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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困兽


巴戈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捆住手脚,横绑在马背后方,头朝下一颠一颠的,长满低矮荒草,间杂着黄褐色碎裂土石的地面忽近忽远,伴随着尖细的耳鸣,整个人既眩晕又反胃。

        他忍住了不适,借着马匹的颠簸,有些迷茫地微微转头,在看到身侧驾马之人腰间染血的弯刀和圆滚滚的包裹时,大量的记忆瞬间涌入脑中,巨大的冲击使得他几乎又失去神志。

        我是巴高斯,我……

        叛乱、欺骗、出卖与死亡——一连串的信息在脑海中肆意冲撞,家人被杀害的画面在眼前不断重叠。

        这些明明是他记忆中不曾出现过的可怖场景,但他却莫名感觉稀松平常,并不值得恐惧。

        真奇怪,他想。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仿佛割裂了一般,但又找不到更具体的来源。

        傍晚干燥的风带着血腥气吹拂过山峦,他清醒了一些,才意识到自己正处在极大的困境当中。

        在这匹悠哉游哉往前踱步的骏马上骑着的,显然是这队人马的首领,其后还跟随着几名步行的波斯士兵,同样身着盔甲,佩有武器。

        他们!

        这些人,就是骗取自己父亲信任,进入要塞转身屠戮的人。

        他所有的亲人,都在这群畜牲的手下受辱,死亡!

        愤怒几欲冲昏头脑,但他咬住自己的舌尖,疼痛让人很快恢复了理智,并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自己清醒的痕迹,免得让这群人提高警惕。

        这些人为什么只留下自己?他们要怎么处置自己?

        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他在一行人视线死角处悄悄伸握了下拳头,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自己才这么小的年纪,才这么点力气?

        这样的劣势下,要怎么才能脱困……

        好在,这群人在战斗的过程中死伤不少,其他的骑兵已经带着受伤的人先行回城。

        而现在这些步兵,当然,也可能是失去马匹的骑兵,他们显然路途劳顿,即便腰间揣着战利品也显得无精打采。

        只是虽然他接受了家族的战斗训练,但直接硬拼是最不可行的,不提现在还被绑着,即便再筋疲力竭,一个成年男人也能够轻易压制住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儿。

        只能找机会。

        他翻了翻记忆,对比着周围的环境。

        一般来说,波斯一共有五个王都。

        一年的冬天,十一月到三月,王室都会停留在中部偏东的苏萨,这儿潮湿但相对温暖,是更普遍意义上的行/政中心。

        随后两个月进入春天,会去更西边儿的波斯波利斯或者帕萨尔加德,待在前处的时间更多一点,这两个地方离得很近,是王族故地的两个都城,会在那儿进行一些祭祀活动。

        进入七八月的盛夏之后,王室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埃克巴塔那,这儿在苏萨北边的山脉上,能比平原上炙烤般的温度低很多。

        至于在中部的巴比伦,则是整个波斯最繁华的地方之一,这儿地处波斯整块疆域的中心位置,水道和御道像触角一般通向帝国的各个边陲,幼发拉底河的泛滥也带来了足够多的农田。

        这两年领土西边,地中海东北部靠近希腊的地方,马其顿的势力迅速扩张,腓力二世企图借助整个希腊的力量进攻波斯的野心都写在脸上,因此更靠近纷争之处的巴比伦就成了王室的常驻地。

        而自己家族的封地也正好在附近,离帝国的漩涡中心太近,在权宦巴高斯——是的,和自己同名——与王室的争斗中,成了牺牲品。

        不过他也因此相对熟悉周围的环境。

        起伏的山丘不高,不过很多碎土石,这种地形跑马还是有些颠簸,大概是这群人不急着赶路的原因之一。

        不远处是一条小河,河对岸有一些羊圈,这个地方他有印象,离巴比伦城还有些距离,不过也算不上远,按照现在的速度,可能一顿饭的功夫就可以抵达。

        他仔细地回想着城内的情况,可惜似乎除了雄伟华丽的宫殿群,宽阔且望不到头的巡游大道,并没有太多其他的记忆……

        不过今日之事,出于宫廷内乱。

        一年前那位与自己同名的篡权者巴高斯,毒杀帝王阿尔塔薛西斯三世之后,拥立帝王仅剩的幼子继位为阿尔塔薛西斯四世。

        但这位傀儡帝王并未甘心,一直试图反击,在前些日子给巴比伦尼亚区域的部分贵族递送了信件。

        然而,今日这群士兵借着有帝王印信的信件扣开要塞大门后,竟突然展开袭击。

        自己家,大概是被帝王断尾求生,或者被巴高斯直接处理了——二者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区别。

