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假形——明道长

“对了，”说完形魔的事后，姜云清递上那支羽箭，“这个东西，你认识吗？”

        唐沂接过端详一番，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你从哪里拿的？”

        “你知道？”姜云清便简单解释了番青年的现身，但是有小弟们在侧，他没有说东西是被他拿了。

        “是门徽。”

        姜云清长出一口气，心道果真如此，“莲花么，可我不记得有哪家是……”

        唐沂咔嚓一声折断了羽箭，在面对姜云清疑惑的表情，他说：“子持莲华。”

        明芃一听，拿手扇风的动作愣住了，继而又有些惊恐，“子持莲华？那不就是……”

        唐沂点头。

        姜云清有些糊涂，“这又是哪家新贵？”

        唐沂顿了顿，难为他也有犹豫的时候，“其实，我没有和你说，我认识那个人。”

        “认识？”姜云清强调了一番，而不仅仅是单方面的知道。

        唐沂道：“他叫南枝北，以前见过几次，但没想到他会来渝州。”

        明芃摊手啧啧了几声，“那可是个大人物。”

        这世上能得明四小姐一声夸赞的，恐怕翻天了也不超过三个。然而姜云清扭过头来看她，“嗯，没听过。”

        不该说他孤陋寡闻，是他这几年确实没怎么在意过修真界的情况。哪里哪里出了新贵、发生了什么大事、门派地位又提高了云云，就算整日坐在茶楼，他也未必听过说书人的一句。明芃称他是九天神仙，凡间大概是吸引不了他的注意了，竟然什么都不懂。

        明芃摸着耳垂说：“我觉得，出入江湖，有些人还是得知道些比较好。”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近些年来新秀辈出，恐怕姜云清只认识一个唐沂，至于那位叫做南枝北的，他莞尔道：“那么，请问这个人又做过什么事呢？”

        唐沂只简单说了四字。

        “世无其二。”

        如此高的评价，出自唐沂之口也是相当不错，但姜云清只是点到为止，不再多问。他转头对黑胡子说：“那件宝物，到底是什么？”

        黑胡子挠了挠头，“……我说不太准，这东西挺让人难以置信的。不过都说是件神物，很吸引人，那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吧……在交易之前，为了宝物的安全，长老就派我等看护，可谁知……”

        独眼龙也急忙接话道：“说实话，我来渝州真没想到会碰上白虎门，我一直以为这活是我青龙堂的。”

        姜云清点点头，“看来是有人故意给你们发了同样的消息。”

        还偏偏是选了有过节的两家，如此一来，就算宝物失踪他们一时也发现不了。

        “那你的锦囊呢，里面装了什么？”姜云清又问。

        黑胡子毕竟认人做大哥，自然实话实说：“是江长老给我的密函，但时机未到，我还不能打开。”

        当然，就算他现在想看也没办法，毕竟密函已经被那个叫南枝北的人顺走了。

        姜云清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独眼龙问：“大哥，莫非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明芃直接迷了：“……大哥？什么玩意啊这是？”

        诚然，姜云清并非神人，光这点线索，他还理不出什么头绪来。

        而且，形魔的现身也格外糊涂，仅仅是为了让他们知道茶楼的妖并非甲鬼么？就好像幕后者突然伸出了一条线，在和他们兜圈子玩呢。

        正当穷途末路之时，楼下大厅有人高声喊道：“请问有人吗？”

        明芃刚想回答有的，却听那人自顾自地说：“好，没人那我可就进来了啊！”

        明芃：“…………”

        还真不客气啊。

        明月坊外——

        头戴斗笠的白衣道人手挽拂尘，站在酒楼门前迟迟没有进来。她看到地上被蓝火包围的形魔黏液，心中顿时明了。看来有人的动作比她还快。

        “各路高手聚集渝州，倒也难得。”道长扭头看向某处，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那里有人。

        道长迷了迷眼，偏头见他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最后完全暴露在自己跟前，脸上笑容愈发盛了。

        对方弯腰靠在阑杆前，手中把玩着羽箭，一双虎牙若隐若现，透着一种野性美。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来人，虽没有说任何话，却很有威慑力。

        “果然是你。”道长敛去脸上笑意，正色道：“看来这件神物的确很吸引人，怎么，你也想要？”

        嚓的一声，南枝北把羽箭放回肩后的箭筒，接着微微颔首向道长行了一礼，长弓傍身，说不出的英气。

        “错喽，我来渝州只是私人恩怨。”

        “好吧。”道长便姑且当他没有要和自己争抢的意思，不算对手，就好心提醒道：“听说城中有会假形的妖，你小心点。”

        “就是那个吗？”南枝北指指她脚边的黏液，撑着下巴说：“也没我想得厉害，纯属恶心人罢了，不足为惧。”

