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度假村

“哑巴？”

        “对。”赵曼溪叹口气，“是那天我去城外偶然碰到她父亲要把她送到南孚庵去。”

        唐锦错愕，“南孚庵？”

        南孚庵准确来说连女支院都算不上，像红院的姑娘们，接客完全看自己的心情，叶姚倩对她们很好，姑娘们也知恩图报都卯足了劲头挣钱回报她。但是南孚庵，只能算是慰问处，直面的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那里的男客血腥，残暴，没有人性，将女性视作发泄的工具，要是哪个姑娘出了事，直接一卷床铺丢出去就算完事，可以说是炼狱了。

        南孚庵大部分姑娘都是孤儿要不就是老鸨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现在大晋日子比前些年好了许多，已经基本没有卖儿卖女的行为了，怎么这个丫头会

        赵曼溪满脸疼惜，“你不知道我看见她的时候，被她亲爹打的满脸都是血，站都站不起来，但是眼睛里那个劲儿啊，看的我都心惊，闹这么大阵仗，我还以为卖多少钱呢，结果一猜她爹卖多少钱。”

        “多少？”

        “五百钱！”她倒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了，视线一瞥在院子角落里默默干活的那人，压低嗓门，“区区五百钱，一个活生生的姑娘啊，卖的钱还不够买来咱们店里做一回指甲的，我就心一横，把她买下了了。不过唐掌柜放心，这小丫头回头我带走便是，不会在院里多占一个人的位置。”

        唐锦闻言，摆手，“留下她吧，我刚刚看了，她手艺不错，好好培养着就行。”

        赵曼溪大概本意就是如此，此刻得逞了，笑的狐狸眼都眯成一条缝，连连点头，“我们唐小姐就是人美心善。”

        “再给我戴高帽？”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她微正辞色，“如今你有什么打算，真就不开了？先说好啊，你去哪儿干什么，我们都跟着你。”

        唐锦摇头，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娓娓道来，“开，当然得开，开店一月有余，有的客人都来做了三次了，天天这么开下去，你不怕她们哪天腻歪了？正好店里缺人，你先一边找着新技师，一边再研究点新花样。总之咱们招牌已经打出去了，不怕后头客人跑了。这叫饥饿营销。”

        赵曼溪是个聪明人，一瞬间就理解了唐锦的意思，也不再多说什么，招手让常雨桐过来。

        常雨桐见状，立刻甩干手上的水珠，快步走过来，唐锦一直打量着她，越看越觉得这姑娘身上有股子干净麻利的味道。

        常雨桐腼腆的低着头，不敢直视唐锦。

        赵曼溪“啧”了一声，用葱白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嘴上不轻不重的责怪着，“让唐小姐看看你，老垂着头做什么，那宋雯雯就是看见你一副怂包样，才敢欺负你，换了冬春和宇荷，谁敢和她们叫板？”

        唐锦嫣然一笑，这赵曼溪人彪悍的很，教出来的人也同样不输，各个一脸凶相，每次往工作台前一坐，客人都吓的不敢提要求，但手艺是没话说的。

        常雨桐怯生生的抬起头来，小脸尖的吓人，大概是吃不饱饭，脸上也不是寻常小姑娘似的肉感，颧骨微微下陷，一双明亮的眸子凸出，满脸苦相。

        唐锦不由想起了在家里的石玉泮，几个月前大概他和常雨桐一样吧，在某个地方残喘着，睁着一双幼瞳，面对的却是看不到希望的世界。她暗叹自己真是有点吸小孩的运气，总是能捡到可怜的孩子。

        常雨桐发不出声音，只能张嘴“啊啊”几声。

        唐锦心里一动，把茶杯推到她面前，“干活累了吧，喝点水，院里的活儿今后你不用去干，有专门负责的伙计和厨娘，你只要知道，你是来学艺的，学成了要报答我们的，咱们是互相合作的关系，我们不白养你，知道了吗？”唐锦看的出这姑娘心里压着沉甸甸的重量，仿佛是一刻都直不起身来，话虽不中听，但语气放的很轻。

        常雨桐在那种家庭里长大，也不是傻子，自从赵曼溪被带回来之后，没有受过一天苛待，孰是孰非她能分清楚，反而感谢唐锦没有趾高气昂的告诉她，救下自己只是她们顺手做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毕竟对于富人来说的小事，却能改变她一辈子的轨迹。

        她鼻子一酸，重重点头。

        唐锦露出笑容来，高兴得站起，“添一个新成员，又碰上咱们关店整修，今天我请客，去渝熏楼大吃一顿。”

        伙计们纷纷停下来欢呼，不大的院子里洋溢着喜悦的氛围。

        常雨桐也跟着笑，她脚下没站稳，后退的时候踩断了砖缝中的一颗小嫩芽，但是这在中欢快的气氛中，不会有人去注意到。

        聚餐唐锦没跟着，只是叫赵曼溪领着大家去，赵曼溪在门口腻歪了唐锦许久，无果，才看着唐锦上了马车，缓缓驶离了巷子。

        唐锦闷闷不乐的坐在车厢里，现在得去看地。

        想起这个唐锦就咬牙切齿，萧衍先前说的话就是在放狗屁，一个字都不能信。

        还相距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就大变样，居然借皇帝的手逼她就范。一路上唐锦都使劲扭着手帕，恨不得把萧衍的头也跟着拧下来。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才停下。

