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少年

少年身上染满血污，衣裳破烂不堪，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南若下意识往后退，直到后背靠上车厢才停下。

        车厢里因为少年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儿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下意识深吸几口气，却险些吐出来。好在干呕一阵后，适应了空气的浑浊，她也跟着冷静下来。

        现在看来，那些赌坊的打手应该是输了，是死是活不知道，但看这少年的模样，她很难说服自己这突然蹦出来的人比那些打手强。

        南若脑海里有些混乱，她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往哪里，又会面对什么，甚至……还有没有可能再回后丘村，但负面的情绪也只影响了她片刻，毕竟她从来不是被上天眷顾的人，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清醒的知道只能靠自己。

        她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声响，可除了马车在道路上行走时轱辘辘的响声、马匹的踢踏声外，竟没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这就有些不寻常。

        但此时喊叫救命什么的，显然是不可取的。

        想了想，她慢慢靠近少年，伸出手小心翼翼试探他的鼻息，好在还有呼吸，只是较为微弱，南若先松了口气。

        可看他一直不醒，南若很担心长此下去，这孩子还能不能活。

        也只挣扎一瞬，南若便摸上了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竟然没有发烧。南若没有多少医理知识，但大概也知道受伤后没有发烧算是好事。

        接着就着时不时透进来的光亮掀开了少年的衣裳，几道有大有小有新有旧的刀伤映入眼帘，旧的伤口才刚刚长出新肉，而新的伤口还未处理，甚至还在缓慢流血尚未结痂。

        除了可怖的伤口外，吸引南若注目的是他的皮肤竟然十分白嫩，至少她自己是比不过的。由此可见，这个少年的家境应该不错。

        她又卷起少年的裤脚，一看险些惊呼出声，原来这少年脚踝肿得老高，两只脚踝上分别有一道横亘的深紫淤痕，根据痕迹判断，像是什么长棍一类的东西狠狠砸过，根据他的伤势判断，少年的脚很可能是断了。

        这也让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这帮人的残忍。

        她又检查了少年的小腿和大腿，好在下肢除了脚踝，其他地方还算完好。

        大概检查后，即使不通医理她也明白，少年必须尽快治疗，否则到时候不是失血过多就是伤口感染而亡。

        可眼下情景，她却无能为力。

        南若理好他的衣裳，默默坐回角落里，内心五味杂陈，一时担心少年的安危，一时又想到自己。

        在小小的南瓜儿身上重生，她以为已经是老天的惩罚，可南三槐的出现她才明白自己的灾难远远没有消失，可也就以为自己的未来不是装神弄鬼的神婆就是秦楼楚馆的妓·子。

        然而老天再次刷下她的下限，原来落魄青楼都已经是对她的仁慈，如眼下一般前路一片黑暗或者慢慢等死才是最狠的折磨。

        南若不禁自嘲一笑，好在她承受能力极强，面对种种磨难，竟也能淡然处之。

        她胡乱想着，加上一天一夜滴水未沾粒米未进，早就饿得全身无力，不知何时又慢慢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色又暗了下来，外面依然安静，她试了试少年的呼吸和温度，好在没有恶化。没过多久，马车突然开始减速，又突兀传来陌生男人吆喝着安营扎寨的声音，看来是要休息了。

        她下意识挺直了背脊，密切注意着外面的声响，很快马车停下，又有数匹马儿打起响鼻，紧接着传来走动的脚步声，在听到有人说“去车里看看”时，她忙缩成一团，将头埋进双臂，装作害怕的模样瑟瑟发起抖来。

        车门被打开，又听呼啦一声车帘别掀开，南若“下意识”一抖，光亮照射进来，很快又被一个身影挡住。

        “哟，这小姑娘醒了。”

        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南若小心翼翼的抬头，背着光，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能看出是个劲装打扮，头顶束髻，腰间佩剑的壮硕男人。

        “醒了？叫她下来吃喝拉撒。”男人身后有人喊道，说着加了句：“那一个呢？死了还是活着？”

        “我看看。”男人拿下长剑在少年身上戳了戳，往后喊道：“身上软的，还活着。”

        “算这小子命长。你等会儿喂他两口水，别叫他现在就死了。”

        “欸，晓得了。”

        男人跳下马车，朝南若道：“小姑娘赶紧下来，吃了拉了再上去，你要是拉在车厢里，可没人收拾。”

        南若忙爬了过去，跳下马车后四处看了眼，发现这些人停在一处较为平坦的荒野里，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流过，几个和男人同样打扮的人正在取水洗漱，另有七八个人在搭帐篷、搭灶台，看着是要做饭。十来匹马悠闲的散在四周吃草，在她乘坐的马车后面，还有另一辆马车，但里面没人下来。