        料想道长对此人的自信早已习惯，微笑道：“形魔的数量比我想象中的要多，早前我就收了几只，加上这个……”

        她扫了眼地上的妖物尸体，随即打开腰间的金葫芦，将黏液一滴不剩地收入囊中，然后晃了晃。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多谢了。”道长一路追着形魔下落，依她所见，这些妖怪并不单纯是为了闹事，再确切点，她觉得形魔似乎在寻人。

        “对了……”道长正想和楼上人说说这事，可一抬头，哪里还有南枝北的影子呢。她耸耸肩，算了，除妖要紧。

        至于形魔为什么会来明月坊，还有待查证。道长初来乍到总得先打个招呼，反正她是问过了的。没有人，好，那她可以进去了。

        道长来回巡视了一圈，发现大厅乱七八糟的，显然是发生了什么祸乱，最后将视线落在墙上的筷花，觉得有些新奇。她尝试拔出筷子，只是筷子插得太深，还需要一番功夫。

        她一直以为酒楼无人，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地乱逛。正当她想去别处瞧瞧，抬头却看到楼上的阑杆站了一排人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二三四五个人，就这么齐刷刷地盯着她，声也不出气也不喘的，搁这看猴呢？

        道长：“…………”

        明芃轻咳一声，算是打破了尴尬，伸出手，礼貌问候道：“你好？”

        道长唇间缓缓吐出二字：“……不好。”

        又过了好一会，身旁的唐沂才小声说了句：“明道长。”

        “也姓明？”姜云清下意识瞥向明芃，他记得明家好像也不曾出过什么道长啊，除非此人并不是渝州人。

        这位道友身负长剑，手挽拂尘，头上的面纱直直遮住了她的脸，且又是女子，这样的打扮，修真界仅此一人。

        “江都人士明若清，在此，见过诸位。”明若清手挽拂尘，隔空向他们抱拳行了一礼。

        几人亦回礼。

        果真是前辈！还是活的！

        “明道长啊……”姜云清摸着下巴嘶了一声，“是我想的那位么？”

        唐沂转头反问他：“不然还有谁？”

        姜云清不说话了。

        站在楼下的女道长姓明名淑字若清，年纪轻轻就闻名于修真界。她出山之后许多宗门和门派都想收她为门客，但明道长志向高远，且大部分人都对女子存在偏见，所以明道长为了改变这一现象，在江都创立了史上第一座女子门派，正是九大宗门之一的碧落霞。

        明芃特别骄傲：前辈和我一个姓哎！

        不过比起她的兴奋，姜云清却陷入了沉思，转头问向唐沂：“道长为什么会大老远跑来渝州？”总不能是专程拜访三清观的吧？

        唐沂淡淡答道：“并不稀奇。那俩人不是才说了，江长老的神物很多人都想要，道长或许也是为此前来。”

        “这样啊……”话虽如此，姜云清还是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明若清向众人晃了晃手里的金葫芦，道：“我本是为了除妖才寻到这里的，不曾想此妖已被高手降服，实在走运。”

        高手吗？姜云清揉了揉眼，回想他降妖的过程，简直可以用“撒泼”一词来形容，这不提也罢，没什么好显摆的。而且，最后降服形魔的，也不是他。

        可是亲眼目睹全过程的黑胡子和独眼龙却开始过分地吹嘘起姜云清的事迹，说他一双筷子使得出神入化，说他英明果断盖世无双，几乎把一辈子所学的成语都用在了他身上，且一脸兴奋，好像降妖的是他们一样。

        末了，还得加一句：“不愧是我大哥！”

        姜云清：“…………”

        最要命的是，明若清捂嘴笑笑：“看出来了。”

        看出来什么了？看出他骁勇善战不失家风吗？

        姜云清好惶恐。

        这时明若清从袖中伸出一手，二指间还夹着一片剪纸小人，正是姜云清先前派出去的那只，如今竟是在她身上。

        也是，姜云清嘱咐过纸人去寻找形魔的来源，不想明若清也是追着此妖而来，纸人自然会误以为是她了。

        明若清莞尔道：“这位小朋友可真有意思，你的？”

        姜云清抬手召回纸人，点点头，“谢谢。”

        “不过，渝州能出现这样的妖祟实属罕见。”明若清敛了笑容，高声说道：“我既然来了，岂有不帮的道理。”

        其实，她帮不帮，都没什么区别。修真界世家讲究各自须寻各自门，大老远从江都跑到渝州做什么，纯属为自家门派赚赚名声罢了。

        所以姜云清凑过来小声跟唐沂说：“这是来砸你场子了。”

        唐沂：“………？”

        唐家第四十七任守城者，忽然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战。而且他也确实没能解决得了城中假形一事。

