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35

紫色的高领毛衣被打理的非常整洁，然而在毛衣领子的内侧，一块失去配套保护盖的u盘被紧贴在星野凉的喉结之下。即使冰冷的u盘因为一直紧贴而染上了本人的温度，金属质地还是让他感觉非常不安，仿佛被琴酒拿枪抵着喉咙。

        不紧不慢地在视野盲区内停车，从原本放置在裤子口袋的钱夹中拿出一根橡皮筋，随手在后脑勺抓了个小辫，又从口袋里拿了一架金丝眼镜戴上。眼镜中间完全没有镜片，纯粹是一个金属的空架子。

        衣服还是那一身衣服，收敛了身上原本的气势后，整个人的气质突然变得柔和了不少，像一个装扮上有些特立独行的典型艺术家。

        从回收这个u盘开始他就感觉非常的不安，走到这家原定的银行门口时，不能给与一个科学合理的解释，不安的情绪几乎到达了一个新的峰高。

        门把手铁质的冰冷温度并没有直接传递到用于保暖的毛线手套上，高大的人影在银行的玻璃门前站定了几秒，似乎在犹豫或者沉思着什么。紧紧握着门把手的胳膊以一个几乎肉眼不可见的细微的幅度颤抖着，手中的力道却一点都不曾减少。

        在一片静谧中，以极快的速度在脑海里回想一路过来可能没考虑到的失误，然而几乎盘点了所有事物，他也没能解释心里的不安。这样的静默并没持续多久，就被后面到来的其他人以委婉的语句催促所打断。

        相对于理性的逻辑思考，危险关头他更加坚信自己的妖刀直觉。一定是存在着什么能够危及生命的不利因素存在。无论是理智还是直觉都告诉他快逃，但是今天是20号，是惯常给那几家儿童福利施设捐款的日子。

        迈着坚定而缓慢的步伐走向高筑柜台后的工作人员，将所有可见的人此刻的行为举止全部观测并记录于脑海。

        “请协助我往这这几家施设汇款，”左手有些不太习惯地推了推两个镜圈之间的横梁，倚靠在柜台边沿的星野凉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右手从钱夹中拿出几张饱经风霜的纸条递给对方，“这里是收款行的名称、地址、swift代码、以及收款人的姓名、地址和电话。烦请您把目前账目上所有的余额都转出去，并将汇款人署名sakura就好，辛苦您了。”

        不羁的短发零零散散地遮住几乎整个额头，蓝绿色的眼瞳里一片沉静。尽管如此，他的嗓音里有着克制不住的颤抖。

        “好的，请稍等，”银行柜员小姐姐小心翼翼地接过纸条，看到熟悉的施舍相关内容，忍不住流露出一个善良而真诚的微笑。

        一下子捐出账面上的不菲余额，即使是品德再高尚的好人也难以克制内心的激动。

        她非常能理解对方的心情。

        对着厚重的小屏台式机不断操作来确保纸条上信息的准确性，同时试图安抚面前素不相识的好心人紧张的内心：“请不要着急，马上就好。”

        果不其然，正在对方专注操作时，一位穿戴标准警察制服的红发青年就行云流水地完成了破门而入、拿出小喇叭、亮出警察手册并向所有在场的人士宣布与这家银行相邻的商场里被安放了不知名的炸弹，需要紧急撤离的恐怖消息。

        人群一阵慌乱，银行的人员密度并不算高，一齐往门挤就造成了一定的堵泄。

        而听到这样的坏消息，星野凉却突然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炸弹而已。他甚至还有心情去和没来的及收拾好东西撤离的柜员小姐确认汇款的操作是否已经完成。柜员小姐并没有回答他的心思，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就从员工通道离开了。

        红发青年竭力拿着喇叭以最大的音量试图控制住慌乱的人群，但孤身一人的他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在人潮里摇荡。

