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原来是这样
是在京郊十五里之外，薄雾城的郊外。
薄雾城离京城不远，却完全不如京城繁华，而是多了几分静谧。
日暮渐沉，从薄雾城沿街到了城外，有一条深不见底的河道，两侧都是石壁，每隔百十丈有一排石阶，专门用来洗衣提水用的。
城外人烟不多，只有几户人家，一身青衣的人正坐在石阶上晾晒鞋袜。
子书十五没有用午膳，如今四处都飘来饭香，他摸了摸肚子，里头有些难受。
自从中箭之后，他很难感受到肚子是不是饥饿，只是偶尔会难受得厉害，吃了饭便好了。
有位五旬妇人端着木盆来浣衣，子书十五赶紧让了让位置。
妇人将木盆放下，似是看不清，只好眯眼打量着眼前的人：“好看的小公子，怎么不回家啊？”
子书十五如今已经不敢和外人说话了，闻言只是摇了摇头。
妇人面带怜爱：“你不会说话？对了，吃饭了没有？”
子书十五依旧摇头，眼眶红了红。
妇人惋惜道：“哟，咱们这儿离京城不远，天子脚下怎么还能有人饿着？是不是和家里人吵架了呀？”
子书十五委屈地撇撇嘴，抱着自己没有说话。
妇人叹了口气，站起身子：“你等着。”
“啊？”
子书十五见她离去，下意识拿好自己的鞋袜，正打算往水里跑，没想到妇人已经带着芬香折回了。
是两个香喷喷的烤油饼。
妇人将油饼递给他：“给，吃吧，吃完就回家去。”
子书十五眼神怯懦，妇人又塞到怀里他才接下。
子书十五一边吃着，妇人在一侧洗衣裳，忍不住叹气：“能回家就回家，听说隔壁万英国换了新君，是个左征右伐的主子，说不定咱们也要打仗了，这打起来没个准头，到时候想和家里人见一面都难呢。”
子书十五对打仗没有什么概念，他狼吞虎咽吃了两个油饼，满脸不好意思地对妇人说了一句：“谢谢。”
妇人有些吃惊：“小公子不是哑巴啊？不过这天都黑了，赶紧回家吧。”
子书十五：“我没有自己的家。”
“这怎么是好？”
妇人瞧着他的衣裳，不像是住得起客栈的，疑虑道：“这天也黑了，碰巧我儿子不在，要么你先去我家留宿一夜，明天一早再想办法你会做工吗？”
妇人打量着他，瘦胳膊瘦腿的，不像是能干活的，摇了摇头：“算了，明早再说。”
子书十五心里没有定数，他如今也不太想一直在水里泡着，便被妇人拉着到了自家院子。
是一个篱笆小院，收拾得很利落，堂屋进去分了左右两个房间，现在里头只有妇人一个人。
“你便住在我儿子这屋。”妇人将他拉到屋子里。
妇人虽然只有一个人，却洗了满盆衣服，子书十五见到过码头搬袋子的，这些看起来像是那些人的衣裳。
经过水的衣裳很重，子书十五帮她一起端了回来。
妇人有些欣慰：“没想到小公子看起来瘦弱，力气也是有的，这应当就饿不着了。”
第二日，子书十五是被唢呐的声音吵醒的。
到了外头，妇人已经在看迎亲的队伍了，还捡了两个喜饼，分给子书十五一个。
子书十五看了半晌，犹豫道：“为什么没有新郎呢？”
等迎亲队伍过去，妇人带着他回去吃早饭。
“小公子还没成亲吧？你不知道，大越就是这样的，那些达官贵族啊，看不起咱们这小门小户的，赏脸的才会自己亲自迎亲，倘若不看重，那便随便找个人迎了回去，或者压根就不迎，让新娘子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去，去了也是个受人欺负的妾室，在高门大院里可有可无的。”
子书十五正在吃饼，闻言不自觉放下了手，心里有些难受：“原来是这样”
看他眼眶又红了，妇人摇了摇头：“小公子真是心肠软，不过也不用可怜她们，有些就是为了进府享福争宠的，有些是为了给自家父兄博个好门路，一物换一物。”
子书十五默默咬了咬牙怪不得褚奉说他学坏了，恃宠生娇了。
子书十五低着头撇了撇嘴，他没有学坏，他只是把褚奉当成了自己人，就越来越没有顾虑了，原来那人一直将他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妾室，不能有丝毫逾矩
两人还没用完膳，外头突然有个满身肥膘的男人推门而入。
看到子书十五的一刹，男人瞪大了眼睛：“娘，我出去几天，怎么着，你给我找了个媳妇儿？”
妇人立即变了脸色：“你怎么回来了？”
子书十五也放下了手里的饼，转着眼珠打量他们两个。
男人走近了，又叹了口气：“竟然是个男人？男人长这么好看干什么？”
他说着，拿起一个油饼咬了两口，突然又转头看着子书十五，琢磨着：“娘，你这是哪里来的落魄公子？”
妇人站起身来拿了把扫帚：“你管我哪里来的！”
男人往后挪了一步：“娘你别激动啊，我跟你讲，虽然我不喜欢男人，但是有人喜欢！咱们曹知府家的曹小公子，他喜欢啊，儿子从小到大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要是能把他送给曹公子，这次我的县官就稳了！”
子书十五脸色有些发白，兀自站起了身子，朝一侧挪了两步。
妇人满脸恨铁不成钢，拿起扫帚就朝男人甩去：“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你满嘴买卖活人，就不怕被公门中人给拿了吗！”
男子一把抓住她的扫帚：“你懂什么，真正玩得厉害的，不正是这些公门中人吗？这个样子下去，咱们穷人就要一直穷下去。”
妇人顿住，男子又循循善诱：“再说了，这人是不是也没什么来头啊？我看他就是个傻子，死了又有谁知道呢？他这么瘦弱，干活也养不活自己，可若是将他送给了曹公子，说不定还能吃香的喝辣的娘，你难道就想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吗？天天给那些工人洗衣裳？”
见妇人有些许动容，男人说起她最看重的：“再说了，儿子我也还没娶媳妇呢，咱们老胡家要无后啦！当了官，那就什么都有了。”
“这”
妇人拿着扫帚的手已经不稳了。
子书十五正想抬步，男人突然先一步走到大门口，合上了门，对妇人道：“动手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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