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封月剑

“我把你们送出去。”老狗说。

“那个先不急，狗先生，”啸月摇头，“我希望你能够回答我的两个问题，一个是天使生物科技公司的事情，一个是为了验证我的猜想。”

稍有缓和的气氛重新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幽灵小队其他人的手臂下意识地贴近了大腿，那里是手枪所在的位置。

“你是怎么知道的？”老狗沉声问道。

“我住院三天，正好有个病人是天使生物科技公司制造出来的。”啸月轻描淡写地说。

他说的话并没有激怒老狗，反而让对方看起来更加平静了。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希国，一切都要为了更伟大的利益。”老狗不假思索地说。

他忽的想起了江重羽的那张脸，那种述说过去时的愤恨的语气。

“据我所知打着这个旗号的两个人里一个在监狱里关了大半辈子一直到死，一个为了这句话而痛苦了大半辈子。”啸月冷冷地说，“有时候牺牲的确是必要的，但那不是可以堂而皇之让别人去死的理由，但凡心怀愧疚之人是不会再去对一个无辜的女孩子下杀手的。”

“那你的猜想是什么？”

“希国有仇必报，这句话我听过很多次，直到了解了你们的作风，我才想到了一点东西。”啸月看着老狗盔甲左胸细密排列的骷髅头，那是战士通常会有的习惯，每杀死一个敌人就要增加一个符号以示纪念。

“你们的复仇，会伤及无辜吧？”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诛心的话语，眼神却说不清道不明，“那些心怀仇恨的人，总有一天会归来。”

“那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请讲。”

“总统之所以派我们来，是因为只有我们的盔甲才能防御这里的特殊灵力场，你们什么防护也没有，怎么到这里来的？”

“什么意思？”啸月眨眨眼，表示自己没听懂老狗在说什么。

“是那些东西。”老狗侧身，指向了机甲战士的身后。

地面忽然开始震动，远比大门打开的时候更加沉雄的声音自他们脚下传来，机甲战士身后的地面缓缓移动，一点点收缩进了墙壁之中。高悬着的吊灯也在变化着，先前以为用来装饰的玻璃小棒动了起来，像龙鳞一样收拢贴合，层层错开，底端对着机甲战士的身后。

老狗带头，啸月等人跟在后面走过去，蚀骨的寒冷让啸月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他的月焰没有任何温度，这导致他的体温要低于常人，但是这里的寒冷并不是外在的寒冷，不会让身体冻僵，却能让灵魂感到刺骨的冷意。

“这是天芒城最大的秘密。”老狗高声道。

这个空间的地面完全是悬空的，在此之下还有另一个巨大的空间。和那扇沉重的防爆门一样厚度的地面对于下面的空间来说，单薄得像是水缸上的一层盖子。他们从边缘往下看，只感觉自己渺小得如蜉蝣。不计其数的火焰在深渊中仿佛凝固了一般，隔着一道澄澈通明的类似于水面的界面。这一幕太过瑰丽也太过玄奇，仿佛无数只正在沉眠的眼睛。人只感觉天地倒转，无垠星空在自己的脚下，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震撼。

目之所及，皆是深渊。

麒烟罗怔怔看着自己脚下的无限黑暗，感觉自己仿佛要被吸进去了一般。她莫名想到了一句话——“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人们对于深渊的恐惧源于对其的未知，这不正是他们现在的处境吗？

她想要移开目光，却发现自己的视线被牢牢定格，她在深渊里找不到可以注视的焦点，一时间神思迷茫。

各种各样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闪过，极度的怨毒和诅咒，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仇恨，刀剑争鸣，火莲盛开，她整个人都恍惚起来。各种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一点都不刺耳，更像是什么人在娓娓道来，嗓音沧桑但中气十足，听起来有点像江湖。

那是一座古老的城市。

街边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旁边立着的长幡飘飘，似要飘落于拱桥。拱桥上，高头大马踏着青石砖昂首阔步走过，马车的车轮在还带着城郊的一点点湿泥，新雨后的气息浸润着马的鼻息。拱桥下，小舟慢悠悠穿过，长篙触及河底时用力一撑，借着水流荡出了五六丈远。临河的三层木楼上，飞檐挑着青青杨柳结成的长缦，遗留的晨雨串成了残缺的珠帘，将木楼内外分成两部分，也封了楼内木桌上白玉瓷盏中清冽的酒香。顺着贯穿整座楼的四根金丝楠木直上到楼顶，极目远眺，可以看到远处的城墙，砖石斑驳却依然厚重。

这看起来就是古时的一座普通的城池，完全可以说得上是繁华，也许再过几百年的变迁，就是某个现代化的大都市。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座城市，没有人。

