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你公报私仇！！

“战吧。”太后说。

        “满朝的士族都在写文章，前朝武反为鉴。”刘彦愤然道，“五代十国犹在眼前，拥兵自重，便将王朝倾覆！穷兵黩武，更不能不防！”

        老人家喃喃道：“哀家对不住先皇，大统后继未能如他所愿。这片土地，总要替他守住。”

        刘彦双目赤红，振袖离开太后宫殿。

        瑞一百零六年，瑞国太子亲征，皇帝封幽朔为上护军，统领新编的金乌军，谢玖为副指挥使，从旁辅佐。

        百里峰于大殿呈上一柄墨剑，双手捧给刘瑾：“此乃鲜卑王所用虞韵，削铁如泥，可助太子一扫风尘。”

        刘瑾双手握剑，重量正好，知道是百里峰特意为自己选的，便道：“多谢。”

        大军出发那日，幽朔与金乌军同穿金红铠甲，刘瑾内穿皮甲，外披紫色皮裘，率大军浩浩荡荡离开南都。

        一名少年骑马奔上城墙，握紧缰绳，腕上镶金玳瑁镯隐隐闪烁。他远远眺望出征的队伍，面色肃穆，目光复杂。

        “二殿下，快回去吧，这里风大！”

        刘玳始终望着行军队伍中那一抹紫色，直至渐行渐远，消失在平原尽头，才驰下城墙。

        风霜呼啸着砸在军帐上，幽朔带着皮帽在沙盘旁与将领讨论。

        “再过几日恐怕要下雪，行军困难，我们要速战速决……”刘瑾与白英走入主帐内。

        “一下雪，粮草辎重运输也困难。”白英奇补充。

        幽朔一顿，并未去看刘瑾，只道：“已劫下敌军粮草，还能坚持几日。我们可以在水下做埋伏，需等敌军过岸。”

        刘瑾听了幽朔的出兵计划，觉得可行。西夏人作战优势便是有好马，幽朔这么一埋伏，便如断去对方一臂，但这样仍需要时间。

        “这次来的是李京作？”刘瑾问。

        幽朔：“他年纪小，军营里管事的都是御围内六班直，也作为冲锋利器。”

        御围内六班直，也就是当年的质子军，全是西夏擅骑射的贵族子弟，十分骁勇。刘瑾略微有些担忧。

        “可以派人先刺杀其冲锋将领，他们就只剩下重骑，在山里跑不开，只能来走水路。”谢玖道。

        “妙哉！”白英奇赞道。

        “不可。”幽朔冷冷道，“倘若刺杀失败，敌人便知附近有埋伏。”

        “打草惊蛇便功亏一篑了。”白英奇叹口气，“而且，谁能出入西夏营帐刺杀，还全身而退呢？”

        “我。”谢玖道。

        “你不行。”幽朔置之一哂。

        刘瑾却一顿，思索道：“他也许可以。”

        幽朔一声冷笑，挑着眉问：“他失败了，谁能负责？”

        帐内无人说话，刘瑾沉默思考，在想是否值得冒险。

        “你是一军主帅。”幽朔漠然道，“你怎么说怎么打。”

        刘瑾叹了口气，让步道：“兵符令旗给了你，军中一切都听你的。”

        幽朔面色稍缓。

        秦昇出言打破了冷场：“那就按将军原计划，末将这就带兵去设水下埋伏。”

        众将散去，幽朔留了十名护卫，也径离去。

        帐内只余下刘瑾与白英奇，后者迟疑片刻，问：“你们还没和好？”

        刘瑾看着沙盘，苦笑反问：“就没吵架，何谈和好？”

        “是吗？”白英奇歪头道，“总觉得这次相见，你二人怪怪的。”

        冬日里天黑得早，幽朔命将士们连夜在水下和两岸凿钉，拉了一张巨型铁链网。

        某日半夜，刘瑾忽觉额头一凉，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以为在做梦。

        “瑾儿……”幽朔的双唇犹带着寒气，他紧盯着刘瑾的睡颜，深深吸了口气。

        “将军！”秦昇朝出帐的幽朔递来兵器。

        幽朔一把接过长戟，翻身上马：“儿郎们，出发！今日便竞全功——！”

        榻上传来剧烈震动，营内鸣金，铁蹄阵阵。

        刘瑾倏然惊醒，迅速爬起来，披上狐裘便冲出帐外，抓到个守卫兵，道：“人呢，护军何在？出兵怎不告诉我！”

        军营里黄土滚滚，沙尘漫天，瑞军铁骑尽戴肃杀金甲，浩浩荡荡冲出大营。

        守卫兵不知如何面对太子愠怒，见到走来一人，忙求助道：“白大人！”

        “殿下莫出来！”白英奇忙拉着太子回到帐中。

        刘瑾镇定下来，问：“西夏的冲锋军来了，何时到的？”

        “寅时来的，快日出了。”白英奇道，“将军不让你出去，我陪着你等信报。”

        两军野外交战，极其凶险，且地形陌生，和城战还不同。刘瑾也不乱跑，坐在军帐中等待消息。

        “殿下，吃点东西。”白英奇将热粥递到刘瑾手中，却见他一手冷汗，已浸透了。

        “报！”

        刘瑾放下碗，立时冲了过去：“怎样？”

        “报——弓箭手已于河边展开！”

