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八章三人之行1

荀予佑终于开口向马哈木欢询问沂王踪迹。

        马哈木欢摇头道：“蒙古高原地形辽阔，包容几万人的兵马并非难事。但瓦剌境内绝没有出现过这样一支军队，否则，我不会不知道。”

        荀予佑沉吟半晌，道：“多谢大汗直言相告，若蒙允许，我想去各处转转，看看瓦剌的风土人情。”

        马哈木欢微微一笑：“侯爷是信不过本汗，要亲自查访？”

        荀予佑确有此意，口中只说：“哪里。前次听大汗所讲之事，倒叫我对这片土地生了向往之心，故而想乘时优游。”

        马花木欢颔首：“那还回来吗？”

        “自然要回来，即便归朝，也当先向大汗辞行。”荀予佑顿了顿，复道：“请大汗允我再携一人同行。”他实是不放心云宜，自己若不在，这小姑奶奶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来。

        马哈木欢“哦”了一声，笑说：“是那个女画师吧。你们汉人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对，‘如胶似漆’，才几日就这样难分难舍，形影不离了？”

        荀予佑尴尬一笑。云宜只在他帐中住了一晚，便提出搬去萨莉亚的帐子住，萨莉亚求之不得，这两日，怕是她们二人形影不离。

        “那女画师长得倒不错，就是脾气太大。”马哈木欢摇头叹息，俄而对着荀予佑暧昧一笑，“但她好像颇听侯爷的话。”

        荀予佑脸色微红：“不瞒大汗，我与她是旧相识。”

        马哈木欢想他那日举止神情，哪里只是相识而已，复笑道：“原来是他乡遇故知，难怪侯爷这般照应。”

        荀予佑点头：“女子柔弱，出门在外本当多照顾些才是。”

        马哈木欢心道这女画师可未见柔弱，便是那崔美人，瞧着弱不禁风，竟也敢拔簪拿刀地对他，不觉微挑了眉梢。

        “我朝女子外柔内刚，秉持操守者，亦有不顾生死之心。天下万事，勉强无意，还请大汗能明察秋毫。”荀予佑复道。

        他知马哈木欢对崔素莹情有独钟，也无立场干涉他后宫之事，只架不住云宜天天求他说情，遂乘便旁敲侧击。

        马哈木欢闻言不语。天下女子，其实一般。若真爱一人，便剖心掏肺，哪怕舍了性命亦是甘愿，好比他的忽兰姑姑。否则，就应了那句“女人心，海底针”，任你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他自然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但他那几乎不曾动摇的心神，已被崔素莹迷乱得难以把持。既然她能千里迢迢来到自己面前，这难道不是上天的安排？去她的什么不知踪迹的未婚夫婿，他绝不可能就这样放她回去。他会对她更包容，更爱护，要有耐心，直到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女人。他心里叹息，自己这样一个在草原上纵横叱咤的男人，竟然叫这柔柔弱弱的汉人女子俘获了一颗心去。

        荀予佑见马哈木欢不说话，遂起身告辞。才出得帐来，远远就见云宜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萨莉亚正站在一旁挥扬马鞭，那鞭子才挨上马屁股，马匹就撒开蹄子飞奔了出去。

        荀予佑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云宜久居江南，哪里知晓这蒙古马的厉害，倘若一不小心摔将下来，那可是要人命的。

        他慌忙疾走几步，解开不远处木桩上拴着的一匹马飞身跃上，追赶而去。

        云宜坐在马上左右摇晃，钗环斜坠。

        耳边呼呼生风，她紧紧抓着马缰，不敢腾出手来理一下已迎风而乱的发丝。她觉得自己快要被颠下马背，心里明白若是这样摔将出去，不死也会丢掉半条命。

        “抓牢马缰，踩住马镫，夹紧马腹，人稍直立！”荀予佑飞马在后，冲她大声喊。

        云宜只听得“抓牢”两字，其余都在风中模糊，着急嚷道：“我已经抓得很牢了，再抓……再抓手就要断了！”

        荀予佑见那马头已被缰绳勒得歪斜，知她紧张之下用力不均，忙又喊道：“你放松些，别怕。”

        放松？放松就掉下去了！

        云宜双手绷直，拼命抓住马缰不放。她害怕得直想哭，谁说骑马很容易，坐上就行。真真是上去容易下来难，这马跑起来根本就拉不住，风驰电掣一路向前，直朝着湖边一群徜徉悠闲、埋头吃草的牛羊猛冲过去。

        “你快些，快些让它停下呀！”她语带哭腔向荀予佑求救。

        她才不想和那些牛羊撞个满怀，不想一头摔进湖里去，虽然她会水，可也不是这么玩的。

        荀予佑策马赶上，甩开马镫，纵身跃到她马上，伸手去抓马缰。哪知刚刚触及，那马一声嘶鸣，前蹄跪倒，后蹄扬起，猛地便将马背上的两人甩将出去。

        云宜人在半空，吓得惊叫闭眼，落地瞬间却被人一把从身后抱住，一阵天旋地转，翻滚出数米开外。

        马匹骤然倒地，原来是踩着个土坑，马失前蹄。

        不远处的牛羊一下四散开来。云宜惊魂未定，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垫在身下的人紧紧抱在怀中，霎时满脸通红。荀予佑松开手，她慌忙翻滚而下，落在旁侧的草地上。

