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交易

雪拒霜眼前一阵迷茫，她隐约还沉醉在秋知意的剑意中，这是她为数不多能感觉到的温暖。

        黑白面具人摇了摇手中的酒盏，发现一滴酒液也没有了，她遗憾地放下酒盏，不由得回忆着幻境碎裂前的最后一剑，老气横秋地感叹道：“那可真是了不得的一剑啊，看着就感觉我也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意气风发、见啥就是啥、鲁莽又热血，太快了，一转眼啊，就都过去了。”

        说完她仿佛又陷入了沉思，半晌，回过神来，不知从哪里捞出一个小木块放在地面，木块刚一接触地面就飞速展开，形成了一个躺椅。

        黑白面具人躺到躺椅上，舒服地喟叹一声。

        她别扭地抬起头来看向站在门口仍在发呆的雪拒霜，拍了拍身旁的凳子：“进来吧，小姑娘，没记错的话你是叫……”

        面具人又躺下了，似乎是想了一会儿，她以拳击掌做恍然大悟状：“雪拒霜对吧？盛绮的女儿？人老了记性就是不好了。进来吧，别搞得像是我虐待你一样，到时候浮梦岛又要说我……”

        雪拒霜喉咙中发出“嗬嗬”的气音，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咽下，只强压下满腔的恨意嘶哑着吐出一句，像是撕裂了喉咙发出的声音，完全没有她这个年纪的悦耳：“我不是她的女儿，她不敢、也不会因为我发作您。”

        面具人似乎是没有听到她后面的话，也察觉不出她嗓子的异常，她躺在椅子上看着天空，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没话找话。

        “真舒服啊，你看，那个小姑娘也不错，啧啧啧，剑意可真是惊人，哪怕我是个修剑的门外汉都能看出她是个好苗子。”

        雪拒霜并未回答，她似是十分不善于与人交流，面具人也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她又拍了拍身旁的凳子，雪拒霜害怕她不耐烦，立马顺从地疾走坐到了凳子上。

        两人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儿，雪拒霜似是忍不了这难耐的气氛，率先开口：“阁主。”

        面具人并未回她，她继续看着天空。

        雪拒霜鼓起勇气，再次开口。

        “阁主，我想……”

        鬼阁阁主摆摆手：“先把你的心情和思路整理好再说，我可不想听你说一堆七的八的。”

        雪拒霜又沉默了下去。

        鬼阁阁主却好似不在乎她的心境，她自顾自地说：“这小丫头也不知道干了啥天怒人怨的事情……”

        好似想到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她又沉默了下去。

        鬼阁阁主转而八卦道：“你说，这小姑娘渡劫大概要多久？”

        雪拒霜元婴时的架势也没这么大，到底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个人，她实诚地摇摇头：“我见识少，不知道”。

        鬼阁阁主似是被戳到了什么笑点，她拍了拍雪拒霜的肩膀大笑出声，笑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呼气都像是破旧的橐龠1，一呼一吸间都带着摇摇欲坠的衰朽感觉。

        雪拒霜在她有限的生命中从没听到过有人笑得如此……苍凉又绝望。

        她装作没有看到鬼阁阁主面具下滑落的泪水，半阖上眼睛看着地面，控制着身体一动不动，任鬼阁阁主拍她的肩膀。

        鬼阁阁主笑够了，她咳嗽两声，手指微动间，酒盏中就出现了清水，她一盏饮尽润了润喉：“你说，谁最希望天才出现，谁又最不希望天才出现呢？”

        鬼阁阁主今天的行事都超出了雪拒霜对她的认知，她本对鬼阁阁主万分怨恨，但看到现在这样，她只觉得鬼阁阁主不愧是鬼阁阁主，她纯粹是一个随心所欲的疯子。

        而疯子的行事，是完全不能用常理来揣测的，亦不会有所谓的愧疚。

        “天机阁来人了吗？”

        这在雪拒霜的认知范围之内，她回答：“来了。”

        “是谁？”

        “云拭非。”

        “欸？”

        雪拒霜又看到鬼阁阁主饮了一口水，察觉到她如今的情绪缓和许多，雪拒霜嘶哑出声。

        “我想知道，盛绮与您做了什么交易。”

        鬼阁阁主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轻点躺椅的扶手，明显是陷入了回忆。

        “盛绮啊……盛明月怎么样了？”

        雪拒霜沉默许久，她咬牙切齿地说出来，舌尖都泛起了恶心的血液的咸腥味：“她很好……”

        鬼阁阁主好似察觉不到她剧烈波动的情绪，声音突然欢快起来：“她把你卖给我了，若你之后还活着，就让我制成活傀；若你死了，那就制成尸傀。”

        “那我爹爹呢？”

        鬼阁阁主一副苦恼的样子，“我不知道啊，啊，”她一手握拳垂向一手手心，“该不会是她先用你爹爹试验了吧？”

        雪拒霜拼命咬住舌尖才能控制住自己想要杀人的欲望，她不断告诉自己，眼前人她打不过，她确实是烂命一条，但是要留着为爹爹和苏堂主报仇。

        鬼阁阁主上半张脸是笑脸面具，她无论怎么看都是在笑，她声音蛊惑，如同丝线，无孔不入地钻入雪拒霜的心中。

        “所以，你想要和我交易什么呢？”

        “我想要杀了盛绮和盛明月。”她一字一顿地说，透着刻骨的恨意，舌尖被咬破，血腥味不断席卷她的味觉，雪拒霜只觉得这好似是在咀嚼盛绮的血肉，让她无比畅快。

        鬼阁阁主点点头，她苦恼地摊手说：“但我是商人，商人是不做无本买卖的啊。”

        “我，”雪拒霜说，“盛绮除了盛明月只有我这个血脉，若是她们被杀，浮梦岛也会是您的。还有盛明月，若是您需要，可以献给您制作傀儡，生死全凭您的一句话。”

        鬼阁阁主指尖点在扶手上，雪拒霜头顶冷汗都要熬出来了，她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心仿佛悬在钢丝上，若是鬼阁阁主拒绝，她便连最后一丝杀死她们的希望也无了。

        “但是……”

        雪拒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连忙找补：“什么我都可以答应您！”

        鬼阁阁主摸了摸雪拒霜的嗓子，又摸了摸她胳膊上的伤疤，雪拒霜不喜与人接触，尤其是她最为脆弱的两处被人冒犯，她咽下心中的反感。

        鬼阁阁主凑到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雪拒霜被狂喜冲昏了头脑，长时间紧绷的精神此时得到放松，她差点栽在地面，被鬼阁阁主在她躺下的地方也扔了一块木头，木头迅速展开成躺椅接住了她。

        “盛绮的命我就不要了，随你处置，你答应我的要求就行。”

        话音刚落，雪拒霜手中被塞了一颗散发着奇异腥味的紫色丹药。

        “不敢？”

        雪拒霜连忙塞进嘴中，药入口即化，腥味被成千上万地放大，化作实质扣在她的喉咙眼，不上不下地无限膨胀，昭示着存在感，雪拒霜只能在地上不断干呕。

        鬼阁阁主摸了摸她的头发，似是将什么东西插入了她的发间，并未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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