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醒之人

雨夜。

琴师在弹琴。

他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袍，靠着一棵老树。一头长发被随意地束起，发梢有水珠滴落。他的眼帘半开半合，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只有手中的古琴，弹琴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每一次拨弦时总有雨滴随着琴音袅袅而在指尖震碎。

他的琴音极正，与天地与山林融为一体，穿过了厚厚的雨幕。

似乎只要雨声不息，他就会这样一直弹下去。

“你的《灵能者伦理道德》作业写得怎么样了？”琴师低声说，“写完借我抄抄。”

“我去天芒城之前就写完了，”答话的是个黑袍刺客，他飞奔在幽暗的树林中，因下雨而泥泞不堪的小路上却没有留下脚印，“你只要写够字数就可以了啊。”

琴声出现了一丝颤抖。

“你可拉倒吧，那老头儿整天看我不顺眼的。”琴师的话语中隐隐带着些悲凉，“上次被他公开处刑我可是丢人丢大了！”

“谁让你上课玩手机。”

“可是大家都在玩啊。”

“但是他们好像也没有蠢到看肉番调成外放啊。”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琴师为自己的手滑找借口。

“你大……”

背上忽然传来的针刺感让刺客猛地停下急转身，右手如刀劈下，手腕上的袖剑带出淡青色的弧光，将狙击步枪的子弹切开。具备“攻击来源判定”功能的兜帽自动在他眼前显示出了鲜明的红色弹道，一头是草地上的弹头，另一头则遥遥连着古堡的一个窗口。

“道具判定！”刺客低声说道，视野的右上角出现一排红色的字符，对方在这场2V2对局里所使用的的特殊道具一一出现在他眼前。

“他们有全范围感知器。”刺客继续开始奔跑，“我从一开始就暴露了。”

他的反应速度堪称一流，弹道判定对他来说似乎可有可无，古堡里暗藏的狙击手打出的每一发子弹都被他完美地切成两半。道具判定对方使用的是hawkeye-1狙击步枪，弹匣能容纳八发子弹，栓动式，但是对方使用了某种道具让这把狙击步枪变成了全自动武器。

“……6、7、8！”

他计算着敌人打出的子弹数量，同时从背上取下一张连弩，在对方第八发子弹擦过自己头顶的同时，连弩对准城堡的窗口三连发。使用了高爆箭头的弩箭带着刺耳的长啸拖着灿烂的火光飞过短短百米距离射进了窗口，紧接着便是火光四溅。  

“我去拖住这个刺客，你干掉那个琴师。”及时从废旧房间躲到了古堡走廊狙击手低声说道，抱着hawkeye-1狙击步枪迅速转移，深夜的幽暗古堡走廊在他的夜视仪里看起来如同晴天正午。

“妈妈呀他们怎么还是氪金玩家？”琴师哭丧着脸，抱起古琴就要站起，却“哎哟”一声跌坐在地。

“我腿麻了。”

全力向古堡冲刺的刺客一个趔趄，对自己这个队友的关键时刻掉链子感到耐心耗尽。

“早就和你说不要装逼不要装逼，你非要搞什么空城计！”

刺客的咆哮通过耳麦震得琴师的耳膜生疼。

名贵的古琴被琴师当做了拐杖，他哼哼唧唧勉强扶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转身想要钻进小树林。

“这是个意外我跟你讲，”琴师边说边因为腿麻的刺痛感嘶嘶吸着冷气，“主要是因为他们太有钱了，我们也不是氪金……诶这什么玩意儿？”

眼前的景象忽然变化了色彩，像是变色龙被提在空中就恢复了本来的颜色，全副武装的特种兵出现在琴师的眼前，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脑门。

琴师眯着眼睛打量自己的对手。光学迷彩效果的吉利服，能够拥有近似于隐身的效果。手里拿的是缠了光学迷彩布条的Valkyrie-2突击步枪，高精度高射速，枪托可伸缩可折叠，可用弹匣和弹鼓供弹，是世界上最好的突击步枪之一。吉利服下的战术背心能够隐约看出一点古怪扭曲的龙纹；腿部还加装了风神-7外骨骼，冲刺跑的速度大概能快过猎豹。

种种迹象都在标明对面是个氪金玩家，而且还是游戏公司爸爸级别的氪金玩家。

“大哥，我给你弹个曲儿成吗？”琴师挤出一丝谄媚的笑试图掩盖自己的哭丧脸并获得同情，“你要是不喜欢听琴我还会吹埙吹笛子吹唢呐啦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

“叫女王陛下。”特种兵开口了，竟然是深沉的御姐音。

琴师咽了口唾沫：“大姐姐你攻我受也是可以的，其实如果不是长得丑谁不想被漂亮有钱还是个攻的大姐姐包养呢？”

特种兵楞了一下，这个家伙的外形和他说出来的话给她造成的冲击力着实不小。在这个游戏里她见过用着美少女的外形开口却是粗糙大叔音的玩家，也见过一头用萝莉声线语气说话的大猩猩，但是着实没有想到这个弹得一手好琴的家伙竟然这么……贱不兮兮。

“砰！”  

一声巨响炸开了雨幕，特种兵的头盔猛地炸开一团青色的火花，但那不是掉血或者防具破碎的特效。她慢悠悠地回头，昂贵的自带望远镜功能的战术目镜锁定了远处古堡塔尖的狙击手，后者手里拿着显然是刚抢过来的狙击枪，兜帽都掩盖不住他脸上的惊愕。

