躺在床上。

        任静母亲的脸色发暗,面孔如同覆上一层灰色面纱,浑浊暗沉,眼睛紧闭,牙齿咬在一起,额头满是虚汗,像是在忍耐巨大的痛苦。任静惊慌上前,紧握母亲的手。“啊哟”任静母亲因为这突然的接触,痛苦更甚。“妈,你怎么了?”

        “背疼”母亲气若游丝地发出微弱的声音。

        任静马上把母亲送至藤市中心医院,在住院处住下,帮母亲做完冗长检查后,天已大暗,她疲惫地在母亲床前坐下,双手深深地扎入头发里。无论她怎么闭上眼,诊断结果如针扎般刺在眼前。

        肺癌晚期。

        她吸了口气,冷静下来,拨通父亲的电话,那个许多年没听见的声音响起,她强忍着恨意,说:“爸爸,我是静静,妈妈病倒了,可能没多少时间了。”

        “哦?该给的钱我都给你们了,你要钱的话我可没有。”电话那头粗声粗气地说。

        “爸,不是钱的问题,你可以来看看妈妈吗?送她最后一面。”

        “有什么好看的!我一眼都不想再见到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对面猛然挂断。

        任静虽早有预料,但气血仍不自觉上涌,她颤抖着把手机收起。悄声回到病房,仅数日不见,母亲似乎一瞬间衰老,血肉都被抽干,薄薄的皮肤如一层纸张盖在骨架上。她很疼,疼到一天要打数次吗啡才能缓解痛苦。

        任静一直陪在病房里嘘寒问暖,母亲意识清醒时,一次次不耐烦地将任静赶走。任静的过度关注,成为了任母负担和压力。

        近则不逊,远则怨。任静无奈地离开病房,下楼在咖啡馆休息,奔波在医院的这两天,她累得筋疲力尽,勉强抬起手,灌下咖啡提起精神后,和领导请假。

        她准备起身回到病房,手机铃声响起,是丁佑。

        “任小姐,你好狠心,说离开就离开,也该考虑回来了吧?”

        “我妈妈绝症,我要在医院陪着她。”任静已没耐心与丁佑纠缠,挂断手机。她没时间去考虑丁佑,当下最重要的,是怎么陪母亲度过最后的时光。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任静意外地冷静下来,她紧握着手,大脑飞速运转,思考接下来每一步该干什么。须臾,她心里大概安排有数,起身买了些酸奶等好吞咽的食物,回到病房。

        任静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酸奶,放在母亲嘴边,轻声说:“妈,吃一点吧。”

        母亲紧闭着嘴,扭过头,没有回应。

        任静默默把酸奶收起来,收拾母亲换下来的衣服。“啪嗒”,门开了,她听见脚步声迈进,以为是请来的护工,头也不回地说:“阿姨,这几天要辛苦您照顾我母亲了。”

        对方没有回复,任静回头,是丁佑。

        病房灰暗的瓷砖上,倒映着丁佑身形高大的影子。他身上的白大褂还未脱下,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丁佑微喘着气,眼睛藏在镜片后,显得愈发深不可测,全身散发着克制的气息。

        他有些愠怒,一步步走上前,对任静说:“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所有事情你都要一个人扛着?你觉得你还能抗多久?”

        任静不知如何回答,她习惯了付出,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善意。丁佑的关爱,对她而言,仿佛巨大的压力,不知如何偿还。

        任静看着丁佑,如鲠在喉,只好生硬地说:“对不起。”

        “丁医生请过来,我有话对你们说”任静母亲气若游丝的声音飘出来,“静静,你也过来。”

        “静静,要听妈妈的话。”

        “妈,你说什么都我听。”任静红了眼,哽咽道。

        “丁医生很不错,我走了之后也没人照顾你,你不要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任静不解,但为了母亲,低声说:“好。”

        丁佑在一旁,轻轻抱住任静的肩膀,说:“阿姨,您放心。”

