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落星城迷踪
跟在许朔身后的跳下来的，还有一个穿着紫衣的黑发青年。
商意看他越发眼熟，对方却一直偏着脸，甚至想往许朔身后躲。
但商意到底是认出来了：“长天瑟？”
“干嘛！”被叫到名字的青年恼怒露出脸来，大声斥道。
商意这才看清楚，对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青脸肿，一幅刚刚被人揍过的样子。
“谁把他打成这样的？”商意问许朔，同时将手揣进了袖口。
许朔朝她摊手：“我不知道啊。”
“你没伤到哪吧？”
“放心，我没事。”
许朔在商意面前转了一圈，表示自己完好无损。
长天瑟却在许朔身后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商意将许朔稍稍拉远些，低声问道：
“你怎么碰见他的？”
许朔收起笑，道：“我把那藤蔓一把火烧了，原路回去时没见道长，却正巧碰见他，他说是来验收成果的，不参与任何争斗。”
“可是——”商意皱眉，“他毕竟是鬼。”
“你们偷偷议论我，我可听见了——”长天瑟转过身，一脸憋屈，抱臂对着商意大声道，“这位——道长，你就当没看见我行吧，我同时为在沉雁楼的冒犯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
他这话说的极别扭，把不要介意四个字咬的极重，生生念出一股杀气来。
商意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我也为我的冒犯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
“凡人。”他扭头哼了一声，在石壁上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这么窝了起来。
看来，对方的目的仅仅是带走眼前的妖兽，但为何不直接动手，恐怕和那血水里的声音有关。
只希望宋青羽和阮羽衣这二位不要出什么岔子。
商意凝神，那只妖兽开始疯狂的尖叫起来，边上的翠河水道在此时突然沸腾，翻腾的血水里，漂浮的骨头被煮出轻微的咯吱声。
“为什么不跳舞？为什么不跳舞？”
妖兽发出尖锐高亢的啼叫，而那个尖叫着要让它跳舞的声音也越发癫狂。
“快跳啊——”
眼前的妖兽进入疯狂，它足底一些被磨损的金色字符开始慢慢散发出微弱的金光，金色光芒一直汇聚到后面那堵绘制了白色孔雀的墙上。
但是白孔雀已经被许朔打碎了，从原本应当是孔雀图画的地方，宛如是血液从伤口涌出一般，溢出点点金色的光芒来。
“这些字符在这里的作用是——”商意难以置信的睁大眼，攥紧了衣袖。
“猜到了吧，自然是抽取灵气的啦。”长天瑟转身面向那只妖兽，用一种称赞的语气道，“眼前这个家伙简直就是阴差阳错里诞生的完美造物啊。”
许朔用手在空中描画了一遍那只妖兽的模样，修长的指节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骨珠：“他的话倒是不错。”
阴差阳错的完美造物。
从长天瑟身为鬼的角度出发，也许可以这么说。
古籍曾有记载一种生活在江南的灵兽。
人们叫这种灵兽为江神，它的神魂来自江南的四季，躯体由最蜿蜒的河流构成，身体上的斑纹呈现水墨的颜色。
这种动物善舞，常常化身美丽的舞姬，在烟花巷中表演。
古籍中所记载的江南处于现世的南洲，和从前的风景已经截然不同，这种灵兽的踪迹从此再难寻觅，在传说中，它每每舞蹈，周边会聚集无数的福泽灵气，因此恩泽百姓，惠及万民。
“这是一只江神。”