马身后的板车上除了货物只有一根鞭子，河里的小舟的长篙自己在撑船前行，酒楼中桌桌都有好酒菜，碗筷凌乱，被咬了一半的蹄髈搁在盘子里。长风吹动杨柳，从河上踏着轻舟越过石桥登顶酒楼，一去百十里，过了城外的村落，入了开阔的平原，却是再看不到一个活人。

“可以了！”

她的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暴喝，然后背上传来一阵剧痛。

陷入幻境中的麒烟罗猛地清醒过来，回神发现自己一只脚已经从边缘迈了出去。炎月翎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在她的背上重重打了一拳。

“谢谢。”麒烟罗冷汗涔涔。

“不客气。”炎月翎擦擦嘴角的血迹，一侧脸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发肿，显然她对自己抽耳光也是毫不手软。

麒烟罗顺着炎月翎的视线看去，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似有一阵冷风从脊背忽然窜上去。  

她们两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啸月，仿佛一尊雕像一般，在深渊的边缘静默肃立，似是哀悼似是自责，泪水在脸上无声滑过，一滴一滴落在了脚边。

“对不起……”他喃喃道，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那些火焰忽然动了。先前它们沉寂如画中的死物，现在却火光大盛，它们从深渊的底部升起，飞速冲来，简直是一场逆向的流星雨！

第一团火焰飞来，在即将冲出深渊的时候忽然静止，在透明的界面上炸成了一朵邪异妖娆的花，随即火花聚拢，仍然在努力突破那个界面，却徒劳无功。第二团、第三团火焰相继撞上界面，都无一例外地被拦了下来。但是无数的火焰依然冲了上来，最终在界面上凝成了一道火幕，其中各色火球密密麻麻，像是碎掉的宝石粘在了玻璃上。

麒烟罗只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人扼住，实体一般的憎恨与怨毒一齐向她袭来，祥瑞之体在这庞大的负面情绪面前竟然没有任何作用。

“你清醒一点！”

来自于同一个人的一声暴喝，麒烟罗这次却是闷哼一声，痛苦地弯下了腰，炎月翎这次一拳打在了她的腹上，力道比之前的还要大一些。麒烟罗只感觉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同时不由得奇怪炎月翎的手臂比自己的还有更纤细一点，为什么力气比自己要大得多。

“这是什么？！”麒烟罗捂着小腹，扭头质问老狗。虽然知道炎月翎是在救她，但是她还是怕自己忍不住还手。

“亡灵。”老狗淡淡答道，“几十万的亡灵。”

麒烟罗原本小心翼翼地吸气，生怕牵扯到剧痛的腹部，但是在听到老狗的回答的时候仍然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凉气，胃部的剧痛和大脑中的轰鸣同时发作。

对于灵能者来说，“亡灵”是个过于遥远的词汇。她学习的是工商管理，亡灵这种东西只在“灵能者伦理道德”这门课上听那个絮絮叨叨的老头提起过，尽管古代传说里的许多神奇异象都在今天得到了证实，然而唯有亡灵被一致认定为是胡编乱造。现代研究表明，普通人的灵魂在人死后就会瞬间消散，灵能者的灵魂在灵线的作用下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但是离开身体后就再也无法回归，因为灵线自身有一种保护机制，会拒绝离体的灵魂回归，以免身体被别人的灵魂占据。而传说中，亡灵是死者的灵魂回到身体的产物，使身体在灵体和实体两个世界游荡。

“那你怎么没事？”麒烟罗又扭头问炎月翎。

炎月翎摊开手掌，一团拇指大小的黑色火焰就在她的手心安静燃烧。

麒烟罗不由得想到了啸月的黑骑，她是知道这件衣服的一些内幕的。自从到了天芒城，黑骑就进入了一种不稳定的状态。现在回想起来，佣兵的弩箭虽然强力，但是能对黑骑破防还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它本来应该有防弹的效果，要是连弩箭都挡不住，千秋月是要带着装备部全体成员向修迦学院学生谢罪的。

她回头看了看，终于意识到这处空间的布局，巨大的机甲战士宛如被供奉的神明，场所的正中是倒悬着的巨炮，巨炮对着的是几十万的亡灵，有种南无加特林菩萨的感觉。

如果不是这些东西都太过近未来的话，她倒是很容易就看出这里的风水布局，是——镇压！以某种至阳至强的东西来镇压这些邪物。

“那些作画的人呢？”

