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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谢苗儿仍旧沉浸在震惊之中无法自拔。

        历史的赢家,  在继位之初就为陆怀海平反洗冤的下一任帝王宣乐帝,表字就叫成兰。

        表字多为平辈所呼,哪有敢呼皇帝表字的平辈?所以皇帝大多是没有表字这个东西的,  也免得下头的人多几个要避讳的字。

        但是这个皇帝不同,  他行事荒诞不经,  常与朝臣兄弟相称;不许后妃称他为帝,只许叫他的字;批奏折的时候也不盖大印,只盖他自己那方小印。

        是以,  谢苗儿对这两个字印象极深。

        莫不是巧合?

        但是……

        福至心灵的瞬间,  从前读史不能理解的细节全部都对上了。

        谢苗儿记得清清楚楚,宣乐帝是今上的第七子,  因生母惹了皇帝厌恶,三岁就因“命数相克”一说被送到了陪都,  后不知因何缘故流落江淮一带几经辗转,直到弱冠才被接回京中,被封安王。

        回京后,安王几乎是被立即卷入了太子之争中。

        或者说这就是皇帝接他回来的用意。

        而陆怀海被视作他的乡党,在后来崭露头角后毫无悬念的被人视作安王一派,他被打压得最狠的那几年,也正是安王落于下风的时候。

        谢苗儿知道同乡在朝堂上一直是一股拧不开的力量,  出生于何地、或者说于何地做官,这种地域间的划分、结党,  无论哪朝哪代都没有少过。

        但是她之前一直不能理解,  为何陆怀海只是和那安王只是在同一个地方待过,就被人视作了乡党?要按这么个说法的话,  那岂不是整个江淮的官儿都是安王的后盾了?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或许他们早就相交相识。

        这种情况下,  想再独善其身,  那是不可能的了。再不站队,那就是两边都要排挤。

        真正的纯臣本就是理想状态下的设想,何况邕朝武将势力本就弱于文臣,没个靠山指不定哪天就背锅死了。

        可意识到陆怀海和未来的新帝是旧友之后,谢苗儿更是痛心疾首。

        但凡熬过最后两年,不要在那时冒头,等到他继位登基,除了犯上作乱,再想做什么不能呢?有什么抱负施展不得?

        牵扯到皇权倾轧后,事情好像远比她所以为的要更复杂……

        谢苗儿想得出神,连车窗上的珠帘卷到她的眼前都没有发觉,更别提陆怀海说了什么。

        她一个字也没听见。

        她的神情落在陆怀海眼里,那就是另一种意味了。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明显的紧张和焦灼。

        她在为谁而紧张?

        “在想什么?”陆怀海皱眉,语气不善,信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他这才得见谢苗儿从无限蜿蜒的思绪中拔出脑袋来。

        她眼中的情绪复杂,有惋惜、有惆怅、还隐隐有一丝……恨铁不成钢?

        谢苗儿还没完全从方才的思考中回过神来,回答陆怀海时的口气很生硬:“没想什么。”

        更古怪了。

        陆怀海挑眉看她:“谢苗,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他大剌剌地坐着,左手支在自己的膝头,右手已经撑在了谢苗儿身侧:“你还没有告诉我,方才那厮,你认不认识?”

        他的话和姿态里的进攻性太强,叫谢苗儿绷直了背,后脑勺都贴在了车厢上。

        可谢苗儿也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她本来就因为想到眼前的这个人,在以后会置他自己的性命于不顾而忍不住气恼。

        她微扬起下巴,难得的没有好好说话:“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陆怀海瞧她这模样,越发笃信她有什么猫腻了,冷哼一声,说话也夹枪带棒起来:“与我是没什么干系,就是怕有的人分不清好坏,被人骗了。”

        他的话把谢苗儿说得一头雾水,什么好坏?什么被骗?

        多给她个脑子她也想不到陆怀海是在拈莫须有的酸、吃莫须有的醋。

        不过,谢苗儿虽然不理解,但她冷静得很快。

        她在想,她为什么要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纠结?何况他心怀家国,她心中的气恼和愤恨实在是来的莫名其妙。

        但陆怀海早把胳膊收了回去,他抱臂靠在另一侧,已然转过脸去。

        谢苗儿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说:“我不认识他,刚刚是在想旁的事情,才没有听到你同我讲话。”

        终于听到了想听到的答案,陆怀海“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解释过了,谢苗儿也就作罢,她没发觉陆怀海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自顾自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到杭州快马也要走三天,何况是马车,为了赶行程,车夫驾马驾得很快,谢苗儿就往外看了一会儿就把脑袋缩回来了。

        一路颠簸,她看得有些头晕。

        见陆怀海还是那个动作,谢苗儿不免有些好奇,她问道:“你不累吗?”

        陆怀海没搭理她。

        谢苗儿这才发现他的异样。

        他确实话不多,但是这样不回应她还是第一次。

        她没来得及思考,马车忽然剧烈地晃动了几下,赶车的车夫在外面说:“这里路坎坷,二位小心些――”

        见谢苗儿已经俯下身,快要吐出来了,陆怀海皱眉,朝车夫道:“慢些,大不了晚两日。”

        谢苗儿终于吃到了出远门的苦头。

        她一边抚着心口,一边苦中作乐地想,她如今身体还是很好的,若是从前的她,只怕多颠两下就已经升天了。

        一只橘子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裙子上。谢苗儿抬头,陆怀海还是没看她,只道:“压一压。”

        橘子独有的气味散开,谢苗儿深吸一口气,觉得确实好像好了许多。

        她偷偷抬眼觑他,见他不知为何,整个人还是绷得跟块钢板似的,也不敢戳他了,把自己往角落里又缩了缩。

        不再往窗外看时就没那么晕,谢苗儿窝在角落不敢再看,她学着陆怀海的动作,抱着臂,靠在车厢上,眯起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的感觉已经消失,谢苗儿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时,马车已经停下。

        车帘被打了起来,她看到外面陌生的景象,下意识揪住了身边的人。

        “我们这是在哪?”她问。

        陆怀海正要站起,没曾想被她拽住了,他脚步一顿,道:“一天到不了,今晚在驿站落脚。”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叫谢苗儿打了个哆嗦,可转念一想,不对啊,睡前他还和她隔得远远的,怎么被她随手就抓住了。

        他肩上的衣料还皱巴巴的。

        见状,谢苗儿终于清醒过来,她拉住陆怀海腰间的革带不松手,眉眼弯弯地看他。

        碰到她的目光,陆怀海一怔,随即极其果断地把她的手从革带上推了下去,逃也似的就要下车。

        谢苗儿被他拽着走了两步,推搡间,一只青色的荷包从他袖中掉了下来。

        荷包上水墨般的竹影,谢苗儿再熟悉不过了。

        陆怀海没发觉,人已经出去了。

        谢苗儿却眼睛一亮,她拾起荷包,不太利索地跟了出去,边往外走边喊:“小少爷,你荷包掉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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