        荀予佑微喘着从地上坐起，抚着被云宜手肘撞痛的前胸，咳了几声道：“云姑娘，你这又是和谁玩命？”

        “不玩命，就，就骑个马。”云宜趴在地上，只觉浑身散架。

        “就骑个马？”荀予佑怔怔望她，“你会骑马吗？你知道这是什么马吗？”

        云宜摇头。

        “这可是草原上的蒙古马，刚烈雄健，奔驰如飞。”荀予佑搀扶她起来。

        云宜只觉双腿发软，两臂酸痛，几不能动。她初遇荀予佑时曾与他同乘一骑，并不觉骑马有多难，今日才领教了在马背上风驰电掣、无法掌控的感觉。

        “骑马要踩住马镫，稍稍直立，切不可完全坐在马鞍上，尤其在马快速奔跑之时。”

        云宜揉着被颠得生疼的屁股嘟囔：“你怎么不早说？”

        荀予佑苦笑：“我怎知你会去骑那蒙古马？”

        “你以为我要骑这劳什子的马吗？”云宜愤愤然，“要不是你那瓦剌妹子心上人，她叫我……哎哟……”咧嘴又去揉酸痛的手臂。

        “什么瓦剌妹子心上人……”荀予佑省起她所指何人，不觉尴尬，只道：“你不骑，人家还绑了你上去不成？”

        云宜听他这话分明向着萨莉亚，气道：“反正是她先嘲笑我不会骑马的，还说草原上不会骑马就无法过活。我说我也不想在你们草原上过活，我们那里都行船，有本事和我比撑船。她说不过我，只说若我敢骑马到湖边，她便去向那瓦剌可汗求情，放了崔姐姐。”

        荀予佑道：“云姑娘，赌什么也别赌自己的命。你无需对别人的人生负责，倒是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如此不谨慎？”

        云宜细想这话有理，要不是他，今天当真危险，不觉红了脸道：“上次是跳墙，这次是摔马，多谢侯大哥又接了我一次。我倒是没事，你要不要紧啊？我刚才好像听见砰的一声响，你，你摔伤了没有？”

        “你说呢？”荀予佑反问。他抱着她用力翻转先行着地，以自己的身体替她挡去了大半的冲力，如今肩肘胸背俱是生疼。

        云宜一脸歉意。

        萨莉亚骑马赶来，跳下马一把拉住荀予佑上下前后查看，忙不迭地问：“要不要紧，要不要紧，摔伤了没有啊？”

        “无妨，无妨。”荀予佑不免窘迫地侧身避过。

        分明郎情妾意，云宜暗哼一声别过头去。须臾，转头对萨莉亚道：“说好了，只要我骑到这里，你就去叫你那什么欢哥哥放了我崔姐姐。”

        萨莉亚摆手：“不算，不算，这次有人帮你。”

        云宜生气：“你食言？”

        “食盐怎么了，我还吃糖呢。”萨莉亚吐了吐舌头，“谁叫你不会骑马，草原上不会骑马就等于不会走路。”

        云宜更是气恼，待要发作，一旁荀予佑劝解道：“她说得也对，你不会骑马，如何随我一起出游呢？”

        “什么意思？”云宜和萨莉亚异口同声地问。

        荀予佑便把要游历瓦剌之事说了，云宜虽无优游之心，但想若他要走，自己宁可跟着。

        “为何你带她不带我？她连马都不会骑。”萨莉亚要哭的样子。

        云宜哈哈一笑，故意气她道：“我是侍女，自然是要跟着主人走的。不会骑马又怎样，我们可以像刚才那样同乘一骑啊。”

        “你，你们，欺负我……”萨莉亚号啕大哭，拽住了荀予佑的手，说：“不行，去就得带上我，不然我叫欢哥哥不让你们走。”

        “就不带你，除非你让他放了我崔姐姐。”云宜火上浇油。

        萨莉亚巴巴地望着荀予佑，滔滔不绝地诉说带上她的各种好处。荀予佑沉吟片刻，说此事还须请示可汗。

        萨莉亚忙跑去找马哈木欢，跺脚抹泪就差没以死相挟要求同荀予佑出游。

        马哈木欢知她心意，道：“想去也行，但必须早些回来，别误了山上祭敖包的日子，你不是天天盼着在那达慕上和勇士们比试骑马射箭吗？”

        萨莉亚猛点头，祭山大典之后便是她心心念念一年一度的那达慕盛会。可若是能跟着荀予佑四处游逛，赶不上那达慕也罢。

        她跑去找荀予佑，说马哈木欢已经同意。荀予佑见她雀跃兴奋的模样，道：“带你去也行，只有一事别忘……”

        “我知道，我知道。”萨莉亚抢过话头，“不能暴露你的身份，不能叫你‘侯爷’，这你都和我说过了。但总得有个称呼吧，不然可有些别扭。”

        “那就叫‘大哥’吧。”

        “好呀。”萨莉亚拍手，“我喜欢这个称呼，那……大哥，我们何时出发？”

        “明天。”

        “太好了。”萨莉亚高兴得手舞足蹈，飞快地跑去整理行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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