        话说回来,也正是由于宫廷内乱,因此可以猜测,巴高斯目前对加强王都的控制有极高的诉求,城中守备必定不弱。

        如果他在城内闹出动静,这群士兵大概能够很快地召唤同僚帮忙——到时候自己的性命也就是一刀的事儿。

        看来只能在这段路逃跑了,也许可以利用这匹马,或许还有这条河。

        耐心些,巴高斯。他对自己说。

        夜幕逐渐降临,深沉的暗蓝代替日光,笼罩了大地。

        他被绑了三条绳子,也许这也让他们更加安心,从而忽视了自己清醒之时微弱的动静。

        手上的绳子,小孩子手骨本来就柔软,他试了试,似乎可以勉强挣脱,只是动静必定会引起警觉。

        至于腿上的,束得实在太紧,一时间是没有解开的指望了。

        而最后一条将他横绑在马臀的绳子,因为不能卡到马腹,本来就有些应付了事,颠簸的道路还把束缚他的绳索抖得松了一些,挪一下就能摆脱。

        别急,他这样劝慰自己。

        借着颠簸悄然观察着四周,月色还算明亮,但远处有乌云缓缓飘来。

        巴比伦的雨季在冬天,说是雨季,其实下雨的时间并不多,且雨量也不算大。

        但在出现这种云的时候,雨总是来得迅速,他随亲友在要塞附近游猎时被淋过好多次。

        好在这群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没有加快赶路。

        机会似乎终于要到来了。

        感谢要塞贮藏着的,原本用来宴请王都宾客的葡萄酒。

        一名吊儿郎当的士兵朝着马上的首领喊了一声,说自己想要去尿个尿,旁边的另一个士兵也附和着。首领皱眉,不耐烦地应了一声,拽着马转头,打算向这几人的地方骑去。

        他的动作有些粗暴。

        而马儿溜达了这么久,一时间被缰绳勒住头颈,有些不适地抬起前蹄仰头嘶吼,随后非常大动作地转身——

        巴高斯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一刹那,心如鼓擂。

        他借着动静的遮掩,全力抽出了一只手,粗糙的麻绳将幼嫩的皮肤磨得几乎掉了一层皮,趁着这人的注意力在另一个方向,猛然伸手夺向他腰间的弯刀。

        他几乎成功了。

        刀身凛冽,划出冰冷的弧线,但喜意还没来得及浮现半分,双手握着的刀还未能刺入他狰狞地注视着的侧腰,波斯士兵就在强大的战斗直觉之下,握拳弯肘向小孩的方向挥去。

        弯刀被护臂挡歪,砍在了马腹上,马儿受惊地几乎直立起来,使得士兵反射性地往前用双手抱住马脖子。

        士兵动作做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克服了本能,空出一只手应对小孩儿的攻击,但是……

        已经来不及了!

        巴高斯借着马匹躁动的力道,用腿弯卡着固定住他的绳索——这绳索反而成了他的救命恩人——用尽全身力气勾身弓腰,弹上马背,绷紧从脚尖到手腕的每一丝力量,刀光如同流星般,没入首领的脖颈。

        腥热的血液泼洒在小孩年幼的脸上,士兵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抽搐着被甩下马背。

        巴高斯极力伸长指尖,才在缰绳完全跌落之前抓住踏。

        像抓住神灵施舍的最后一丝救赎一般,他仅仅依靠着自己手脚两头的绳索,抵挡着马匹疯狂跃动和奔跑带来的冲撞,勉强保持在马上没被摔下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后边的几名步兵还呆愣着没有反应过来,战斗便已经有了结果。

        他们大声疾呼,急急忙忙地松开扣着裤带的手,有的持刀向巴高斯追来,有的取出背后的弓箭射向马匹的方向。

        受惊的黑色马儿被一只箭矢攻击到了后背,大声嘶吼着不辨方向地往前冲去,很快便在夜色中消失了踪迹,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几名步兵和他们倒在地上的长官。

        马背上的巴高斯几乎没办法抓住缰绳,十来岁的孩子太矮了,在马匹奔跑中,他如同被不断拉扯又放开的牛筋,根本无法掌控发狂的惊马,因而只能尽力将马头扯向河道的方向。

        无论如何,摔进河道总比摔下某个突然出现的山崖容易存活。

        幸运女神眷顾了这个在一天之内失去所有的孩子。

        马匹在不知疲倦的狂奔之后,冲向低矮的河岸,一脚踏入了湍急的河流。

        浮力很好地支撑了巴高斯的动作,他挣开了卡在腿弯脚踝救了他一命的绳索,趴在马上。

        此处湍急的河流并没有太深,而尚且寒冷的水流好似抚慰了马匹的疼痛,求生意志主导了马儿的行动,驯顺的阿拉伯马重新变得冷静起来,很快带着背上的小孩踏上了岸边。

        此时,大雨下了起来,很快冲刷掉衣物上的血迹,并在他们回程前,遮掩掉绝大部分能够被用来追踪的痕迹。

        巴高斯已经透支了所有的体力,在终于摆脱了眩晕和呕吐之后,他无力地趴在马背上,呆愣地望着自己曾经生活的要塞的方向。

        他没有家了。

        直到雨水击败他的睫毛,砸进了眼睛里,他才脱力地滑落下马,找了尖利的石头开始划脚上的绳索。

        这几个月正是幼发拉底河上游积雪融化、高原区域春季降雨的时候。

        即便这里只是只流,但也说不准会不会突然涨水,而且水中还可能有会攻击人的动物,再加上有可能的不依不饶的追踪,他必须尽快离开河岸。

        毕竟他也算挑战了波斯帝王的权威,即便这顶王冠的光辉已经逐渐黯淡。

        而且贵族之间亲缘关系复杂,他不知道死在他手下那人面兽心的牲畜,会有怎样的长辈,是否会不依不饶地为他们报仇。

        你打算怎么办呢?你能去哪里呢?他想。

        整个地中海之东,广袤的大地北接希腊,西有埃及,甚至印度名义上都是波斯的领土。

        如今家人被杀,他大概很快也要被通缉。

        世界之大,何处是你的藏身之所呢,巴高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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