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出院

“能不能给我讲讲你家里的事？我一直很好奇。”

        左凡扶着羽玄散步的时候，装作闲聊，问出了他心中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你想知道什么？”

        记忆的闸门逐次打开，却没有搜寻到值得留恋的片段。

        “随便跟我说说吧！”左凡在身后虚虚地搀扶着羽玄，隐约闻到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撩拨着心弦……

        这味道太过熟悉，让人沉迷，意识迷离——

        “咱们向阳市的羽氏集团你知道吧？”羽玄并没有注意到左凡的失态。

        左凡“嗯”了一声，他虽然一直关注着羽氏集团的动向，但大都仅限于媒体和网络上能查到的消息，对羽家人的了解并不多。

        “羽氏集团公司是我爷爷一手创建的。”往事像一本旧相册，泛黄模糊：“我爸爸兄弟四个，我有两个弟弟，无数个堂兄弟。”

        羽玄的父亲比三个伯伯小得多，最大的堂哥家，孩子已经跟他一般大了。

        左凡笑着点头，他只有一个弟弟，父母都是外地的，在本地，没有什么亲戚。

        他曾经在手机上，看到过羽玄出事的新闻，媒体报道说，是一起交通事故：“你还记得你出事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羽玄仔细回想，可越想越头疼。

        现实夹杂着梦境，被恐惧缠绕，仿佛有把刀在他的大脑里搅动，记忆的碎片怎么也拼接不起来。

        左凡见他脸色不对，急忙把他扶回床边坐下，说：“别想了，慢慢来，都会好起来的！”

        “嗯。”羽玄应声，事故已经过去了半年，可这半年来他一直昏迷，印象中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左凡有些懊恼。

        他不应该提及那次事故，可又担心现在不问，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事已至此，他赶忙转移话题：“要不要吃点水果？给你削个苹果吧，嚼苹果有利于恢复咀嚼功能。”

        “好。”羽玄轻声答应，把思绪收回到当下。

        “晚上想吃什么？喝粥还是汤？要不要再给你加盘白煮大虾或者炒黄豆？”

        见左凡一脸坏笑，羽玄也笑了。

        为了练习手指的灵活性，左凡出了个搜主意，让羽玄练习用筷子夹黄豆，昨晚又突发雅兴，点了盘虾，剪去额剑后，让羽玄练习剥。

        剥是剥好了，不过含有虾红素的红色汤汁溅的床边、衣服上都是。

        左凡好一通忙活，才收拾干净。

        见羽玄面色好了许多，左凡安慰道：“会一天比一天好的，不用担心！”

        “嗯，对了，你呢，你很少说自己的事。”

        虽然羽玄对别人的事没有多少好奇，可来而不往非礼也，他随口一问。

        左凡对自己的情况毫不避讳：“我父母是菜贩子，有个弟弟，跟你一般大。”

        “你怎么想到做护工的？”

        世间工作何止三百六十行，从左凡各方面条件来看，这个工作未必适合他。

        “挣钱呗，我读书少，没别的本事，又不想跟着父母卖菜。要不以后我跟着你干吧！”

        左凡随口说着，也没要羽玄回答的意思，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块放进碗里，拿起叉子递给羽玄，说：“吃苹果。”

        羽玄低头吃着苹果，想到以后的日子，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曾经的热忱和抱负随着身体的恢复，一点点再次点燃。

        左凡从羽玄身上感受到一股力量，裹挟一种长期被文化熏染中的底蕴，饱含着睿智的光。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羽玄比他期待中的还要优秀，君子润如玉，陌上人无双，说的就是羽玄这样的人吧！

        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

        想到以后很难跟羽玄再有交集，淡淡的失落和哀伤在心底蔓延。

        左凡却咧了咧嘴，用笑意粉饰太平，不露一点端倪。

        “一看就知道你是有学问的人，你的世界跟我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羽玄揶揄说：“难道是因为我戴眼镜啊？”

        羽玄脸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原本稚气的面庞平添了书生气，显得温润雅致。

        左凡佯装神秘：“直觉。”

        羽玄不是安于房舍下的燕雀，而是翱翔于蓝天的鸿鹄。

        他只是陪伴苍鹰养伤的家鹅，只能抬头仰望，用目光追逐。

        “我是学经济贸易的，准备工作后再去读mba。”

        羽玄神色自豪，付出就有回报，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只是想到目前的状况，他眼里的光顿时暗淡了几分：“出了这次事故，怕是都要耽搁了。”

        左凡第一次看到羽玄这样自信的表情，不由得有些痴迷。

        手指在掌心掐出血印，疼痛让他清醒过来。

        画地为牢，不过是自寻烦恼！

        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相濡以沫，而是相忘于江湖。

        想通了，也就释然了……

        “你会好起来的，想做什么去做就是。”

        “我已经不确定要做什么了。”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一切还要从长计议。

        左凡给了羽玄一个鼓励的微笑：“没关系，你还年轻，未来可期！”

        他暗自许诺：

        君若不弃，我定不负！

        哪怕只是朋友，也愿默默守护——

        “对，未来可期！”好心情是可以传染的，羽玄默契的同左凡相视一笑。

        “我怎么说也比你长几岁啊！还没老呢，不能只长年龄不长本事啊！”左凡自诩不是不学无术的人。

        “是我狭隘了，学习的方式也不止读书一种。”

        羽玄笑着看向左凡，感觉这个高大的男人，眉目深邃，仿佛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不过读书还是最好的方式！”