商意喃喃道。
有人在落星城下封了一只江神，收集它身边的福泽。
“我盯了它很久啊。”长天瑟得意洋洋，“马上就完成了。”
“完成什么？”
商意抬头问。
“就是妖兽啊。”长天瑟连语气都沾上了激动，“我说我要在宴会上展示一只绝无仅有的妖兽，它必须足够独特，我等这个小东西等的要烦死了。”
“小心。”许朔上前一步挡在商意身前，侧边滚沸的翠河里，原本应当被煮烂的骷髅们一个个从鲜红的滚水里爬了出来。
“这是！”
商意瞳孔巨震。
眼前的骷髅，有些身上还挂着完整的衣裳，最前面的几具，是和宋青羽一行人同样制式的白衣。
之前的猜测是对的，漠尽山的弟子确实葬身于此。
许朔低声道，“水里有东西操控着这些骷髅，还有藤蔓和纸做的童子。”
骷髅们的上下牙击打在一起，发出让人顿觉牙酸的咯咯声，商意听到了一声叹息。
那个声音轻轻的说，“你——恨那个将你关在这里的人吗？”
江神的叫声停止了，微弱的福泽被它足底的符文吸取，又从石壁上的破洞处飘散。
“首先——”
那个声音用歌唱般的声调说，“消灭旁边的人吧，你可以试试凡人血肉的味道了。”
话音落下，江神身上绿色霉菌的面积迅速扩大，覆盖了表皮上正在滴血的无月山孔雀标志。
这只鬼在侵蚀江神的身体和意志，将它从一只灵兽转化为妖兽。
这样的转化已经进行了太长的时间，几乎不可能再阻止。
商意扫了一眼大阵四角的三根孔雀木雕，它们正在颤抖，挂着符箓的金线开始一根根断裂，符咒从线上如雪片一般纷纷扬扬飘落。
下一秒。
“吼——”
江神一头撞断了所有金线，大阵闪烁了两秒，所有金色的符文彻底暗淡下去。
无月山掌门造就了眼前绵延百年的杀业，眼前这只被恨意折磨的灵兽已经彻底抛弃了自我。
怨气从各处争先恐后向它聚拢，成为它的武器。
江神的躯体被怨气填充，像个气球一样膨胀起来，赤红血丝爬满了整个瞳孔。
“我从这里出去后一定要给各个仙门投诉！”商意抓出一把符箓，恨恨道。
眼前的妖兽浑身缠满了粘稠的怨气，巨大的眼睛里倒影出商意小小的身影。
吃掉——
它像一头饿狼，直直扑了上来。
“哎哎哎！别伤了我的宝贝！”长天瑟惊叫。
商意十道符打出去，被他一袖子挡住，紫衣青年顶着一张被揍的不成样的脸，急哄哄推开商意，直接用手生生截住江神，剧烈的罡风随之席卷而来，一鬼一兽皆爆出一声嘶吼。
“我们得把水下面那个看戏的逼出来。”许朔手侧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通体漆黑的剑，“江神交给长天瑟，道长，我们走这边。”
许朔用未出鞘的剑直扫过去，围在血池边的骷髅如切菜一样被齐齐削断。
骷髅仍然在不断的从池子中爬出，许朔将商意放在离血池不远处、干净的石上：“劳烦道长动脑筋了，我来解决这些杂碎。”
少年转身轻盈一跃，便如同燕子一样滑进了骷髅堆里。
商意深吸两口气，冷静下来。
江神被鬼侵蚀，那满身的标记定然不属于它，而那只曾经被关在无月山，浑身烫满孔雀标的鬼，应该就潜藏在水下。
至于怎么把它引出来——
她记得无月山出来的弟子好像都有喊别人孽畜的口癖，而且语气还都迷之相似。
清了清嗓子，商意一边比对着记忆里那种讨人厌的感觉，对着水面吼了一声：“孽畜！”
这一声孽畜，中气十足，整个洞穴中回荡着她的声音，在脱口而出的瞬间，一阵恶寒袭上了商意的脊梁。
“你，在喊谁？”
静默中，那潭血红的滚水里突然睁开一只漆黑的巨眼，红色的眼珠滴溜溜转了十几圈，锁定在了商意身上。
商意：“喊你。”
“我，不是你们嘴中的孽畜！”它的瞳孔瞬间缩紧，一道赤红的水从池中击出，被商意用一道符箓挡开。
“实话和你说了吧。”商意毫不畏惧，大声道，“我是无月山弟子，今日是替师门，前来取你性命！”
水面上的眼睛转动了一下，笑弯了。
