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不负此生

高智慧亲了亲顾影怜的额头，又看了她好一会儿，能在临死前见你一面，也不枉此生了。

        “来人！”高智慧朝着门外喊道。

        麦铁杖听见高智慧在里面喊，急忙走了过来，见顾影怜晕倒在地，忙喊了几声：“阿影，阿影！”见她毫无反应，带着微微怒气，问高智慧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把她怎么了？”

        高智慧看着麦铁杖道：“你带她走吧。”

        “算你还有几分良心。”麦铁杖哼了一句，上前抱起顾影怜走了，

        高智慧眼神黯淡，听着麦铁杖的脚步声，没敢回头，只是又拿出了那个荷包，自言自语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顾影怜出来后，听了麦铁杖的话，只觉得心灰意冷，麦铁杖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发生了什么，也不好多问，也没打扰她。只是问道：“东西拿到了吗？”

        顾影怜摸着手中那还带着几分温热的镯子，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泉州的冬月并算不得冷，没有鹅毛大雪也没有凛冽寒风，倒比别的地方暖和许多，只是城中一片寂然，城门口围了很多百姓，却出奇的安静，大家都看着这个年轻的叛党首领，只见他面色从容，似乎还带着一丝微笑，好似在与爱人道别。

        人群中间，顾影怜已是泪流满面，没有人会理会她此刻的心情，也没有人知道，看着自己心爱之人人头落地的那一刻是什么感受，当刽子手挥着鬼头大刀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她的世界在一瞬间崩塌了。

        千里之外的苏州城里，阵阵的婴儿哭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奶娘抱着婴儿来到了夏琉璃房前，焦急的喊道：“夫人，夫人，你在吗？”

        夏琉璃刚刚躺下，便见乳娘在外面叫喊，便急忙起来开门，见哭闹不止的小常乐，道：“怎么了？”

        奶娘道：“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小少爷一直哭，怎么哄都哄不好？”

        夏琉璃伸手抱过小常乐，道：“喂奶了吗？”

        奶娘道：“喂了，可是小少爷一直不肯吃，大夫也看了，也没生病啊。”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夏琉璃抱着小常乐回了房，哄道：“常乐乖，不哭哦，哭了娘亲会心疼的。”可是小常乐还是一直在哭，夏琉璃没辙，便一直抱着，心里却在想，平时这常乐应该在睡觉才是，怎么会一直哭呢？正巧徐慧娘从外面就进来，道：“他怎么了？我在院子外面都听到他的哭声了？”

        夏琉璃想了想，道：“兴许是伤心吧。”前几日听说高智慧在泉州被俘，如今又过来几日，怕是已经西去了，也不怪这孩子一直哭了，到底是亲生儿子。

        徐慧娘接过常乐，道：“他还这么小，怎么会知道伤心事什么？”

        夏琉璃叹了口气：“血浓于水，斩得断的是头，斩不断的是情。”阿影，但愿你能挺过这一关。

        高智慧的头颅被挂在了城墙之上，夜里，一道飞镖闪过，人头唰的一声落下，顾影怜拿了个布袋子接住，随后消失在夜色里。

        不远处的破庙里，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放着一个漆黑的棺材，里面躺着的是没有了头颅的半具尸体，顾影怜将他苍白的脸擦洗干净，拼接在了一起，将棺盖合上，趁着月色，赶马而去。

        新年伊始，江都换了一位新主人，年轻的主人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望着眼前这一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爷，大业阁送东西过来了。”许诺走上前道。

        杨广回头看了一眼许诺，道：“可是与她有关的消息？”

        “不是，”许诺摇头道：“阿璃离开已有半年，音讯全无，小人在想，倘若是她有意避着爷，就算是把整个天下倒过来，也不一定能找到她。”

        杨广又回头看向远方，道：“罢了，只要她不和我对着干，她要做什么都随她去吧。”

        许诺道：“那人还找不着？”

        杨广伸手去感受了一下眼前的风，道：“她是料准了我会因为江南的事情而无暇顾及她，既是如此，便遂了她的愿吧。”