他看着老狗，脸上泪痕还没有干，但是眼神已然平静。

“你的灵能编号是S-M-27-D，空间系，移动类，瞬移。”老狗的护目镜随着说话而微微闪烁，“但是你还有一种灵能，E-F-87-S——月焰。有两种灵能并不稀奇，但是让我很好奇的是，你的月焰还能变成一把剑，而这把月焰变成的剑竟然和那一把一模一样。”

老狗指着他们的背后，指向那扇已经关闭的大门。

那扇奇重无比的大门两面竟然都有壁画。内侧的壁画依然是那两个人，但是与先前不同，他们一起高举着一柄燃烧着白色火焰的漆黑长剑，剑尖指向了无垠的苍穹。和外侧的极致清晰的照片一样的壁画相比，内侧虽然同样像是照片，笔触却充满了淋漓尽致的癫狂，那些颤抖的线条和不怎么讲究的色彩，极限清晰又极致无序，那些细微的部分充满了无穷的魔力，色彩被分割为了无穷小的点，当视线专注于某一个点时它的本来色彩就会消失，归于黑洞一般的黑色。

“他们都疯了吧？”啸月淡淡道，“你们失败了。”

他说的话没头没尾，可是老狗的身体却微微一颤。

炎月翎目光从老狗身后的幽灵小队其他队员的身上扫过，他们看起来都只是在那里普通地站着，甚至看起来还有点散乱。她不由得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果然是最精锐的特种部队，在双方刚见面的时候幽灵小队就已经以这种队形来应对了——老狗在最前方，凭借动力盔甲和武器完全能够牵制正对面的啸月，另外几个人的目标则是她和麒烟罗，不管自己在这边有什么动作，对方都能第一时间封死。

“他们都疯了吧？因为这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东西。”啸月冷冷地说，“我一开始以为作画的顺序是顺序，但是现在看来，是倒序。”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能洞穿人灵魂的最深处。

“我猜，在这里作画的应该是赵氏兄弟吧？”他指着那幅壁画，“也只有赵氏兄弟才能完成这种大手笔，他们的风格太好认了。公开的资料显示他们几十年前登山失踪，但是实际上，他们被带到了这里画画。”

他认出了这种作画的风格，江重羽的宴会厅里那幅末世般的画卷就是赵氏兄弟的作品。极度写实如同照片，却又充满着魔幻的魅力。

老狗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啸月。

“当然，他们不可能亲手一幅一幅去画外面的壁画，那样就算一百年也画不完。他们只需要在纸上画好，经过扫描，特殊的壁画机就能自动绘画。”啸月轻轻活动着肩膀，“他们作画的顺序是倒序，从今到古。而最后的两幅壁画，是他们亲手画上去的。”

啸月目光移到壁画上，冷笑一声：“但是随着他们离这些亡灵越来越近，他们的心智也受到了影响。五兄弟当然不是天芒城之变的亲历者，但是这里的亡灵把他们逼疯了，他们看到了亡灵生前看到的景象。”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亡灵这么可怕，你们为什么还要留着呢？”

“在必要的时候，他们是我们的最后底牌。”老狗一脸的理所当然。

“也就是说，”啸月看着老狗，双眼微微眯起，像极了一头狼，“你们并不是不能让他们解脱，而是不想让他们解脱。”

“连自己亲妈都能卖给妓院的人，还真是谁都会害怕啊。”啸月冷冷地说。

“简直比拿着‘霜之哀伤’的阿尔萨斯还要孝顺。”炎月翎补充道。

“如果这能让别人畏惧我们的话。”老狗毫不在意地点点头，“我倒是无所谓。”

“可是这他妈简直没有做人的底线了啊！”炎月翎咬牙切齿，恨不得一脚把老狗踹下去。

“这叫没有下限。”老狗不紧不慢地说，“我们的底线是保护这个国家，为此我们可以把下限拉得无限低。”

“可是，你以为你们在这里看守的是什么？”啸月淡淡道，“这是希国有史以来最大的错误，而且错得离谱。”

老狗心底忽然生出一丝慌乱，有那么极短的一瞬间他竟然有一种自己的手无处安放的感觉，不知道是应该略微垂下方便掏手枪，还是应该稍微抬起一点准备从背上的枪槽取下突击步枪。

啸月两手抬起至胸前，纯白色的火焰从虚空中浮现，缓缓包覆。他的双手轻轻挥动，两团火焰在空中划着优美柔缓的轨迹，像是一个老练的指挥家面对乐团演奏着小夜曲。

凝结在界面上的火焰忽然动了，它们来时如逆天而上的流星雨，退时如席卷一切的江海潮，随着啸月的双手指挥而聚成一股数百米之长的火龙，在深渊里盘旋翱翔，时而蹁跹时而夭矫。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所有的火焰都在剧烈晃动，它们并不柔顺，是被强大的命令强行聚合在一起的。

