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单方面吵架
蒋安真的生气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想。
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再恶毒的语言却怎么也讲不出来。
他回过身，心头的那股无名之火憋着烧着慌。
颇为烦躁地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烟，点上深吸了一口。
身后的李想也不敢靠近蒋安半步，拿着那根罪魁祸首发愣。
一定是自己那天晚上脑子里灌了水，才会把这来路不明的人给带过来，蒋安闷闷地想。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李想，李想一直盯着他的身后那团油渍看。
两人眼神对上了，蒋安又撇了回去。
又是一声叹气声，蒋安两手插兜低着头往住处走，李想也跟在后头保持着一段距离。
其实蒋安看见李想这畏畏缩缩的样就烦，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眉头皱成了一个川。
然后又抽了一口烟，咬着烟头，呼呼地出着气。
两人穿过巷子，李想仍然跟在他身后。
虽然不想承认，要是不见了李想的身影，蒋安心里可能还会存着一丝庆幸，自己终于甩了这麻烦。
但蒋安却狠不下这个心，冷着眼或者背过身朝李想喊着，“你他妈滚吧，滚得越远越好。”
他知道这是什么滋味，所以他才不这样做。
“呼。”蒋安呼了一口气，扭开门锁自己走了进去却没有锁门。
蒋安心里还留着一块软地，他也不忍心李想就这样重新回到小乞丐的身份。
自家的那只狗子又窜了上来，蒋安本来心就烦一见狗子的欢脱样就更烦了。
“别闹。”蒋安沉着声，拎着狗的后脖子，把狗关进笼子里。
自己则上了床什么也不干就光躺着。
等了几秒，蒋安听见门锁扣回的声音，李想进来了。
李想的性格不像狗，倒是像猫，还是那种通身黑色毛色怎么也喂不熟的野猫。
李想也什么都没做，他小心忐忑地揣测着蒋安的心情，站得远远的。
不敢上前，也不敢离开，蒋安没锁门也是默许了他可以暂时地呆在这儿。
可是李想就是怕，等什么时候蒋安火气上来了，指着门叫他滚。
李想一开始还是站着的，站了有一会儿腰便开始发酸。
他的目光一直往蒋安那边探去，蒋安躺在床上不动了好一会儿了。
稍稍地展着身子，蒋安就躺在那儿什么也不说。
李想倒是希望他说点什么，他好歹能琢磨下蒋安现在的心情。
可是蒋安什么也没说，一回家就是躺床上跟李想冷战。
为了一根烤肠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吧，李想盯着自己的脚面
他现在连自己错在哪儿了都不知道。
抽抽鼻子，觉得委屈。
李想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床上的蒋安已经发出熟睡的呼吸声，一下起一下伏。
便大着胆子凑到蒋安边上，看着他的睡脸，眼角湿润有泪落在枕巾上。
连睡觉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着，李想用指腹把蒋安的眉头展平。
又是一滴泪珠儿顺着脸部线条浸到枕头了，刚展平的眉又重新锁在了一块。
“别打我……求求你们了。”蒋安哭得越来越厉害，哽咽着讲了一句话。
李想轻拍着他的背，垂着眼看着他。
“我疼，沈岩。”蒋安的表情看起来委屈极了，带着鼻音，字含在喉咙里。
李想第一次听见那个人的名字的，他晃了晃神。
被梦魇缠身的蒋安看起来脆弱极了，像没安全感的孩子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一起。
他的手一下一下拍在蒋安的背上，学着以前坐在街边女人哄小孩的姿势。
“不怕了。”李想轻声道。
等蒋安醒来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饥饿感也随着身体的苏醒一齐袭来，胃绞在一块引起一阵腹痛。
整个人则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后背的布料汗津津地粘在皮肤上。
又梦见不好的东西，蒋安垂着眼回忆着梦中人的长相。
隐隐约约一个轮廓，但细节处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蒋安的手触到后脖子上的文身，连那块好像也在发烫烧着蒋安的皮肤。
“你不能忘记我，咱们这文身是一对的。”
不管你愿不愿意总有一些人，会以这样那样的方式刻在你生命里。
又出现了，蒋安重新闭上眼，医生说这是情感应激障碍。
都快五年了，不洋气的蒋安得了一个洋气的病，要是传出去了指不定还会被别人笑话。
其实也没那么洋气，只是蒋安自己不争气忘不掉那人罢了。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快三点了。
夏天日长，太阳落山比冬天也晚一些，能被光亮照着的时间也长一些。
等胃痛过去了，蒋安爬起身就看见李想趴在桌上睡着了，腿上还窝着一团白乎乎的猫。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穿鞋。
一觉睡醒后，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他不该凶李想的。
蒋安揉揉睡乱的头发，打算先冲个凉。
睡觉睡了一身汗出来，全身上下黏黏糊糊的一点儿也不舒服。
蒋安已经用他最小的力气去拉门，可是还是发出了一声极响的噪音。
“嘎啦。”
趴在桌上的李想迷迷糊糊地醒了，下意识往蒋安这边瞟了一眼。
四目相对，挺尴尬的。
蒋安清清嗓子：“你先再睡一会儿我冲个凉。”