“取我性命？你以为你带了两个帮手，就能杀我？知道我杀了多少了无月山弟子吗？你做得到？”
它癫笑着，声音越来越大，“我从那个水牢里逃出来，到这里已经有百年时光。”
“自从我到这里来，看见了这只江神，我就知道我报复的机会来了，多少个无月山的人死在我手上，他们的白骨被我踩在脚下，供我玩乐侮辱。”
“你不知道吧，你呆的仙门不比茅厕干净，这整个迷宫就是为吸取江神福泽而建，所以他们悄无声息的死了，门派里竟然也不敢说出去，只敢派人来查看，然后联合落星城的城主，想控制住我，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你听听，万寿无量宫，这万寿无量，就单单是无月山的万寿无量啊——”
激昂的声音渐渐低下，它用那种诡异的语调，在商意耳边不断呢喃着。
“你还觉得你的求仙大道光明？你不会为此感到痛苦吗？”
商意捏了捏眉心。
“你说的这事儿我猜到了。”她捏出一张空符箓，“我不和你比惨，你还有别的话要说？”
“不要得寸进尺，凡人。”巨眼的瞳孔缩成针状，盯着商意。
“那不巧。”商意咬破自己的手指，“我这可不叫得寸进尺。”
以血为引。
她用最快的速度往空中一拍：“破！”
“轰——”
一张巨大的网从那张小小的黄纸符上向四面八方展开，化作利剑直直捅进水中，随后，一道巨大的黑影，破水而出！
符剑将它狠钉在岩壁上，它的身躯像极八爪鱼，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眼睛，那只巨眼长在头顶，它浑身盖满了鲜红色的孔雀标记，这些标记已经渗透进了血肉中，图案模糊，像一条条吸血虫趴在皮肤上。
“吾名水虺。”它道，“今天，先吃了你吧。”
浓烈的腐烂气息顺着风吹来，被它操控着的骷髅争先恐后的扑向商意，被她一张符咒悉数震退。
原本已经被清理掉的骷髅源源不断从那潭水中爬出，似乎要逃离脚下那潭煮沸的滚水，而许朔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商意身边。
“这里很危险！”商意将潮水般扑来的骷髅击散，对他厉声道。
烈风从石缝中吹进，许朔站在商意身前，直视着她，背后是铺天盖地扑上来的骷髅群，他极放肆的笑了一声。
“怕什么？”
商意耳边只剩少年极恣睢的话语。
下一秒，寒光闪过。
空中留下几丝残影，面前一整片骷髅如同切白菜一样被削开，不费吹灰之力，许朔站在商意不远处，衣袍翻滚，冷冷看着面前漂浮在空中的水虺。
他踢开脚边几乎已经堆成山的碎骨，一步一步走近，骷髅在他脚下碎裂，文武袖上的暗纹反射着冷光。
商意只能看见少年挺拔的背影，但许朔面前的水虺，却是被眼前人慑住了。
“那来——”那只巨眼快速转动着，随即兴高采烈地弯起，“看看这个——”
一阵枝条摩擦声由远及近传来，同时带来的，还有女子的尖叫。
商意的神经瞬间拔到了顶端——听声音，是阮羽衣！
“我用两个小东西来换我的命，怎么样？”
树藤提溜着两个人，冲破石壁钻出来，挂在上头的正是宋青羽和阮羽衣。
阮羽衣哭泣尖叫着，宋青羽在挣扎。
“我把这两个小东西引进来，本想吃掉的。”
八爪鱼展示商品似的向许朔晃了晃藤蔓上的二人，“我可以和你做交换。”
许朔将剑收起，一个眼神都没有给。
他将剑随意插在白骨堆里，道，“你的命留是不留，和我无关。”
阮羽衣一眼认出，他们就是曾经在城主行宫见过的两个自称来算命的道士。
商意从怀里摸出猫脸面具，快速往脸上一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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