老狗呆住了，所有人都呆住了，  究竟是何等强大的力量才能使得这些亡灵服从？

火龙忽然散了，各色的火焰汇成了潮水，啸月的双手挥动也变得有力起来，刚劲强横，仿佛指挥千军万马征战杀伐。火潮在深渊中涌动起伏，像是在海上风暴所掀起的恐怖海啸，以万钧之力冲击界面，接着又如百丈宽的瀑布一落千丈，坠到肉眼不可见的极渊后又再度冲上来，正是海啸铺天盖地而来的景象！

火潮的运动激烈而极富压迫力，但是却没有声音，是安静的张狂霸道，否则必然是如惊雷破空如山崩地裂如大雨滂沱。声音在这个空间已经没有意义，因为视觉上的冲击已经足以让人忽略所有的声音。

“不准动！”老狗回过神来，下意识想要举枪，却猛然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移动分毫，他引以为豪的盔甲的关节部分全都锁死，一如几个小时之前的麒烟罗一样，只能保持一个姿势而动弹不得。麒烟罗还有手指可以活动，而他们的十指覆盖的超轻薄护甲持续释放着低压电流，让他们的手指麻痹。当初用来保护他们的全方位防护设计的盔甲此时反而成了他们的囚笼，最精锐的战士成为了待宰的羔羊。

啸月停手，火潮消散，所有的火焰一齐坠入深渊。

“盔甲本身倒是不算什么新东西，”月寒霜的全息投影出现在啸月的手表上，“盔甲搭载的AI倒是有点意思。”

她先是对着动弹不得的老狗微微点头致意，然后转身，歪头看着啸月，瀑布般的蓝色长发一直倾泻到脚边，空气中的微尘和着在蓝色的光点律动，仿佛星河流下。一个绝美到不属于这凡尘的微笑浮现在她的嘴角。

“抱歉，手机自我充能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我会制订升级方案的。”

“已经够了。”啸月淡淡地说。

霜寒月轻轻拍手，七个全息投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个是正品。”霜寒月指了指老狗身边的全息投影。那是个穿着古装的女子，梳着堕马髻，美貌明艳不可方物，却在眉宇间透着勃勃英气，只是身体被一圈又一圈的锁链绑缚住，看起来却更加配了堕马髻。

“其他的都是她的子程序。”霜寒月又逐一指着其他六个投影。

女人们对霜寒月怒目而视，她们的情感程序让她们对自己被轻而易举拿下有着强烈的愤怒，更何况霜寒月为了让啸月看懂她们已经被控制，还很贴心地修改了她们的全息影像的形象设置，加了铁链，让她们看起来像被土匪抓了的压寨夫人。

“是你亲自告诉我呢？还是我让她直接从你的AI的数据里读取资料呢？”啸月冷冷地说。

“你考虑清楚后果。”老狗咬着牙，低压电流让他现在完全感觉不到自己手指的存在，预计就算解除了锁定，他在短时间内也没有办法使用武器。

“好的好的，”啸月耸耸肩，“我左边是麒麟集团未来的总裁，右边是炎日帝国的企业继承人。后果就是到时候青阳炎武得分别去找麒空霄和炎天杰，要求以同犯的罪名引渡到希国关号子里；至于我的话，那就不好意思了，青阳炎武还得跟他们两个说侄女婿也要交出来。”

他痞起来的时候像极了一个玩世不恭的富二代，可惜现在老狗没办法往他脸上打两拳。

“我看她们两个好像都不太赞成你。”老狗冷笑道。

“傲娇而已。”霜寒月冷不丁地说，她手一挥，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全息投影消失，地面缓缓合拢，盖住了深渊。她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就接管了这处隐秘的地下空间。

啸月走到老狗的面前，一手按在了老狗的头顶，“我有修迦学院最优秀的人工智能，强行读取只是比较费时间。我也不想惹太大的麻烦，只需要你告诉我这里的真相。”

头盔被轻而易举地摘了下来，老狗因常年不见阳光而异常苍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典型的一张职业军人的脸，短短的圆寸已经有了白色的发茬，一道长长的伤疤纵穿了他的右半张脸。由于皮肤苍白，因此很容易就能看到他太阳穴旁的青筋如小蛇般暴起，是他努力想要让这具被锁住的动力盔甲动起来的证明。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仔细想想自己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啸月取下老狗大腿枪套里的手枪，捧在手心仔细看了看，银灰色的枪身，加装了抑制器，上面还有一连串的数字和字母组成的编码。