        转眼冬去春来，这已是江南战火已平的第五个年头，在诸暨的一个山谷里，桃花开满了枝头，顾影怜带着常乐站在桃花树下，面对的则是一座落满桃花瓣的孤坟。

        “阿娘，为什么阿爷的墓碑上没有字？”顾常乐蹲在坟前，看着那块无字碑问道。

        “因为你阿爷不喜欢有人打扰他。”顾影怜在坟前点了一炷香，每年春天，她都会带着常乐来这个桃花谷住上一段日子，如今桃花谷已经成了桃花林，延绵于苎萝山几十里。

        顾常乐学着顾影怜的模样在高智慧坟前拜了拜，便在一旁扫着桃花瓣，顾影怜坐在树下，看着扫地的常乐，不禁回想起当年的事情来。

        那日，她回到苏州之时已是四月，她第一件事便是去了秋山寺去找他，可是住持告诉她，那名婴儿被一名妇人抱走了，于是她便在苏州城里找，就当一无所获时，她回到了家里，可是当她见到两个娃娃的时候，还以为夏琉璃生了一对双胞胎。

        “你终于回来了。”夏琉璃笑着出来迎接她，数月不见，夏琉璃似乎已经褪去了往日的青涩和张扬，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温柔娴静的面庞。

        “对不起。”顾影怜有些愧疚，在夏琉璃临盆的日子都没能回来。

        “说什么对不起的，你回来了就好，快进屋吧。”夏琉璃拉过她的手，仔细看了看她，似乎比以往苍老了许多，十八岁的年纪，却有了二十八岁的愁绪。

        院子里，放着一个大大的摇篮，上面熟睡着两个小婴儿，顾影怜看了看，问道：“生了两个？”

        夏琉璃笑道：“我可没那么厉害。”

        顾影怜道：“那这是？”

        夏琉璃指着稍大一点的那个，道：“这个是常乐，是我在秋山寺里抱回来的，常乐是住持起的名字，但愿他以后能知足常乐。”说着，又指着另外一个小一点的，道：“这是我儿子，叫铭儿，住持说他五行缺金，可以在名字里取个带金字的名，可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取什么名字好，便随意取了铭这个字。”

        顾影怜看了看常乐，又看了看铭儿，最后目光落在了常乐身上，一时悲喜交集，眼泪也顺势而下，道：“常乐，挺好的。”

        夏琉璃看了看顾影怜，拉过她的手道：“当初你为什么不把他送回家里来呢？”

        顾影怜望着常乐道：“因为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还没有接受他。”

        夏琉璃道：“那他是谁的儿子？”

        “是秋娘的。”顾影怜看了一眼夏琉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夏琉璃笑道：“父母之间的恩怨与下一辈无关，既然是他的儿子，那也是你的儿子，是我们的儿子。”

        顾影怜伸手想要摸他的脸，却又怕吵醒他，便又收了回来，道：“对啊，他也是我的儿子。”

        夏琉璃松了口气，“如此，我收养他便是收养对了，阿影，这是上天赐给你的礼物，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顾影怜冲夏琉璃淡淡一笑，或许老天对她还是好的。起码在她绝望的时候，给了她一丝希望。

        如今五年已过，昔日在襁褓中的婴儿也长成了一个活泼可爱的童子，想必高智慧在天之灵也会欣慰吧。

        “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姑苏啊。”顾常乐跑到顾影怜身边，拿掉了落在顾影怜肩上的花瓣。

        顾影怜看了一眼头顶的桃花，每年她来时桃花未开，她走时桃花已谢。而今年，桃花开得正艳，她却要急着带常乐回去了，因为常乐也已经到了要上学的年纪了。

        顾影怜摸了摸常乐的小脑袋，道：“明日就回去，是想念弟弟了吗？”

        顾常乐道：“我来时，弟弟曾说等我回去要和我比试琴技，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来精进了多少。”

        顾影怜道：“你的琴技虽好，但文章方面可是比不过弟弟，这点你要加油咯。”

        顾常乐嘟着嘴道：“大姨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每个人的天赋不一样，所以对每个人的要求也不能一样。”

        顾影怜笑道：“你就听你大姨的话。”顾常乐朝她吐了吐舌头，又跑开了。

        “太湖风景一绝，这无锡的小吃也是一绝啊，这酱排骨也太好吃了吧。”许诺对着面前这盘酱排骨赞不绝口。

        杨广则一脸惬意的看着外面的景色，江南三月，绚烂温婉，绿柳如丝，随风飘扬。

        “你这个瓜婆娘，我不就是三年前白吃了你一顿饭，都连到三年给你当护卫了，给你干完这一票，我就不干咯，我屋里的小哥哥还等到我回克成亲类。”

        正欣赏着窗外的美景，一位年轻的苗疆女子扛着扛着一把锋利的大斧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着黑裙戴着黑色幕篱的高挑女子。

        “掌柜的，来二斤黄酒，再来二份酱肘子，两份刀鱼面，一份多放点茱萸，再多放点葱花。”女子声音清脆响亮，加上这一身打扮，实在是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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