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后悔

唐锦白他一眼，萧衍心中赫然，从这穿越之后，唐锦就不给他好脸色看，每每遇到都是一副不愿意搭理的模样，他暗骂唐锦是个小没良心的，气也不顺了，抬起脚就想走，又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表情顿时扭曲了起来。

        他来是想让唐锦回心转意。他万万没想到，唐锦没后悔，自己先后悔放走唐锦了。

        这段时间以来，萧衍独自在诺大的东宫里处理事务，早晨坐下，结果不到晌午他就坐不住了，和之前做事专注严谨的他完全不同。这种变化让他烦躁不堪，他也明白这种变化是唐锦的离开带来的。萧衍的野心不会变，但身边的人却变了。

        在现代时，唐锦心细，萧衍有任何不适她都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软下声音来哄他休息。也正是一直以来唐锦的好脾气让他对唐锦的态度变得肆无忌惮，仿佛是肯定唐锦一定不会离开自己。

        这些日子里，每次他遇到有些头疼的问题，都下意识想叫唐锦过来，好几次都喊出声了，才意识到。

        唐锦已经不愿意再跟着他做事了。

        没有唐锦，他的效率大大降低，少了身边那张洋溢着崇拜的脸，他做什么都抬不起劲头。萧衍也尝到了自食恶果的滋味，懊恼自己先前怎么不对唐锦好一些。

        唐锦撩起裙角，打算上马车回府了，却没想到萧衍也厚着脸皮挤进来。

        “太子今日是闲的腚痒痒了？”

        萧衍磨牙，但时刻铭记此行的目的，难得好脾气的展颜一笑，道：“今日确实无事可做，我且跟着你去转一圈吧。”

        唐锦不理他，扭头去看躺在一边的小孩。

        萧衍主动搭话，“带他回去干什么，我直接给你送医馆去。”

        “把他送到医馆，不一会那群小土匪就又要追着他打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养他？”

        唐锦摇头，“等他醒了再说吧，总归不能看着他误入歧途吧，才这么小，大人一领着，很快就改过来了。”

        萧衍喉结耸动，“啧”了一声。

        唐锦没好气，“如果萧大太子看不惯民女这种浪费时间的行为，您大可下车就是，去操劳您的江山吧。”

        萧衍吃瘪，压下火气终于消停了，老实的靠在一边不再说话，这倒是让唐锦有几分意外。

        到了唐府，萧衍自然而然地要跟着唐锦进她的小院，可是却被唐母笑盈盈地拦了下来。

        唐锦现如今是闺中的待嫁小姐，她的闺房自然男性是不便进入的。唐母见他不懂规矩，心里也是多了一份恼怒，对比之下更觉得温文儒雅的秦北南是个良婿。

        萧衍只能看着她领着那个小乞丐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手背到身后，用力摁响关节。浑身的烦闷无法纾解。

        那日，他看见唐锦和秦北南相处时的模样，才像是两个好友之间，正常的相处方式。他在一旁瞅着，眼里的羡慕都快倾洒出来了，只能靠刺耳的言语，掩饰自己的异常。反观他和唐锦相处，她永远都是保持着一份疏离和客气。

        萧衍静立在拱门下，周身笼罩着寒气，收紧了拳头。

        唐锦请了大夫来，把这小孩放在自己院里的偏屋里，大夫看过之后，开了几贴药就走了。

        云画自发的过来给他擦拭身体，光是碰碰他，这孩子在梦中都颤抖着喊“不要打我。”唐锦多出几分不忍心。

        临近夜晚，彻底安置好了那小乞丐，唐锦才刚想起来萧衍，问了一句，“云画，太子呢？”

        “太子和夫人聊了几句，早就走了。”

        唐锦点头，正要出去，塌上却突然传来了动静。

        “小姐，他醒了！”

        唐锦走过去，这小乞丐扶着脑袋坐起来，猛地看见床边的二人，瞬间做起来护住脸，“别打我了，我再也不敢了。”

        “没人会打你，你别怕。”唐锦小步靠近他，安抚地顺了顺他的头发。

        他哆哆嗦嗦地把手放下来，怯生生的看了唐锦一眼，又赶紧垂下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石玉泮。”

        唐锦没忘记他是个小骗子，问道：“为什么骗人家的东西呢？”

        石玉泮肿胀的眼皮使劲掀起来，依稀能看见里面通红一片，“太饿了，我刚满十岁，没有人愿意雇我做事，我已经快三天没吃东西了。”

        唐锦叹了口气，“云画，先去准备几道菜，清粥即可。”

        云画出去之后，唐锦坐在他的床边，触碰了一下他冰凉的小臂。唐锦很喜欢小孩，她之前是有个弟弟的，但在她上高中的时候，出了意外去世了，正是因为这个，一直和善的父亲开始好赌酗酒，二人争吵不断，最后还是唐锦领着他们去办理了离婚手续。母亲终日郁郁寡欢，生了重病，没挺几年也去世了。

        弟弟是他们一家人的痛，母亲在世时，唐锦都很少提起，但是今天在街边看见这个孩子，个子小小的，明明这个时代大家都是长发，只有这个小孩留着一头狗啃似的短发，大概是被人欺负的时候剃了去。