正好是他喜欢的类型。

“快想！”他忽然大喝一声，枪口重重在老狗的眉心顶了一下。

老狗惊出一声冷汗，并不是因为枪口对准自己的脑门，而是因为啸月的声音，不仅冲击着自己的耳膜，还让自己的灵魂都生出了隐隐的颤抖。

该死，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你们都被影响了。”啸月淡淡地说，直接指出了整个幽灵小队的问题所在。

老狗咽了口唾沫，十几年来他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

“看来你的意志还是不太坚定啊。”啸月似笑非笑，“你在怀疑青阳炎武的命令，因为你知道这些是什么。是你主动开了门让我们进来。”

老狗呆住了，只感觉一阵寒气倏地从脊背窜上了后颈。青阳炎武的命令是在必要的时候让释放这些亡灵，其他未经允许擅自闯入的人，一律格杀勿论。而他偏偏鬼使神差般决定主动放啸月进来。因为他实在是太好奇了，壁画上的黑色长剑，环绕着长剑的白色火焰，以及少年的诡异的灵能，都让他萌生出想要了解的念头。冥冥之中有什么声音在告诉他，啸月或许对这些亡灵有所了解，甚至是知道全部的真相。

“好吧。”老狗叹了口气，“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机器人？”啸月指着巨大的机甲战士问道。

“这是最为机密的资料，我没有权限了解。”

“总不能是因为某一任总统是机甲爱好者吧？”啸月嘲讽。

“不可能，”老狗抬头看着机甲战士，“要真的这样，国会的那帮老爷第一个把他挫骨扬灰。”

“你就没有一点点了解吗？”啸月追问。

老狗苦笑着摇头：“我只知道它被称作‘盘古级’，属于极少数的本国会与外国合作的新型武器研发项目，这个项目很多国家和组织都有参与，甚至包括你们的修迦学院。”

啸月顿时眼前一亮。如果是有学院参加那就好办了，这种大工程在修迦学院只有千秋月、步耀瀮两人才有资格参加，只要打电话问问就好了。

号码拨通。

“你他妈的现在在哪儿？！”

千秋月的声音从啸月的手机里炸开，唬得啸月险些把手机扔出去。

空天母舰机库的一个角落里，千秋月急得跳脚，麒烟罗被绑架了，啸月也失踪了，就连炎月翎也开着车一溜烟不知道跑哪里了，就连帝凌也随手留了张字条说我出去一下就再也没了消息，青阳炎武说不要着急已经派人去找了。他要不是考虑到还在别人的地盘上，怕不是要飞起一脚把青阳炎武踹出去。

“他和另外两个丢了的女人在一起。”霜寒月答道。

千秋月楞了一下，随后是更加疯狂的咆哮：“你他妈去不起酒店的吗？！缺钱我给你都成啊。”

“喂喂部长，不要把我想得和风幻那个色狼一样啊！”啸月无奈地辩解。

“滚！”千秋月只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不狠狠骂出来怕是要憋得爆炸，“你们孤男寡女半夜不回，难道还能是去拯救世界吗？”

他在没有打开扩音器的头盔里大骂，全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两个地勤悄悄看着他，觉得这个穿着一身动力盔甲莫名手舞足蹈的家伙是个神经病。

“部长，帮我查一下天芒城的‘盘古’级机甲。”啸月趁着狂风暴雨还没有成形之前及时打断了千秋月。

“什么玩意儿？”千秋月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盘古级机甲。”啸月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确保每一个字都像播音员念出来的那样字正腔圆，

千秋月忽然沉默了，他环视四周，在两个地勤的惊呼中飞出了机库。

空天母舰在飞行过程中是不允许有人随意在甲板上活动的，更何况此时它还在浓重的云层中。但是千秋月一上到甲板就开启了鞋上的固定器，即使在强风中也能一动不动。

“Cinderella，把我和啸月的通讯进行最高级别的加密。”千秋月走到甲板边缘升起的护栏处，尽可能小声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东西的？”

盘古级机甲的研发是最高机密，在整个装备部里只有他和步耀瀮两个人知道这件事情。啸月虽然深得帝凌器重，但是显然还不够格知道。

“因为我面前现在就是这东西。”

耳麦忽然安静了下来，陷入了长达一分钟的诡异的安静。如果不是能够隐隐约约听到千秋月的呼吸声，啸月都要以为他们断线了。

“能把它带回来吗？”千秋月眼里放光。

“你以为我按个‘E’就能翻转驾驶啊！”啸月苦笑道，“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制造这个东西。”

“我们有了一点想法。”千秋月舔舔嘴唇，“灵线这种东西不光是人类有，有的动物也有。”