她对着数百米外的刺客竖起中指，拉开了胸口位置的吉利服，露出了印着银白色龙纹的战术背心，用的是全防护的防弹衣插板，这意味着即使刺客把狙击步枪的枪口抵在她胸口开火，都无法击穿她的护甲。

“您哪儿是什么氪金玩家啊，”琴师苦笑着说。他知道这种价值不菲的防弹衣，能够无视任何的物理攻击，“您是游戏开发商的金主爷爷。”

“知道就好，”特种兵没有回头，突击步枪仍然对着风幻的脑门，空着的一只手掏出手枪对着古堡的塔顶。

“我尼玛……”琴师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深深的懵逼。手枪同样是一把氪金道具，GK-4，加了激光瞄准器，套筒上有抽象的九芒星，这意味着这把手枪有了最顶级的附魔，射程内如果没有障碍物的话，能一枪打到游戏地图的边界，完全超出了正常手枪50米的有效射程。科技与魔法的结合在游戏内并不算罕见，但是结合到这种地步，属实氪金到豪横。

琴师抱着古琴的一端腾地站起，那是一张名为“焦尾”的上好的古琴，琴尾处黑色的焦痕被做成了灰烬中的凤凰。它本应该出现在古风音乐会这样的场合，由一个模样清秀手如柔荑的女子弹奏，三千青丝如瀑布垂落，有几缕随着琴弦的嗡鸣微微颤动。但是琴师却双手抓着古琴的一头，如午时三刻手拿鬼头刀要行刑的刽子手为了辟邪驱鬼而大喝一声，黑色的琴尾顿时在雨夜中爆发出赤红的火光。他把古琴抡圆了砸在特种兵的头顶，仿佛火鸟飞落。

御姐婉转嘤咛软软倒地。

“你大爷的，氪金玩家了不起啊？”琴师嘚瑟地哼了一声，踹了特种兵一脚，“儿砸，快崩了这个欠揍的家伙。”

他蹦跶着对着远处的刺客挥手，却听到脚底传来的一声脆响。

“哦谢特……”琴师直勾勾盯着脚下的湿土，视角的右上方一串红色的小字印证了他的猜想——松发雷。

被打倒的特种兵懒散着站了起来，眉眼盈盈地看着琴师。

“好玩吗？”她柔声问道。

“小姐姐你想听别的我也能给你哼哼两句。”琴师哭丧着脸，“你要是想看我穿女装也行啊……”。

御姐音的特种兵没有理他，而是变魔术一般拿出了一个四联装导弹发射器，这玩意儿本来应该用在陆战机甲猛犬4上，可以预先设定好目标然后自动发射。可以拆卸下来使用，但是通常身高两米浑身腱子肉的巨汉肩扛打一发人就被尾焰烧焦了。

琴师面如死灰，直愣愣看着顶到脸上的小型导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这个小姐姐一定有八块腹肌力能扛鼎居然能把我颜……

“游戏结束，胜方：你大姐永远是你带狙的大姐、你大哥永远是你开炮的大哥。”

热情洋溢的系统提示音响起，黑袍刺客默默地看着眼前蹦出来的对话框，上面写着“败方：‘墨狼、琴仙’”，下面是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还有数量为胜方五分之一的经验值奖励。

一脸哀怨的琴师漂浮在他身旁。

“下次要是再听你的这种装逼战术和生命状态共享，我就是狗。”刺客愤愤地说。

“喵喵喵……”琴师回复，“鬼知道他们氪金这么厉害，咱们不是被打死的，是被钱砸死的。”

“你但凡省下请画师给你画本子的钱也能氪金了。”

“你大爷！”琴师指着刺客的鼻子，像是深闺怨妇忽然知道自己相公养了小，“还不是因为你的布鲁斯经常把我的珍藏拿出去吗？”

刺客摇摇头，深知如果再说下去就会变成日常扯皮，索性三指并拢在身前画了个“V”，调出仅自己可见的菜单栏后，点击最下面的“退出”，在一束光中从琴师面前消失。

“您已经退出《星空之界》，祝您在现实生活中愉快。”退出提示音是很温柔的女声。

摘下游戏头环的刺客在酒店房间里睁开了眼睛，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几秒后又瞬间消失。

《星空之界》是他最喜欢的VRMMORPG（大规模虚拟线上游戏），他的ID是“墨狼”，和他组队的是他的大学舍友风幻，ID“琴仙”。

感应到客人醒来的床头灯自动打开，柔和的灯光大致照亮了房间的全景。房间一角的小桌上是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旁边是一把黑色的刀伞，被做成了东洋刀的样式。

啸月下床走到落地窗前，在漆黑的玻璃上轻轻点了一下，被设置成“窗帘模式”的玻璃变得透明起来，房间里外不同亮度的灯光在玻璃上交汇。路灯下悬浮汽车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司机在路口处一个急转弯，被反重力系统托在路面三十公分高的悬浮汽车没有声音，只是路上的积雪被蹭出了一条浅痕。

床头柜上，手机的屏幕忽然亮起，语音助手用清脆的少女音向他问好。

“啸月先生，现在是灵能纪元1579年1月27日6:15分，您今天的行程安排有去星河书店、前往江重羽先生的庄园参加天芒城冬夜拍卖会。”

啸月伸了个懒腰，“通知他们，下午三点去星河书店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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