        “报！敌军落入我军铁索埋伏，困于河道！”

        “报！上护军率骑兵冲锋，阻击敌军！”

        “报！谢玖、秦昇将军各率领左右两翼骑兵，全面遏制敌军！”

        刘瑾心中不敢有片刻松懈，来到沙盘前道：“小白，过来！敌人不可能只有这些兵力！帮我一起标记出来，提醒幽朔提防敌人偷袭后阵和粮草。”

        从清晨战到傍晚，刘瑾守在沙盘旁，心如火灼。

        “报——敌军败退，幽朔将军与谢玖将军带兵追击！”

        “好！”白英奇忍不住叫道。

        刘瑾：“告诉他们当心伏兵！”

        幽朔率军追出平原，眼见就要进入山林。

        “将军！”

        幽朔看看左右，大部分骑兵已经在冲锋时跑散了，也不见左右翼将领。他立即判断战线不能拉太长，且还担心调虎离山，若敌人趁机偷袭主帐劫掳刘瑾……后果不堪设想。

        “不追了，收兵回营！”幽朔便号令整军集合，准备折返，等回去与众将商议后再做决定。

        “将军！”秦昇策马从士兵中奔了出来，道，“左翼将军追着敌军进了山！”

        幽朔倒抽一口气。

        “报——！我军已追击敌人十五里，即将入山，右翼将军问是否再追？”

        白英奇：“殿下，还追不追？”

        山林是西夏地盘，他们的战马熟悉山中道路，作战有极大优势，恐怕早已设下埋伏。刘瑾迟疑片刻，最终只能道：“先让金乌军撤回……”

        “报！敌军残存不足两千，左翼将军已追入山林……”

        前一个士兵还未说完，后一个传信兵已摔下马来，大声道：“报！我军前锋、右翼、中军、后军已全面退防！”

        刘瑾：“！！！”

        白英奇神色瞬变：“左翼还在山里？！”

        “是谁让撤军的！”刘瑾喝道。

        小兵一愣，道：“是、是上护军下令……”

        “那左翼岂不是……”白英奇见刘瑾神色不对，忙改口道，“殿下先别急，战报一次一个准儿，这前后脚的瞬息万变。”

        夜幕降临，大军回营。幽朔伴着寒风进了军营，小兵将其战马牵走，他一身血污地走向主帐。

        “将军……”秦昇要跟上来，幽朔挥手示意不必，随手解了头盔。

        刘瑾站在帐外，看到前锋、右翼、中军……

        幽朔走过来，他的金甲上鲜血覆着冰霜，与敌军在河里交战，铠甲沾水迎风便凝成霜。

        “左翼呢？”刘瑾颤声问。

        幽朔掀开帘子进入帐内，一身寒霜在炭火热气下融化，滴成一滩血水。

        “怎么回事？”刘瑾耐着性子问。

        “我军不适合山林作战，所以我判断先撤军。”幽朔顿了顿，道，“当时左翼已经追进山林了，我已派传令兵去寻他们。”

        刘瑾瞳孔收缩，愕然道：“你怎能弃左翼骑兵不顾？！”

        “没有弃之不顾！”幽朔舒了口气，面无表情地分析，“我军阵线已拉得很长，容易被敌军截断，且如果西夏人袭扰我军大本营，我们来不及回援。”

        刘瑾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径自往外走：“秦昇呢？点一百人，跟我去找——”

        “已跟你解释了，还要怎样？！”幽朔吼道，“而且他不听号令擅自追击，回来了也要治他军棍！”

        帐外一小兵进来送热水，刘瑾抡起水盆回身便朝幽朔摔去，怒声道：“你就是公报私仇！！”

        幽朔头上扣着铜盆，热水顺着下巴淌到地上，只沉默着喘息。

        小兵吓得跪了下来，磕头道：“殿下饶命……”

        刘瑾不忍，伸手要去扶，幽朔吼道：“滚！”

        刘瑾一僵，面无表情将小兵扶起来，没好气道：“主帐将军住着，我走！”

        幽朔愣住了，他这句不是吼刘瑾的。

        刘瑾已冲出帐外，塞外寒风刮来。他伸出一只手，塞外第一片雪花落在他的掌心。

        偏军帐内，油灯通明，炭火烧得人面颊通红，十分干燥。

        白英奇：“各路军报已送回南都，等枢密院汇总……”

        “下雪了。”刘瑾皱眉道，“注意后方辎重，我们想得到的，敌人自然也能想到。”

        “殿下放心，上护军已安排好了。”秦昇说，“但风雪一起，不利于我军作战……”

        “……请殿下定夺，殿下？”白英奇道。

        刘瑾回神：“什么？”

        “左翼军迟迟不回，接二连三派出的传令兵也没回音，大雪里粮草运送迟缓，我军不宜在此停驻。”白英奇又说了一遍，“请殿下今早定夺！”

        “……幽朔怎么说？”刘瑾问。

        白英奇略有迟疑，但这么重要的决策是不可能瞒着主帅的，秦昇便道：“上护军建议先撤回熙州。”

        “那就听他的。”刘瑾道。不论如何，行军作战，他相信幽朔的判断。

        “秦将军，给我一百……不，五十人，尽量挑选有山林作战经验的。”刘瑾道。

        幽朔站在帐外听了许久，双目已泛了红。有士兵巡逻经过，他便背过身去，闭目拭去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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