“这一点我已经听翎儿说过了。”

“你知道神造派吗？”千秋月的声音忽然深沉起来，“这群人认为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存在，神明创造了世间万物。”

“所有的宗教都这么说啊。”啸月翻了个白眼，“就算是飞天拉面神教也得相信是一坨面创世。”

“但是神造派相信，神只不过是掌握了更强力规则的生物。”千秋月缓缓的说，“世间万物运行都有其规则，行星的运行被天体物理规则所解释，生命的出现被生物学规则所解释，灵能被灵能学规则所解释。”千秋月宛如一个传教士谆谆善诱。

“打住打住，别用那种神棍的语气和我说话。”啸月苦笑道。

“神造派认为，人如果想要成神，就要一步步去做神能够做到的事情。”千秋月的声音反而更加低沉下来，“我们发现了巨大生物的化石之后才敢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那样巨大的生命存在过，他们有十几层楼那么高，走起来地动山摇。”

“不是因为当时的气候适宜吗？”啸月试图解释，“温度正好，氧气丰富，食物充足，大家就放开了长。”

“但是那样庞大的体型该怎么生存呢？太过巨大的陆上动物，只能植食来满足生存需要，可是它们一天要吃多少东西？而且到现在为止所发现的化石中，为什么这些动物都或多或少的有灵线的痕迹？”千秋月低声问道，“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那些巨大的生物会不会就是他们的宠物，而他们给这些宠物施加了某种规则，让它们的身体不必摄入的骨骼违反科学规则而能承受得了自己的巨大体重。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只要找到那种生物，就有了制造巨型机甲的骨架。”

啸月使劲揉揉脑袋，他竟然无法反驳这个逻辑，一般的观点都是说几十万几百万年前的气候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氧气含量丰富足以支撑巨型动物生存，所以才会有几十米的泰坦巨蟒和猛犸象。

“你听好了，‘黑骑’是装备部到现在为止——也许将来——都是独一无二的作品，它只此一件，根本就不可能量产。”千秋月沉声道，“单就科技来说，它虽然极度复杂，可并非没有仿制的可能，然而关键点在于，它和你建立了契约。”

几句话把啸月说蒙了，千秋月的意思他大致能懂，可这感觉就像一艘航空母舰有一天突然有了自主意识，虽然说娘化什么的是个很萌的事情，空天母舰的舰娘就应该是一米七五丰满胸臀热烈开放的大姐姐，但是多多少少有点怪怪的。

“这就是‘规则’。”千秋月沉声道，“你可以给导弹加装最先进的定位系统让它能够百发百中快递上门，但是你也可以给它刻一个符文提高命中率。”

“那它要是命中目标，算定位系统的功劳还是符文的功劳？”啸月一脸懵逼，“你这说得好像是一个祈雨的巫师头顶上飞过一架正在人工降雨的飞机。”

“啸月，时代变了。”

“可是，这不科学……”啸月的声音有点颤抖。

“什么不科学？”千秋月冷笑道，“你觉得时代在进步在发展，所有的东西都能用所谓的科学解释了？不，科学只能解释一小部分。你用天外陨铁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打造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给它凿孔镶嵌附魔，你觉得没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你用一把机器制造出来的突击步枪，给它凿孔镶嵌附魔，这就不合理了？大家都是各种材料的混合物，只不过分简单复杂，凭什么有高下之分？”

“等等，我有点懵，”啸月感觉自己的嘴唇有些发干，“这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你给了我一只鲁班鸟，然后告诉我说这东西加了符文能干翻猛禽-22。”

“理论上只要加得够多就可以。”

“操……”

“粗鄙之语。”千秋月很是不屑地说，“你以为你真的看到世界了？在狗的眼里，世界是黑白的，它们永远无法想象人眼中的色彩斑斓；但是人永远无法想象在狗的世界里，气味万千。许多东西不是不存在，而是你根本就无法感知到。”

“‘黑骑’的材料极为特殊，它本来是一种液态生命体，经过我们的加工后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你可以把‘黑骑’的材料想象成很听话的史莱姆。”

“你别骗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史莱姆，但我知道它们会往妹子身上跑还会吃衣服，然后就是满屏‘前方高能’的弹幕，建议你戴上耳机并且要求踢掉圣骑和暗牧。”

“它是来自外太空的一般情况下为液态但是经过处理后成固态的对于元素的兼容性超高的具有一定智能的生命体。在研究过程中，这种东西会主动靠向那些对它们态度较好的研究人员。它还具有十分强大的分裂繁殖能力和延展能力，一克生命体可以在十分钟内自我分裂至半吨，一克生命体可以覆盖一平方千米的面积。”