        如果可以重来，即使只为了得到与之比肩的资格，他也会好好读书。

        两天后，羽玄可以出院了。

        关青作为羽玄父亲的司机，过来帮羽玄办理出院手续。

        左凡有些难过，羽玄出院后，便不再需要他了！

        以后怕是想要见一面都难。

        站在护士站外，眼底流露出哀伤，不舍地盯着羽玄的病房门。

        半年来，无数次午夜梦回，幻想着羽玄会睁开眼睛，满是柔情地呼唤他的名字，带着他寻光而去。

        如今，羽玄醒了，羽玄眼里有光的样子，比他想象中还要迷人。

        可梦终要醒！

        羽玄就要回归到原有的生活，他也要做回那个在生活的汪洋中苦苦挣扎的自己。

        隔着三十多米的距离，病房门上的窗户又是单面可视的，房间里的情景根本看不到。

        此刻，羽玄还在，可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离开了。

        羽玄并不知道左凡心中的纠结，他正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天空，对未来的日子感到迷茫。

        一切恍如昨日，当初回国时的雄心壮志，悄然覆灭，只剩下倔强和不甘。

        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谁也没有想到，危险正在靠近。

        羽玄听到敲门声，应了一声，转身坐进窗边的椅子里，看向来人。

        一个穿着护士服的身影走了进来，嗫嚅着说：“还有一针没打。”

        因为护士戴着口罩，声音听不清楚，羽玄没有在意。

        他醒来后的这几天，仿佛是陈年旧物重新被人记起，医护人员时不时就来他这里报到。

        护士走近，撸起了他的衣袖，手上拿着一根针管。

        羽玄皱了皱眉头，却没说什么，还在规划着出院后的生活。

        左凡见有人走进羽玄的病房，顿生警觉。

        这个身影眼生，动作匆忙，虽然穿着护士服，却并不是从护士站走出去的。

        那么——他是从哪儿来的？来做什么？

        凭着这些年对危险的直觉，来不及细想，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冷汗瞬间爬满后背。

        原本慵懒的目标霍然闪过一道精光，丝毫没有迟疑，一个箭步冲向了病房。

        护士已经走了进去，在病房门自动关闭的瞬间，左凡一脚踹开了房门。

        “你在做什么？”左凡冲病房里的护士喊。

        “打针。”护士头也不回，对着羽玄的胳膊就要扎下去。

        羽玄并没有意识到危险，见左凡一脸紧张，也意识到哪里不对。

        护士手里只拿着针管，并没有没拿用来消毒的碘伏和棉签。

        “不用消毒吗？”想到这里，羽玄本能地就要躲。

        可护士抓着他胳膊的手，力气很大，羽玄一时没有挣脱。

        眼见着针头就要扎进皮肤——

        “叮”的一声脆响，飞来的什么东西把针管打掉了。

        左凡刚跑进病房，隔着七八米远的距离，来不及阻拦，摸到无意间放在衣兜里的一把钢勺，立刻抛了出去。

        “铛——”勺子砸飞针管后掉落的瞬间，左凡快步蹿到了护士身前。

        护士见打针不成，急忙掏出了身上的刀，顾不得跑过来的左凡，用尽全力朝着羽玄的胸膛扎去。

        左凡只见银光一闪，绷紧的肌肉条件反射，抬手抓住护士的手腕，飞起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直到此刻，左凡才看清楚，护士服伪装下的居然是个男人，难怪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羽玄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却也认出眼前的护士是个男人。

        这里根本没有男护士！

        假护士见偷袭不成，阴森的眼底闪过一抹慌乱，急忙爬起来朝着门外逃去。

        “抓住他！”左凡大喊，追到了门口。

        假护士朝着出口的方向疾奔，撞倒了走廊上的一个女病人，引来一声惊叫。

        左凡观望了一下，看了眼惊魂未定的羽玄，心下一紧，没有去追，转身回到了羽玄身边。

        “没事吧？”他抓起羽玄的胳膊查看，没在胳膊上找到针眼，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羽玄心有余悸地喘息着，摇了摇头。

        左凡剑眉紧蹙，刚才的那一幕真是惊险。

        只是，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意识到羽玄今后说不定还会陷入危险中，他的心揪紧了。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对羽玄情愫暗生。

        没有知觉的植物人只是一具华美的身体，这具身体被赋予了善良的灵魂，仿佛罩上了金色的光华，明亮而温暖，蛊惑着每一根神经。

        羽玄是他追逐的那束光，他绝不允许羽玄出事。

        幸好，羽玄现在没事。

        刚才的动静引起了一阵混乱，已经有护士报了警。

        十分钟后，警察来了，带走了装着不明液体的针管。

        不出所料，假护士没有被抓到。

        左凡早就发现号称监控无死角、安保系统一流的爱仁医院，其实管理上存在很多问题。

        过了午饭时间，警察才调查完离开。

        把羽玄送到车上，左凡迟疑了一下，说：“以后，万事小心！”

        “今天的事，谢谢你！”羽玄真诚地说，若不是左凡刚才出手相救，他很可能就没命了。

        相处了这些时日，他突然有种感觉，此时的左凡冷静、沉稳，让他感觉到陌生，仿佛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照顾好自己！”左凡不忍再看羽玄，转身离去。

        缘分真的很奇妙，不经意间来，又悄然消失。

        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情只是个开端。

        之后遇到的种种危险，将两个人紧紧绑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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