        她就神差鬼使的救下了他。

        石玉泮支着瘦小的身体下了床，在唐锦面前跪下。

        “谢谢小姐今日出手相救，我原本老家是西边的，那里穷，经常闹饥荒，我父母也早在前几年饿死了，我没有办法，只能跑到京城里来求生，想混口饭吃。”

        明明是小孩，说出的话却是大人做派。唐锦知道他不容易，但是如果放任他这样下去，将来不是成了恶棍，就是像今日一样，差点被人活活打死。

        “你所谓的求生，就是骗人吗？”

        石玉泮羞红了脸，好在他现在脸已经够色彩绚丽了，看不出他害臊。

        “我，我”他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默默的往后一缩。

        正巧云画端着吃的来了，唐锦让他先吃东西。石玉泮闻着食物的味道，使劲吞了下口水，眼睛里迸发出光彩。

        坐到桌前，他饿的狠了，甚至吃到后面连筷子都不用了，直接上手去抓，云画有些不忍直视，提醒他，“天呢，没人和你抢，你慢点吧，地上都是油点子了。”

        石玉泮一下子停住，手脚颤抖，不敢再吃。

        唐锦瞥了云画一眼，云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歉。唐锦没有责怪她，让她先出去了。

        石玉泮还僵着，想藏起一双油手，却避无可避，难堪的想钻到桌子下面去。

        “你继续吃吧。”

        石玉泮小幅度的点头，重新握住筷子去夹菜，但一筷子菜，他要夹三四次才能平稳的送进嘴里。唐锦见他连筷子都不太会使，心里更是叹息。

        在这富丽堂皇的丞相府一坐，谁能看到外面的百姓还在饿着肚子过夜呢？

        她心里有了决定，开口道：“玉泮，你想不想读书？”

        “啪嗒。”

        那双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筷子应声而落，石玉泮看着唐锦两行清泪就落了下来，他哽咽着点头，“我想，我做梦都想。”

        唐锦支着下巴看他，“我会给你请师傅，将你读书习武，但是在这期间，你只要有一次做出偷抢骗劫的事来，这份承诺就到此为止，你可做的到？”

        石玉泮用力点头。

        唐锦终于露出笑容来，她呼啦了一把他的毛刺，“快吃吧，回头你就住在这院子里吧。”

        “不行。”他磕磕绊绊的回应，“小姐，你，我，我是下人，是不能和主子一个院子的。”

        唐锦并不在意，一个十岁的孩子而已，但是看他坚持，也就没再强留，答应他让他住到下人们的院子里去。

        石玉泮这才继续吃饭。

        饭后，云画领着他擦身体了，云画知道刚刚的话伤到了他，这下想着办法逗他开心，石玉泮到底是个孩子，不会和人生了嫌隙，两个人欢声笑语的走远了。

        唐锦闲下来，坐在院里吹风。

        月色清朗，夜风凉爽，这时新月如钩，夜风微微，莲花池上静幽十分。光线渐渐暗淡下来，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夜色朦胧中，微风习习，花香袭来，令人沉醉。夜虫轻鸣，鸦雀无声，四下一片静谧。

        如此星辰如此夜，不知不觉唐锦就靠在椅背上睡过去了。

        第二天唐锦在自己塌上醒来时，看着屋里静静燃着的香炉和窗边随风摇摆的小花，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她记得自己是在院里的躺椅上睡着的，为什么醒来却在床上？

        梦游？

        她鞋都来不及穿，直接光脚打开门跑出去。

        “云画！云画！”

        云画并不在院里，但石玉泮在。他听见开门声就赶紧放下手里的笤帚，准备恭恭敬敬的迎接唐锦。

        却看到她赤着一双白嫩的脚丫踩在地上，石玉泮呼吸一窒，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袍放在她面前。

        “主子，地上凉，快踩上来。”

        唐锦低头看着地上这件明显新穿上的外袍，有些好笑，“我穿鞋就是了，你快拿起来吧。”

        她又小跑着回去塔拉上鞋，出来问石玉泮：“你昨日沐浴完可回这院子里来了？”

        石玉泮点头，“回来了的，但是看见你已经回屋睡下了，就没再打扰。”

        “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屋里了？！”唐锦美目圆睁。

        她没有梦游的习惯，唯一的可能就是昨日有人把她抱进了屋里，下人们是不可能去触碰她的，可隔着这高墙大院，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啊。

        唐锦目光往墙体上一瞥。

        不对，萧衍就翻墙来过。

        但是凭萧衍那副烂脾气，人又傲的要死，昨日她对他态度如此冷淡，萧衍不可能再来找她。

        究竟是谁呢？

        石玉泮突然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唐锦。

        “小姐，这是我早上扫地的时候，在墙角看到的。”

        唐锦接过来，放在手上翻看着，这块玉质地紧致细润，坚韧无比，颜色晶莹剔透，温润淡雅，在一边开了小洞，和一个金红色细穗拴在一起。

        玉上并无刻字，但是这玉乃上乘，普通人家不可能拥有，只可能是昨夜将她抱进屋里的那人落下的。而且唐锦似乎对这块玉有些印象，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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