“但是，你刚刚和我说的，和这个机甲战士有什么关系？”啸月忽然意识到话题跑偏了。

“它是我们这个时代最超前的技术的综合体，也是最危险的技术的应用。”千秋月干脆利落地说，“我们做了神能做的事情。”

“军用转入民用的路子吗？”啸月楞了一下，“还有你们这帮子冒牌神是要逆天吗？”

“盘古级机甲是一次尝试，是最新最全的灵能阵路技术的应用。它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有灵能阵路来模拟灵能，保证它不散架，还能飞行、冲刺，做出专业体操选手的高难度动作，它是独一无二的完美战争机器。最新技术在它身上经过验证后，就可以转入民用。”

“你们造个高达我还以为要宇宙作战呢。”啸月无力地吐槽。

“本来是想培育奥特曼的，”千秋月耸耸肩，“不过青阳炎武力主造成高达的样子，他说自己是个高达的铁杆粉丝。”

“国会老爷们怎么开恩了？”啸月下意识看了一眼老狗，后者只有苦笑。

“除此之外，还有六个机甲战士。”千秋月补充。

“七大流氓人手一个。”啸月叹了口气。

听起来这样的机甲战士好像还是个大杀器一般的存在，但是现如今武器装备的发展趋势是微型化、高能化，争取缩小体积提高威力，微型化逐渐模糊了核武器和常规武器的界限，暖壶那么大的核武器就能有几万吨当量……

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看着几十米高的机甲战士，如果有装备部参与制造的话，这个机甲战士怕不是能从物理上改变地形。

手机忽然震动，屏幕上多了一条新的来电显示，他诧异地看了看老狗，老狗也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部长我这里一切都好，先挂了，我还有事情要办。”

他电话挂得干脆利落，千秋月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就听到“嘟嘟”的通话结束提示音。

甲板上寒风凄凄，千秋月呆若木鸡。

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看着啸月手机上刚刚发送过来的图片，那是一个引爆器的内部结构图，类似于芯片的东西上是复杂的线路图，密密麻麻又整齐有序，好似无数只蚂蚁在蚁后的指挥下爬过的痕迹。

被扔在地上的老狗的头盔的左侧忽然发光，全息影像出现在其前方两米处。同样的全息影像也出现在啸月的手机微型投影器的前方，只是要比头盔投影的要小。

“你干了什么？！”无论先前再怎么平静，老狗现在都要暴起杀人了。

“只是把我的手机和你的头盔同步了，”啸月晃晃手机，“你收到的所有信息，我这里也能收到。”

老狗心里是更深的惊惧。幽灵小队之所以有着极高的任务成功率，离不开强大的盔甲和AI的支持，现在两样东西在这个年轻人的手中就和纸糊的一样，对他们第五小队都是如此，别的幽灵小队更不用说了。

“读取信息。”啸月对霜寒月说。

“信息来自幽灵小队的一名队员，名字叫陈念。”霜寒月不紧不慢的说，“从引爆器内部结构来看，是灵能炸弹，采用了模拟阵路。给出的建议是兵分两路，一队人去空天母舰，一队人去城堡。”

“仔细看看引爆器的阵路，能够用到这种复杂的阵路的灵能炸弹，爆炸的后果足以抹平整个镜冰湖。”霜寒月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而且不光是镜冰湖，这种炸弹的还附带了灵能破坏的效果，镜冰湖下面的……”

她忽然停住了，全息投影在虚冷的空气中微微闪烁。

“我知道了。”她叹了口气，“所有人现在马上离开这里。”

“我们凭什么听你的！”终于有一名幽灵小队的队员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却在下一秒吃惊地发现自己的手臂在盔甲的强制作用下取下背上的突击步枪，对准了旁边的另一名幽灵队员。

“不要违抗命令。”霜寒月的声音尽管低沉，但还是十分动听，“青阳炎武不会因为你们的死就来找我们的麻烦的。”

“我也跟着去江重羽的城堡，”炎月翎忽然说，“我主修的是灵能科技学。”

“你是炎天罗的女儿！”老狗有些气急，“从这一方面来说我们不能冒险。”

“你们有谁是灵能科技学专业班级第一名？！如果有的话你们去拆，如果没有的话就让我去。那群亡灵难道会因为我是炎天罗的女儿就会主动绕过我吗？！”她越说越急，到了最后已经是带着命令的语气了，“你行你上啊！”

“你能指导拆除吗？”老狗询问自己的AI。

AI不说话。

“她不能，就连我也不能。”霜寒月冷冷地说，“我们只是程序，拆除这种东西必须要依靠灵能者的感知。”