        等到星野凉不紧不慢地从他身边路过时，大厅里空荡的几乎没有人了。

        “您是‘流浪的提琴之王’星野凉先生吗？我很喜欢您去年在杯户町义演的自作曲，”红发青年看到星野凉的面容先是愣了愣，然后迅速以一个推崇的语气快速絮叨道，“这并非聊天的好场合，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想找您要一个私人联络方式……您最好还是赶紧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我们已经有机动组□□处理班的同事在进行拆除作业了，您可以不用担心，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警官。啊，或许可以期待一下您以今天的所见闻为灵感创作的曲子，我想肯定能有更好的反响……”

        老实说，他并非没遇到过话痨的人，只是像这样不仅思维跳跃还嘴非常碎的警官他确乎是第一次见。不得不感谢对方的嘴碎，提醒他爆破组的警察在隔壁。即使东京玩炸弹的鬼才有很多，他这次出门确实也没做好准备，无论是是否去拆弹的抉择还是去面对那个棘手的卷毛警官。

        思考着自己是否需要本色出演？还是伪装成意志难得清醒的正直警官“樱井亮”？或是完完全全沉浸在被刻画的人生里的邪恶坏蛋“樱井亮”？又或亦是无辜被卷入的倒霉艺术家“星野凉”？

        下意识地微微向上仰起头颅，刻意眯着眼睛，不让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年轻人看到自己的眼瞳转动方向。思考和回忆在人的眼球方向是非常容易判断的，左上方是视觉回想，而左下方则是与自己对话的思考。

        眯着眼瞳给予了一个更加优渥的远距离视野，星野凉一眼就看到马路对面商铺窗户上挂着的反光物体，往上抬头的动作则更加突出了他的喉结，或者说，紧贴着喉结的u盘。

        还好对方专注的目光在自己的下巴上。突然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行为并不妥当的星野凉心想。

        好像是异形监控呢。

        并不适合在大街上拿出自己的信号屏蔽仪，在心里记下了对周围环境疏忽观测的错误教训，露出一个浅浅的僵硬笑容，与对方刻意拉开了一些距离，然后才打断对方道：“抱歉。也离开吧。”

        刻意拉开的两尺距离有些突兀，红发警官只当是艺术家的特质，孤僻和不善言语交际从某个方面来说是稳定的近义词，虽然有些失望，仍然打起精神替对方拉开了玻璃门：“虽然谦让是一种美德，但生命当前，您还是最好自私一些。”

        控制着面无表情的状态，在对方灼热的目光里僵硬地离开了现场，甚至因为“过于紧张”，还有两步出现了顺拐的情况。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红发青年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太过失礼的被听到笑出声。

        直到确认完全处于视野盲区，才把绑在头发上的皮筋扯下并回收。即使被熟人当场抓包，艺术家换个发型很正常，而摘下眼镜就非常奇怪。

        感谢这位不知道哪来的炸弹鬼才，就正好挑到这个微妙的时间和地点，甚至包括他本人所做出的事件。

        大型爆炸案警方一定会查可靠的监控。

        翻来覆去地、咬文嚼字地查。

        他或许也不必再费心自己的“完美档案”要如何呈现给想看到的人。

        亲眼所见，亦非真实。

        事实上，他本人所作所为完全基于他想给与的错误形象——在黑暗里挣扎突然清明的国际刑警。不过，自以为是的聪明人只会相信他们推测的“真实”结果。

        一个真实的、心路历程更加饱满的结果。

        他不喜欢那些谱写剧本的导演，每个人只要下场，就都是演员。

        表演给我们看吧，这么费力的舞台剧可不能是单簧管和默剧啊……

        在此之前，还是要把演出的门票钱交了才能称之为合格的观众。

        单手驾车，另一只手把玩着抢夺来的u盘，心不在焉地打开车内的音箱，正好播放的是最近冲野洋子新出的歌dandylion。

        对方温柔且缱绻的声音回荡在隔音效果极佳的车内，星野凉笑了笑，反正要牺牲一间安全屋的话，不如，在此之前，欣赏一下自己的作品？

        他是素质极佳的观众，也是有自己作品的艺术家。

        这样美好的时节，让我们燃放烟花庆贺吧。

        毕竟，烟花也是艺术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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