        “小姐，到了。”云画伸出手扶着唐锦下车。

        唐锦下了马车，四下一望，宽敞倒是宽敞，一眼看去至少上千亩地，周围一没农户，二没树林，整个就是一个荒地。

        萧衍是想做什么项目，为什么选址选到城郊这么偏僻的地方。

        耳后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马蹄声，不多时，面前就扬起黄土，马嘶吼一声，跺着蹄子停在唐锦前头。

        萧衍跳下马来，身穿黑色劲装，腰部收紧，露出精窄的腰身，宽肩长腿，迈着步子走来。

        唐锦火气冲天，看见他的瞬间脸色就冷下来，讽刺道：“不知太子是想做什么旷世无双的大项目，把址选到这郊外，是要挣野鬼的钱吗？”

        萧衍勾着嘴角，递给唐锦一张图纸。唐锦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瞪大眸子，指尖绷紧。

        “这是”

        萧衍在她周围转了两圈，指着她脚下踩的土地，逐字道：“这个地方，在不远的将来，会成为这个时代里唯一存在的大型娱乐场所。”

        唐锦像是在看疯子，“你别告诉你，你打算在古代开度假村，带高尔夫球场的那种。”

        “不行吗？”

        “你打算让他们怎么玩，用种地的锄头去开球吗，一场打下来，地都给你全翻好了。”

        萧衍透着张扬，目光所及之处仿佛都已经进了他的沙盘，微风拂过，掀起他的墨发，他眼神坚定，“只要我想。”

        唐锦倏得沉默下来，萧衍确实疯，但他有疯的资本，也有疯的底气。这个项目就如同萧衍所说，一旦建成会就掀起轩然大波。

        “唐锦，”他突然垂眸，黑瞳透出认真和谨慎，“就这一次，好吗？”

        唐锦攥着图纸的手渐渐收紧，萧衍不敢贸然靠近她了，舔了一下嘴唇，艰难地承诺，“最后一次了，我发誓，这次之后，桥归桥路归路，你想做你的大小姐我也不会再阻拦你。”

        “唐锦，你跟我做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度假村，五年过去了，不想看看你自己的成长吗？”

        她的裙角飞扬，头上的丝带飘舞，唐锦静了许久，久到萧衍以为她会拒绝自己的时候，她突然抬眸，瞳孔在夕阳的映衬下染上绯红，炯炯有神的看着萧衍。

        “萧衍，你是不是喜欢我？”

        霎时间，萧衍似乎被什么抑制住了，下颌收紧，喉结滚动，心里的鼓声仿佛下一秒就要锤开胸膜，剧烈到指尖都在抖动，他想回避唐锦的视线，可是此刻站在光辉下的唐锦，像是从天而降的金童，美的让他移不开眼。

        喜欢她吗？

        这个问题不只困扰唐锦，同样困扰萧衍，他在无数个夜晚翻来覆去，不知怎样疏解心里猫抓似的痒意，他望着月光，幻想同一片天空下的唐锦此刻在做什么。

        一刻都离不得，但一见面却又恶劣的想通过一切卑鄙的手段吸引她的目光。那日在城楼下抱着她的感觉，就像拥住了这个世界。这是他活了二十五年来从来没有过的滋味。

        是喜欢。

        原来这种欲罢不能的感觉，不是他占有欲作祟，而是喜欢。

        在日以继夜的相处中，他早就对唐锦产生了除上下级以外的情感，所以才会对靠近她的所有男人有敌意，每次唐锦相亲，他都悄悄跟在后面，可笑的是他当时居然用“只是不想看着唐锦浪费时间”这种虚无的理由搪塞自己。

        萧衍心中终于有了正确的答案，一直混沌着的脑海似乎在这一刹那被清泉冲洗干净，只剩下对唐锦波光粼粼的情感。萧衍心脏跳动加剧，他迫不及待想要分享这份迟来的发现。

        “我”

        “你当没听见吧，是我唐突了。”唐锦懊恼的侧头，咒骂自己真是昏头了，被昨天萧衍抱着她哭的冲击打傻了，就算是想想之前萧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就明白他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永远不会对旁人产生蔑视怜悯以外的感情，他昨天的道歉，也只不过是不习惯了身边没有嘘寒问暖的人。

        一夜过去，他估计早就忘了自己的蠢事了，只要她不提，估计他一辈子也想不起来，他萧衍也会有向别人低头的一天。

        “不是，我”萧衍呼吸一窒，他看着唐锦背过身去，想要握住她的肩膀迫使她转过来，解释清楚。

        但唐锦下面说的话，让他一瞬间冻住了所有的动作。

        “好，就依你所说的，这次之后，咱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萧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此刻像是哑巴吃黄连，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唐锦继续说：“几天后，我会准时去东宫，和你商讨度假村后续的事宜。希望我们能尽快完成这个项目，然后兑现你的承诺。”

        唐锦避之不及的态度，让萧衍刚开始猛烈燃烧的心被撕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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