“那月焰呢？”老狗指指啸月，“所有国家情报部门都在尽可能搜集这小子的资料，他的危险级别是SSS级！我还和他打过交道，他在重伤濒死的状态下还能徒手干掉一个特战小队！”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再使用月焰无疑是找死。”霜寒月冷冷地说，“不妨告诉你，我的最优先级指令是保护他的生命安全，一切危及到他生命的人和事都会被我视作需要清理的目标。”

“你是在威胁我？”老狗缓缓地说。

“不是威胁，是命令。”霜寒月居高临下看着老狗，“各位，你们所有人的命加在一起都没有我弟弟的值钱，所以请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如果有必要，我会直接入侵你们国防网络，往你们的头上丢几千枚导弹。”

“我也有你的资料，或者说是你原型的资料。”老狗毫不退缩，“修迦学院成立以来的第一天才，学院董事会当时将你内定为帝凌之后的下一任校长。”

“那你还不乖乖听话？”霜寒月冷冷地说，“我只需要你相信一件事，我为了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老狗紧绷着脸，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我就是研究灵能历史的，”啸月回头看着机甲战士冰冷的躯壳，像是一个孩子在看自己渴望的大玩具，“你知道吗？如果没有灵能者，两百多年前我们就已经达到了现在的科技水平了。”

“在灵能纪元之前还有凡古纪元，凡古纪元以人类的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城市的建立为标志，总共有867年，”

“因为灵能者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是科技发展的阻碍。”炎月翎幽幽说道。

“一开始灵能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最原始的火枪被发明出来，并在一次意外中打伤了一个灵能者。”啸月缓缓说道，“普通人对我们有偏见是正常的，因为灵能者确实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试图扑灭任何科技的萌芽。”

“‘电话这种东西没什么用，因为我们有许多走得飞快的月族人去送信送报，他们能够瞬移。’”炎月翎拿腔拿调地模仿着两百多年前的报业大亨，“”

“现在告诉我离开这里的路，”啸月看着老狗，“我需要亲自去见青阳炎武。”

“你以为你是谁？”老狗语气更冷。

“《星空之界》刺客职业玩家、FPS爱好者、旧书收藏者、司马千编外弟子。”啸月右手抬起，白色的月焰从他的掌心迸出，这是没有温度的火焰，转瞬之间凝固，然后开始慢慢变色，仿佛有一滴浓墨在其中渲染开来，将其染成了纯黑。

“我以为我是谁？”

漆黑如墨的长剑出现在啸月的手中，没有一点光泽，通体如黑洞一般，几乎要把人的心魄摄入。这把剑的剑鞘像是生了根，紧紧贴在剑柄上。

“E-F-87-S，封月剑，月焰的最终形态。”，“好了，狗先生，现在请带我们离开这里。”

他打了个响指，霜寒月解除了对盔甲的锁定，恢复行动能力的幽灵小队齐刷刷举枪对准了啸月的脑门，每个人的眼里都燃着怒火，他们从未受到过如此奇耻大辱，一直以来信任的AI被人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自己还被强行锁定如待宰的羔羊。他们之所以还没有开枪的原因就是老狗还没有动作，行动手册规定在这种情况下必须要由队长决定是否开火。

老狗还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站在原地，良久之后，他隔着淡蓝色的护目镜深深看了啸月一眼，缓缓点头。

“把枪放下。他们是保护对象。我们离开这里。”

“可……”

“执行命令。”

“妈的！”老狗忽然醒悟过来，把头盔狠狠摔在地上，身上的盔甲在一秒钟之内像鱼鳞一般从他的身上脱落，只剩下了全身式的液体防弹衣。

他把手枪顶在了啸月的脑门上，厉声质问。

“你是不是利用了那些亡灵！”

身经百战的老狗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是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想要杀掉一个人，这个人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他有预感，如果不顶着麒麟集团和炎日帝国的压力干掉面前的这个少年，对方一定会给希国甚至这个世界带来巨大的灾难！

“你终于发现了啊。”啸月轻轻一笑，“我还以为你要到城堡了才能反应过来呢。”

老狗的脸很明显地在抽动，扣在扳机上的食指轻轻震颤，开枪和不开枪的两种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激烈交战。啸月的那一场炫技完完全全就是做给他看的，让他见到亡灵之潮的恐怖，让心中对青阳炎武的怀疑愈发加深。他当然接受过严格的反审讯训练，但是亡灵那种东西能够直接影响人的灵魂。如果是他的意识是水池里的一片落叶，啸月就能够通过搅动水池控制他的意识漂到何处。

“行了行了，”啸月摆摆手，一脸的不耐烦，“我还有事要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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