李想点点头，脑袋还迷糊着手搭在猫咪的毛上又重新趴了回去。
早上还刚凶了人家，现在倒是装作没事人一样。
蒋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声。
金马影帝不颁给自己都可惜了。
自来水管在外面暴晒了一下午，从花洒头里出来的水都是温温热热的。
蒋安把开关转向热水那方向，从置物台上拿过肥皂，在身上打着泡泡。
夏意绵长，虽然肚子都绞在一块了，但却没有这个胃口。
水蒸气争先恐后地往上跑，湿润了蒋安的嘴唇。
镜子也被水蒸气蒙住了，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蒋安拿手擦了擦，露出他的脸来。
英俊但是不潇洒的脸，他现在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差极了，两眼的黑眼圈都快挂到太阳穴上了，下巴也冒出不少青灰色的胡渣。
他拿着花洒头把镜子上的水雾给冲洗干净，从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剃须刀和一罐剃须膏。
蒋安先用温水让胡须变得柔软，再往手上挤了一大团剃须膏绕过嘴唇涂了一圈。
样子看上去滑稽极了，蒋安平时用电动的比较多，手动的倒是也有些生疏了。
刀片沿着胡须生长方向刮，蒋安的胡须长的快，两天不刮就像街上的流浪汉一样，不修边幅。
但没见李想这几天长胡子，体毛好像也很少的样子，可能是天赋异禀不爱长毛，不像蒋安这个粗人头发再短一些再戴个鸭舌帽，整一个泰森。
“嘶。”蒋安吃痛嘶了一声，刚刚走神了，刀片不长眼刮到了皮肤。
捧了一把清水把下巴的剃须膏冲干净，抬起下巴看了看，还好只是刮破了没流血。
又是一团剃须膏涂在下巴周围，刚刚想到哪里了。
哦，泰森。
上次看他的电影还是几年前的事，《叶问3》。打斗很精彩，但是剧情太莫名其妙了。
蒋安就像一个提前步入中年的人，像欲秋天的叶子摇摇晃晃挂在枝头上，只差一阵风就能坠落。
不会玩游戏，没有娱乐，唯一的消遣便是“欢乐斗地主”或者“开心消消乐”。
不是蒋安弱智，是他没有从别的游戏里体会到快乐。
仔细想想他好像也才二十三岁的样子，失败了还有大把机会翻身的二十三岁。
年龄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不重要了，大概是从他十六岁辍学遇见沈岩的那时开始的。
他妈的，又想起这个人。
蒋安把下巴的泡沫给冲干净，抬眼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英俊潇洒，有精神了。
蒋安站在卫生间里犹豫了很久，他刚刚进来冲凉忘记拿衣服进来。
虽然他出社会早，但脸皮还没有那么厚。
叫别人给他拿衣服递进来的事，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总是在意外的地方纯情。
他把门拉开了一条小缝，打量着外边的情况，视线比较局限，就只看见了自家那只绿不溜秋的鹦鹉立在小棍上。
他倒不好意思学李想上次那样围着块毛巾，露着两个屁股蛋子走出去。
蒋安的脸皮薄得很，就算屋里只有他一人他也做不出来，指不定就会被对面楼的人给看光。
两栋楼挨得极近，伸给手都感觉能爬到别人屋子里。
想来想去，最后只剩下了喊李想给他送衣服的一个办法了，可是他们在冷战闹别扭。
也可能只是蒋安自己单向这样认为。
憋了好久，蒋安在卫生间里喊道，“李想……你能帮我拿件衣服吗？”
门外有了声响，蒋安拉开一条缝，默默地补了一句，“随便哪件都行。”
李想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白衣服，蒋安的衣柜里除了白就是黑，唯一的彩色还是他上次去打气枪送的一只黄色的月亮抱枕。
蒋安从里面伸出了一只手，让李想把衣服从门缝中塞进去。
“谢谢啊。”蒋安这句话说得很快，听起来挺没有诚意的。
洗完澡蒋安又开始琢磨烧饭吃的事情，肚子从刚醒的时候就开始叫，今天就只吃了早上那一顿根本就不顶饱。
蒋安拿着锅愣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放下锅倒扣那种煤气灶上。
“李想我们出门吧。”蒋安说。
蒋安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他单方面的吵架在他睡醒那一刻就结束了。
李想站起身走到门口穿鞋，蒋安也挤在他边上从鞋柜里拿了双运动鞋。
“对不起啊。”蒋安的声音很轻但李想还是听见了。
他偏过头看向蒋安的脸，投去一个笑。
蒋安倒是被李想这一笑整的不好意思，心里狂骂自己。
蒋安你这个小心眼！！！
“饿了吧？出去想吃什么……”蒋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手机铃声给打断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联系人姓名，“小尹”。
终于睡醒了？蒋安笑了一声，滑到接听键。
电话才刚接通，电话另一头就传来了一声惨叫，紧接着是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都还没下针呢，叫得这么夸张。”那男人说。
“喂。”蒋安唤了一声。
“喂，蒋哥我晚上去你那儿。”尹安说。
“别来，忙，添乱。”蒋安握着手机笑道。
“我来帮你忙。”尹安那边听起来乱糟糟地，有人在喊他名字。
“他妈的，别小歪小歪的叫，听得见没聋！”尹安吼了一句，又对蒋安这边回复道，“就这样说，挂了啊。”
留下一串嘟嘟嘟，蒋安拍了拍李想的肩，打开门。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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