        南若草草打量一眼便收回目光，畏手畏脚的跟在那男人身后，随着他走到了坐在中间的几个人身边去了。

        当中一个看着像是领头的，正拿着皮革擦拭手中长剑，抬头看了眼，和男人道：“杨三，你把她带来做什么？”

        原来男人叫杨三，他回头，见小姑娘战战兢兢跟在身后，忍不住咧嘴一笑：“嘿哟，叫你下来吃饭，你跟着我作甚。”说着朝旁边一个正从大袋子里拿出什么的年轻男人喊道：“小六，给这小姑娘拿两个饼。”

        “欸，知道了。”叫小六的捡了两个饼，远远朝她扔过来，南若慌了，手忙脚乱的接住，到底有一个还是掉到了地上，她也不嫌脏，忙捡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她这模样倒惹得几个人笑了几声，南若发现这些人看起来并不像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可他们下手又的确狠辣。猜不透这些人的身份，她便不去浪费精力。

        一个饼子有她脸大，吃了半个就有些噎了，她慢下来小口小口的吃着，见杨三坐下了，便也跟过去，也不敢坐，就站在他身旁三尺远不动了。

        旁边的人看见不由笑了，打趣杨三道：“你小子做什么了，这小姑娘倒像是认准你了似的，也不怕你，反而你走哪跟哪儿，有意思。”

        杨三也不由转头看她，南若却并不抬头，一手抱着一个大饼，一手拿着一个慢慢啃着，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瞧着竟有些惹人怜爱。杨三憨憨一笑，摸了摸脑袋也闹不明白，却也并不赶人。

        这时擦剑的那个停了下来，边收起皮革边道：“我听说有一种鸟，只认破壳之后看见的第一个东西做爹娘，哪怕那个东西是它的天敌，”说着笑了笑，饶有趣味道：“杨三，你这是捡了个崽子吧。”

        “哈哈哈——”

        其他人忍不住大笑起来，杨三也笑，不知怎地再看着小姑娘时也有了些别的感受，可他深知这小姑娘的作用，便也只是笑笑，没多说什么。

        南若一直没说话，吃完了一个饼，看了看手里的另一个，她小心翼翼和杨三开口：“大哥哥，这个饼，我可以留着晚上吃吗？”

        “哎哟哟，大哥哥，哈哈哈，大哥哥！”

        小姑娘软软怯怯的话叫男人们听了个正着，个个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杨三面红耳赤。

        见南若有些手足无措，另一个男人边抹眼泪边笑道：“小姑娘别怕，实在是你大哥哥长得壮硕，看着就吓人，平日里没有女子喜欢，偏偏今日得了你的青睐，咱们可都是为他高兴！”说着再次笑得东倒西歪。

        便是那位看着有些威严的头领也笑得双肩抖动停不下来。

        “去去！”杨三挥手赶着人，对南若道：“给你吃的就是你的，随你。”

        “谢谢大哥哥。”南若把饼小心收起来，不意外又听到不少笑声。

        这时打水的洗漱的还有打猎的都回来了，看来是要准备吃饭了。南若扫了一眼，小心凑近杨三一步，小声问道：“大哥哥，我想解手。”

        杨三一愣，借着烧起来的火光南若也才打量这人一眼，和这人的声音一般是个浓眉大眼的厚重长相。他对上南若怯懦又仿佛有些依赖的目光瞬间回神，忙转开头叫来小六，胡乱摆手道：“她要去那啥，你，你带她去。”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南若看他脖颈上都烧红了一片，慢慢垂下目光，见小六走过来，和杨三道：“大哥哥，我怕黑，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个火把？”

        杨三取了跟手臂粗的木柴，往一头淋了些火油，点了火，递给她。南若道了谢，乖乖跟在小六身后走了。

        看着她慢慢走远，那头领突然说了句：“杨三，你知道她的去处，别想太多。”

        杨三摸了摸脑袋，低头嘿嘿一笑：“头儿你放心吧，我知道的，决不会坏了主子们的事。”

        进了林子，小六停住，让她赶紧去，自己靠在一颗大树上慢悠悠等着，丝毫不担心她借此逃走。

        南若举着火把慢慢走了进去，这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她稍稍打量一眼，四周都是黑洞洞的，像是藏着无数吞噬人的猛兽，她不再多看，低头仔细的看着地下，也不敢走太远，好在她要找的东西到处都有，很快就发现了一大片，她把火把插进土里，快速的搜集起来。

        小六等了小半个时辰，见那小姑娘还未出来，正要招呼一声，却突然听见像是树枝被掰断接着就是唰唰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忍不住走进两步问道：“你在做什么？还没好吗？”

        那声音没了，然后是小姑娘怯怯的话音：“我、我在找新鲜的树叶，地上的干叶子破了……”

        小六：……

        突然就有了某种画面感，他退回到树后，干巴巴的应了一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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