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入梦来

脸上传来毛茸茸的触感。

        商意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从昏睡中睁开眼睛，深红色的帷帐映入眼帘，她望着床幔四角处挂着的金丝香囊，愣住了。

        “喵~”

        耳边传来猫咪轻轻的叫唤声。

        商意转过头去，一只漂亮的黑猫正贴在她颊边，安静地注视着她。

        猫咪的尾巴尖轻轻晃动着，瞳孔泛着淋漓的翠色。

        “你是哪里来的小猫啊？”商意爬起身，用一只手撑住身形，另一只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嗯？小黑？”

        黑猫发出一阵咕噜声，轻快地钻进了商意怀中。

        商意有些意外，她顺势抱住它摸了两把，然后撩开层层叠叠的帷帐，往房间中走去。

        阳光透过窗纸投进，细微的灰尘颗粒在柔软的地毯上起舞。

        书柜边，翡翠摆件在光芒照射下显示出一汪翠绿的水色，博山炉里燃着香，香雾袅袅堆积在铜制的炉缘，又如瀑布一般垂下，被商意走过时带起的风吹散了些许。

        一幅巨大的画挂在房间门正对着的墙上，画中山水处理得十分写意，而在画中千山万水之外，商意看见一个撑着竹筏在江中漂流的背影。

        这个背影用纯白上色，画的很小，但用笔极精致，甫一看去，给观画人一种相隔万里的距离感。

        站在画前观望，目光的聚点最后都会放在这个背影上，越看越觉相隔遥远。

        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商意迅速贴着房间门蹲下，耳边隐隐能听到房间外的谈话声。

        “郡王们何时到？”

        “不急，有些大人要从鬼域出发，一时半会是到不齐的。”

        “好，若是主上来了，就先请他到行宫去，酒已经备好了。”

        说话人压低声音，行色匆匆，不一会，外面便重新归于寂静。

        “不会这么倒霉吧。”商意盘腿在地毯上坐下，“今天是——鬼宴？”

        怀中的猫打了个滚，尖利的爪子勾着她的衣服，衣服里滚出一张银光闪烁的名帖。

        商意愣住了。

        这张帖子一直收在许朔那，何时到了她身上。

        “十五日鬼域中秋，敬邀长天瑟郡王赴宴。”

        她捏起帖子，念道。

        鬼域在人间之外，疆土辽阔，踏月君开宴会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单纯玩乐，但其中的深层原因她也并不愿意深究，眼下比较重要的是她该怎么出去。

        也不知道那位笑春风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商意将那张帖子收回怀中，从地上起身，推了推紧闭的房门。

        不出所料，推不开。

        商意想从怀中掏符箓试试看，结果摸了个空。

        她身上之前兜着的符箓、各种小工具、小册子连着话本全部不翼而飞。

        这下情况就不太妙了啊。

        商意尝试着催动法诀，一道淡淡的蓝光闪过，面前门上设的那道禁锢纹丝不动。

        这东西并非她能撼动，现在连她能用来搞小动作的工具被收走了，真就是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商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怀里的小黑此刻甩着长尾巴、十分轻盈地跳上了书柜，商意抬头望向它，想看看它下一步动作。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它舔了舔爪子，几步走到一柄青瓷花瓶旁，直接抽了那花瓶一尾巴。

        “噗！”

        商意连杯子都来不及放下，急吼吼冲向前要接住那只瓶子，但还是慢了一瞬。

        “啪！”

        清脆的破裂声。

        商意瞬间屏息凝气，警惕望向门口。

        可过好了一阵，周围依旧没有什么动静，反倒是那只小黑猫，在瓷瓶的位置坐下来，轻轻喵了一声。

        “没引来人就好。”商意呼出一口气，把手里的杯子随手一放，顺势要去抱那只黑猫：“你可吓到我了。”

        猫咪侧头，轻轻喵了一声。

        透过猫咪身后原本被瓷瓶遮挡的部分，商意看见了一个小小的旋钮。

        这个地方总不会有暗室吧。

        商意挠了挠猫咪，将它重新抱回怀里的同时，伸手按下它身后那个不起眼的旋钮。

        空气里响起一声轻微的摩擦声，短短的震动过后，面前的书柜向后折叠，露出了后面的暗道。

        商意向暗道中伸出手去，确认这里面并没有被下禁止通过的禁锢。

        黑猫舔了舔商意的手指，随即像条泥鳅似的跳下了地，瞬间消失在了眼前的暗道里。

        “小黑！”

        不得已，商意追着猫大跨步跑了进去。

        暗道似乎无边无际，呼呼风声中，她只能听见自己越加急促的心跳。

        灯下一摸黑，她一路钻到出口，都没再找见那只猫。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钻出来的那个地方，刚好位于城主行宫外一条小河旁，在整个城的最角落，十分隐蔽。

        此时，天边的火烧云正逐渐被暗蓝的夜空取代。

        风中传来细碎的铃声，紧接着，两只长着独角的鬼带着刀，快步走了过来：“留步，请问是干什么的？”

        商意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受邀参与鬼宴。”

        面前二鬼对视了一眼：“看看帖子？”

        商意于是将怀中属于长天瑟的宴帖递了上去。

        “今年长大人怎么来的这样晚？”二鬼看毕，将帖子还给商意，然后将手背至身后，向她微微低头行礼，“主上已经到行宫了，请随我们来吧。”

        商意重重咳了一声：“知道了。”

        二鬼点点头，随即一前一后站到商意身边，商意只得跟着他们走。

        巨大的月亮逐渐爬升上来，临东城街道上放置的香炉里开始升起袅袅烟气，商意每往前走一步，心中便多一分不安。

        冥主到底是冥主，临东城至少是东洲清虚山的辖地，他竟然也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将整个城池拿来办宴会。

        走到一条弯道旁，已经能隐约看见主街道上铺的深红软毯，两只独角鬼向商意再行一礼：“请长大人顺着主街道上前去，您今年的座位被安排在最高处。”

        商意深吸一口气，点头，往前迈步。

        她踩上那条红毯时，满月高升，毯子边上也果真用红木桌子摆着美酒佳肴。

        商意的身后便是城门。

        她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胖东家来时和她提到的话语：会有一个无比尊贵的人，从城门口一路越过花架，踩着红毯一路走到最上面的城主行宫，这昭示着集市的开始。

        鬼宴看来也沿用了临东城的这条习俗，不过原本走这毯子的应该是长天瑟。

        冥主定然是认识长天瑟的，所以这条路她决不能走到底。

        周围的鬼气越发浓烈了起来，商意能感到，现在在临东城中有数以万计的鬼，它们的视线全部都汇集在了自己身上。

        商意顿时感觉一阵凉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她挺直了腰杆，往前迈了一步。

        从远处行宫飘来缥缈的乐声。

        原本街道周围的灯光是黯淡的，就在商意迈出步子时，它们瞬间亮了许多。

        一步一步。

        商意走过花架，迈入主街，她眼前所及的街道，都因为她的脚步而点起了华灯。

        就仿佛光芒是她所带来的。

        红毯触感柔软，街道上香风绰绰。

        她始终找不到一个机会从这牢笼一般的地方逃脱出去，便只能迎着那轮明月向前迈步。

        商意捏紧袖子，踏上最后一节台阶。

        红纱飘荡，一如梦中景象，那个长发披散的人，最终和她隔了一张屏风遥遥相望。

        商意随时打算以衣料为纸，祭出血符，但眼前人并没有说话。

        商意听见一声轻笑。

        “你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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