        任母如同了去一桩心事,浅浅睡去,脚踝从薄毯中掉出,瘦得可怖。余下的日子里,无论任静如何哀求,任母都不愿进食,一是因为吞咽困难,二是全身痛苦使她求死心切。

        没过几天,夏日悄然而至,知了在炎炎烈日下嘶鸣,任静坐在床头,看着母亲的遗容,她确认床上的人已经死去,但又感受到她的体温,曾经如此鲜活。

        殡仪馆的人已来,她平静地说:“让我再看一会儿吧。”

        人死如灯灭,入馆三天,丁佑陪伴着任静守夜,亲戚们前来奔丧,唯独没有任静的父亲。任母落葬后,丁佑载着任静回家,一路无言。

        “到家了,任静。”丁佑回头,任静不知何时睡着了,黑眼圈和眼眶凹陷的阴影刻在脸上,皮肤苍白无血色,有那么一瞬间,丁佑仿佛以为她停止了呼吸。他不自觉地往前欠了欠身,看到任静微微起伏的胸膛,才定下心来。

        任静似乎感受到丁佑的注视,她缓缓睁开眼,说:“丁医生,这几天,谢谢你。”

        两人回家后,任静很早就睡了,丁佑看到她又把自己抱紧,在床角缩成小小一团。黑夜里,她在睡梦里突然发出小声啜泣,啜泣声未持续多久,又恢复平静。

        任静第二天一早醒来,丁佑在身后抱着她的腰,任静内心闪过一丝酸楚。

        她转过身,轻轻抚摸丁佑的眉毛。他的眉骨生得极好,轻微凸出但不凌厉,看起来意气风发,但没有太多攻击性。

        任静轻轻地吻上丁佑的眉毛,丁佑的睫毛轻微抖动,睁开眼睛。

        任静继续吻,她的嘴唇饱满,如娇艳欲滴的莓果,落在丁佑的脸上。她的身体柔若无骨,如同一条蛇,冷冷地攀上丁佑的身体。

        丁佑推开任静,起身撑在任静上方,哑声说:“任静,你把我当什么了,嫖客吗?”

        任静伸手抚摸他的脸,浅褐色眼眸波澜不惊,说:“我想报答你。”

        丁佑猛地抓住任静的手,说:“任静,你记住,你不欠任何人的。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任静。”

        “你想好了,我可以拒绝你一次,我可不确定下次还能继续忍耐。你确定要这么作践自己么?”

        “任静,你什么时候可以面对自己?”

        “你深爱张骊,她遭遇不幸的时候你在哪?在海里惩罚自己。你爱你的母亲,不敢反抗她的意见,她往东你不敢往西,你认为她看到你压抑的样子,会开心吗?”

        “遇到事情像鸵鸟一样躲起来,惩罚自己,这就是你表达爱意的方式吗?回避我的感情,践踏自己的身体,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给我造成了多大的痛苦?”

        “不要再说了!”任静失控大吼,挣脱丁佑紧握的手。

        “啪!”清脆的耳光落在丁佑脸上,房间内一时死寂。任静惊恐地看着自己轻微抖动的手。

        对不起三个字还未说出口,丁佑把任静拉起,跪坐在床上,紧紧抱着她。

        “你放手!我讨厌你!”任静哭喊,用力地拍打,想挣脱丁佑的怀抱。

        丁佑任由她哭闹,说:“非常好,任静,想哭就都哭出来把,不要再压抑自己了。”

        任静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

        丁佑温柔地抱着她,嘴唇轻微上扬。哭声渐息,丁佑看着任静,任静不好意思地低头:“都哭肿了,好丑,别看了。”

        “儿不嫌母丑。”丁佑没来由地蹦出一句话。

        任静被逗笑,说:“你妈妈放弃了这么优秀的儿子,真是遗憾。”

        丁佑脸色陡然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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