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归处（尾声）

　　江南大学的一间阶梯教室里，紫云身着职业套装，正以教师的身份，上完她的最后一课。
　　上课伊始，她便将课题定为“归处”。
　　“归处”课的主角是苏东坡，也是紫云自己，还是坐在后排不起眼处的清水。
　　半年前，清水总算从沉睡中醒来。
　　王中医说：“这是生命的奇迹，大少奶奶是奇迹的制造者。”
　　紫云只是笑笑。看着能笑能动的清水，她觉得等待奇迹的过程，无论曾经过何种煎熬，如今转化成幸福的甜美。
　　她望向后排，朝他温柔地笑了笑。他报以更温柔的笑。流淌的情感，尽在不言中。
　　明天，她就要嫁给他了。
　　婚礼一结束，他们就会离开老宅，开始周游世界之旅。
　　紫云又朝清水莞尔一笑，开始激情洋溢地讲述苏东坡。
　　其实，系统研究苏轼，不过在清水沉睡之后。清水醒来后，她对生命有了全新的体悟。如同“乌台诗案”后的苏子瞻，在黄州东坡，得到了重生一般。
　　当然，她偶尔会将东坡与李白对比，正如对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对比一样。
　　李白是一生是少年。他单纯，热情，浪漫，不妥协，直至生命的尽头，初心不改，一如赤子。这样的品性，特别吸引曾经的紫云。因为那时的她，心地像极了李白。
　　两年多来，她遇到了清水，跟随着他，闯进一个复杂的世界。其中，善良与丑恶，坚守与隐忍，挫折与磨难，传统与现代，责任与担当，理想与未来……接踵而来，不管不顾。
　　很庆幸，她没有退缩，也没有放开过他的手。终于，她陪他走过阴霾，迎来了朗朗青天。这样的心地，让她越发关注苏轼，并一发而不可收。
　　关于苏轼的数篇研究论文，先后发表于核心刊物，在研究圈产生了不小的影响。连所长孔教授、导师孟教授，都觉得她后生可畏，前途不可限量。
　　偏偏这时，紫云辞去了研究所的工作，也挽拒了江南大学文学院的恳留。
　　她要重新出发，跟清水一道，先走过国内的文化遗迹，再去更远的地方。
　　最后一课，终于到了最后。
　　紫云笑着吟诵起苏轼的《行香子·述怀》：“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同学们，再见！”紫云深鞠一躬，露出释然的笑容。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径直朝后排而去。
　　在一片艳羡嘘声中，清水起身，牵起清水的手，潇洒而去。
　　两年后，清水和紫云，又一次回到了老宅。
　　清石说：“梧桐院是唯一不对外开放的，因为，那里是大哥和姐姐的家。”
　　清水不想搞特殊，跟紫云商定，明天起，梧桐院将会跟其他院落一样。
　　他们已将忠爷爷家隔壁的院落收拾妥帖，准备跟清石比邻而居。这曾是忠爷爷的愿望，如今，看过世界之后，终于可得实现了。
　　清水还说，等岳父岳母退了休，就借他们来一起住，顺便帮忙照顾孩子。
　　紫云笑他，孩子还没影呢，就想这么长远了。
　　清水笑着说，不想不行啊，哥跟新南都有了孩子，再不生就落后了。
　　这也比？紫云笑得前仰后合。
　　进入老宅，游人如织。
　　清水跟紫云像一般游客般，游览了蔷薇院、芰荷苑、清竹馆、芍药居、石舫……
　　终于，他们来到了狗尾巴园。
　　导游神往地说，这片茂盛的草原，是老宅主人为心爱的姑娘种的，来到这里的人，只要诚心祈求，都能爱情美满，婚姻幸福。
　　于是，青年男女，纷纷许愿。
　　清水与紫云牵手，笑着离开人群，朝梧桐院走去。
　　与他处的热闹相比，这里显得清静了许多。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一切又都不是原来的了。”紫云感慨道。
　　清水颔首不语。搬离老宅，开放老宅，本是他一直想要做成的。
　　如今，清石终于做成了。
　　他本该欣喜的，却生出了浓浓的不舍情愫。
　　他想起各人的归处，可欣慰者，是各有归处，各得其乐。
　　夫人功成身退，有杜鹃陪着，一起搬进了慈恩寺，过起了居士生活。
　　涟漪大学毕业后，先读了文学硕士，正在申请读博士，专业是图书馆和信息管理学。据说，一直读下去的动力，是她跟恒之的一个约定。
　　“只要我能读到博士，你就要以身相许。”
　　“等你博士毕业，我就娶你。”
　　至于真假，紫云也曾向他求证。他说，那货和涟漪确实在谈恋爱，结果如何，还是拭目以待吧。
　　二叔公住进了祠堂，继续守着祖宗们，听说不再一脸严肃，偶尔还和手下人开开玩笑，露出难得的畅快大笑。
　　清隐一家搬出老宅后，开起了餐厅，专营老宅风味美食。这下，淘淘可乐坏了，经常邀请丁丁来店里，一起大饱口福。
　　丁丁胆子大了不少，源于跟父亲清木一起见过了世面。在电视上，他们见过清木。当时，他跟紫云正住在青藏高原的一家酒店里。