        所以一生要强的唐沂果断推辞了明若清抛来的橄榄枝，这是其一。其二是唐宗主下落未明，他不想让旁人知道。

        “明月坊，查不出什么了……”唐沂摸了摸鼻子，显得有些郁闷。姜云清一听，连忙道：“查，肯定能查出来的！形魔为什么会来明月坊，是和茶楼一样，因为这里有它想找的人吗？”

        话音刚落，明若清猛地抬起脑袋，语气竟然格外兴奋：“你也觉得这妖是为了找人的！？”

        她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有这种想法，好不容易遇到了“同道中人”，能不激动吗？

        姜云清懵了，“……啊？”

        明若清上前拉住他，很严肃地说：“这位道友，请问关于城中假形一事，你有什么线索？”

        “…………”

        他能有什么线索，他也是今天才碰上这些破事的啊，而且刚才那话，他真的只是随口一说的。

        不过，茶楼里的妖，姜云清确实觉得是为了他们中间的某个人，后来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一路跟着他和唐沂来的？

        真是，问他还不如问明四小姐呢。

        明芃眼都快眨烂了你看不见吗？

        她恨不得把“前辈你快问我”六字刻在脸上，只求明若清能够注意到她。

        明四小姐举手，神采飞扬，“这题我会！”

        姜云清：“老师……不是，这题我不会。”

        但明若清好像没有听见师徒俩的话，自顾自地说：“这样吧！既然你知道线索，那我们就可以搭个队了！”

        姜云清：“？”

        他记得他刚刚是摇头而非点头吧？

        没想到，面前这位大名鼎鼎的明道长，竟是如此随心随性之人，连姜云清都想跟她打拱手。

        唐沂冷着脸站在两人中间，一言不发就拉着姜云清离开。明若清连喊了好几声：“二公子，你们要去哪啊？”

        “回家。”唐沂不想让旁人管他家的事，不然他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啊？天晚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洗洗睡吧。

        “别啊！我是真的很想知道渝州为什么会发生假形哎！”明若清一路小跑跟上二人，说到底，其实她是想蹭住一晚了。

        ……

        后来玲珑玉门口，明芃左右是黑胡子和独眼龙，显得她愈加娇小了。三人一齐招手，且都恋恋不舍的，“再见，再见！”

        姜云清和唐沂要回宗门，不过身后多了位明道长，她没有地方可去，所以特别卑微地求了一路的唐沂。

        “道长。”唐沂突然站住。

        明若清双手合十，诚恳道：“好不容易来趟渝州，人生地不熟的，二公子容我去趟玉壶台不过分吧？”

        确实不过分，但要是唐沂还不同意，那就是他的不对了。

        “道长为什么会来渝州？”

        明若清拍了拍腰侧的葫芦，乐呵呵地说：“我当然是为了除妖啊！”

        后来在唐沂逼问的眼神下，明若清又说：“……顺便，顺便来打探神物的下落。”

        又是神物。姜云清也忍不住问她：“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很多遍了。

        明若清目前还不知道这东西可能和城中假形一事有关，但她听说有很多修士都来争夺神物，就像今天的南枝北一样。所以为了跟风，她也想要。

        “不清楚。”明若清特别实诚，满脸认真地说：“应该挺值钱的吧，那我绝对不会错过这种好事。”

        姜云清：“………”

        唐沂：“………”

        众所周知，江都的明道长，特别缺钱。

        不想除了自身能力外，她穷也是出了圈的，所以她很需要这件宝贝，而且凭她的本事，可以与各方高手一争。

        “形魔的黏液很有用，我打算把这个拿到黑市上卖，简简单单赚个小钱而已。所谓各自须寻各自门，我又能惹出什么麻烦啊？”

        唐沂看着她，没有说任何话。

        渝州是三清观的地盘，姬秋丽的长老前来渝州交易神物也并未向唐家通报，如果假形确实因他们而起，那唐沂是不会让他们平安出城的。

        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嘛。

        “道长可清楚那位长老现在在何处？”

        明若清摇头，但她好生想了想，又说：“也许，有个人知道。”

        唐沂何其聪明，很快就猜到了，“湘潭南枝。”

        明若清点头，“连他都出面了，这来渝州的人还少吗？”

        唐沂说了无聊二字，并且还翻了个白眼。

        明若清拍拍他的肩，有些语重心长地道：“行走江湖总有要事相求，南枝虽然不靠谱，但没准这事还真得找他帮忙呢。”

        唐沂后退一步，“谢谢，我不需要帮助。”

        “好吧，此事在你。”明若清挽了挽手中拂尘，叹息道：“如果真的见面了，难保不是一场争斗。我现在有些迷茫，还不知道该站哪边。”

        唐沂及时打住她，“宗门利益当先，渝州安宁为主，就这样，不要再说了。”

        姜云清：“………”

        该说最迷茫的应该是他吧，他完全不知道这俩人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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