　　清木依旧穿长衫，与主持人的西装很不相称。但偏偏在语言交锋中，碰撞出有趣的火花。访谈的焦点是清木的新书《游行散记》，这是一本典型的文化散文。一经出版，哄抢一空。
　　“这也有你的功劳！”紫云笑着对清水说。
　　清水淡淡一笑，“是我俩的功劳，当然也得感谢文老爷子，更得感谢小石。”
　　文老爷子觉得子孙不成器，去世前，将古籍印刷版块交回老宅。
　　清石不容分说，直接把这一大摊子交给了清水。
　　“大哥，你要敢不接，我就敢撂挑子不干，将武氏全丢给你！”
　　这几年，清石做武氏掌门人，比清水更合适。
　　他好像专门为生意而生的。年纪轻轻，不缓不急，就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就连最难搞的武氏旁支，都对他心服口服。
　　“因为我背负的太多，所以不适合。小石轻装上阵，反而目光如炬，心思通透，反而做得更好。”清水如是解释过。
　　解释的时候，他笑得云淡风轻，正如他们才见过的山间夜月，皎洁清亮。
　　紫云以为，他失去掌门人的位置，会有深藏心间的遗憾。后来，她才明白，这正是他求而不得的。还好有清石，让他得以解脱，专心做喜欢的图书事业。
　　清水接过古籍印刷版块，又开发新书出版版块，将传统与现代很好地融合了。
　　如今，木风阁的古籍影音，畅销书籍的出版……做得风生水起。
　　紫云也想起曾经的点滴，倍觉眼前幸福难得。
　　她已接受江南大学的邀请，同意入职文学院教授，招收唐宋文学研究生。对于传承着一工作，她充满了希冀。
　　行至梧桐院门口，他们收回纷飞的思绪，相视一笑，一起去推古旧的院门。
　　刚推门而入，葵儿已笑盈盈地迎了出来。她的怀里，抱着正牙牙学语的娃娃。
　　“大少爷，山风在书房等您。”
　　清水笑着点了点头，又捏了捏紫云的手心，先去找山风了。
　　紫云艳羡地看着葵儿怀抱的娃娃，做着鬼脸逗他：“桐儿，桐儿。”
　　桐儿伸出小胳膊，咿咿呀呀地，要紫云抱。
　　紫云小心翼翼的接过来，瞬间觉得母爱爆棚了。甚至开始想，同意清水，生个小娃娃，也是不错的。
　　逗桐儿玩了会儿，紫云要上楼去，就不舍地把孩子还给了葵儿。
　　二楼婚房内，一片喜庆红，仍是新婚那天的景象。
　　那日情景，她至今想来都像梦境。典型的中式婚礼，仿佛走进了古装剧里。
　　走过一圈，她笑着歪坐到夫妻椅上，想起初到老宅的那夜，想起后来的点点滴滴，仿佛是久远的事，却又历历如昨。
　　“大少奶奶，谌家少奶奶来了。”葵儿在门外说。
　　紫云心内一喜，跑着去开门。
　　薇薇正站在门外，笑意满面，美人痣显得格外动人。
　　“妞儿……”
　　“小妮子……”
　　两个好姐妹，激动地拥抱在一处。
　　说不尽的别后之情，聊不完的甜美当下。
　　“妞儿，有没有觉得，我们的爱情，美好得像一场梦。若没有哪次相亲，我们可能还单着，继续在人潮人海中，苦苦寻觅……”
　　“缘分天注定，我们偏偏就遇到了他们。”
　　俩姐妹又哈哈大笑起来。这么的放肆，与梧桐院的景致，仿佛不搭，却又充满灵动的美好。
　　“你跟山清水秀，是不是也该考虑要孩子了？”
　　薇薇听见楼下桐儿的咿呀声，又想起自己家的果儿，不禁为紫云着起急来。
　　紫云笑道：“你可真是的。没结婚，恨嫁。结了婚，又催生。也不嫌活得累？”
　　薇薇笑回：“累啥，人间俗事，魅力无穷，乐此不疲。”
　　夜深了，梧桐院终于恢复寂静。
　　恰是十五，圆月挂在夜空，将梦幻的皎洁，洒向人间。
　　清水揽着紫云肩头，站在二楼的走廊上，赏满目清辉，看老宅风景。
　　“是不是该睡了？”紫云说。
　　“确实该睡了。”
　　清水将紫云抱起，进了婚房，放下了芙蓉帐。
　　窗外，摇曳的树影，投影在合欢花窗上，如同芙蓉帐内的双影，缠缠绵绵。
　　月儿笑了，风儿也笑了，夜的一切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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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完，感慨万千，却说不出悲喜。
　　写作的过程，并不算顺利，甚至几度痛苦地想要放弃。
　　但心中总有个声音在说，既然赋予人物以生命，就不能不管他们。
　　所以，无论多难，我终于坚持了下来，既是对故事的交代，也是对读者的交待，更是对自己的交代。
　　凭这一点，我是否可以欣慰一笑？是的，笑吧。
　　为方便读者，我会将《青梅》的十章情节，以番外的形式发布，算是对故事前情的补充。
　　当然，我一直认为，《青梅》是单独的故事。
　　你如果愿意，也可以这样认为：《叶落何方》是《青梅》延续的一个版本，《摽梅》是《青梅》延续的另一个版本。
　　只要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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