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精神病人：第十四章

今年的大年三十对很多人来说是极特别的一年，特别是像孟晓菲这样第一次住进这里且在此处过年的病人来说，是件挺新鲜的事儿。她没有那么想家了，早上老妈来过电话，彼此就问候了几句，这两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在老家，嫁出去的姑娘一般是不会回娘家过年的，像孟晓菲这样三十岁的老姑娘没有结婚还在留在家里的女孩，通共也没几人。因而，过年不回家对她爸妈来说，大概也只当嫁出去了，还能少听些闲话，并没有什么。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她那可爱的弟弟带了女朋友回家。

        正当孟晓菲胡思乱想时，一声清脆悦耳的笛声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回头看身后，只见梁宇从最后一排徐徐走来，大家的目光也随着他的身影移动。这是最后一个节目，表演的是《笑傲江湖》里的经典曲目。笛声悠扬，婉转动听，随着音符流动，脑海中闪过的都是剧里的画面。仿佛骤然回到十几年前，每天晚上守在电视机前追剧的情形历历在目。梁宇没有上台，而是在观众里转了一圈，有些人跟着曲调小声的哼唱起来……这场简单而温馨的文艺晚会在一片掌声和欢呼声中结束，大家各自回去休息。孟晓菲朝梁宇走过去，几步路后又犹豫了，要不还是别扫兴了，暂且放下一切的不愉快和所有的烦恼包袱，好好过个年吧。拉着李婷准备回去，没想到梁宇却主动叫住了她。

        “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孟晓菲被问得一愣一愣的，这人若是说他没有读心术谁信呢。

        “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看到什么了？”

        梁宇连忙说道：“不是，别这么敏感，我看你刚刚欲言又止的样子，想着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孟晓菲笑道：“你真机智，的确是，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吗？原本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了，毕竟最近一两年都没有梦到他。”

        梁宇绕有兴致的问道：“你又梦到他了？”

        孟晓菲点了点头：“是的，这次还看到他住的地方，是在一片有沼泽地的水域下面。”

        梁宇不解：“你之前不是说他只在你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才突然出现吗？这次是？”

        孟晓菲解释道：“我们掉进了水里，对了，你有没有看到跟之前不同的人，一男一女，在梦里我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活的。”

        梁宇问道：“什么意思？”

        孟晓菲将之前的梦境详细讲述了一遍，她来找梁宇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梁宇很肯定的说道：“没有，没有你说的那两个人，我想他们大概是活着的，要么就是你虚构的，并不一定真实存在，你看不清他们的五官，形象也很模糊，所以他们未必是现实中的人，至少不是死人。”

        孟晓菲道：“那他呢？他是真实存在么？”

        梁宇摇摇头表示不知，他仍然没有看到半点黑衣男子的影子。

        “你还是不要去想这些比较好，以免……”梁宇话说一半又咽回去。

        孟晓菲道：“并没有刻意去想，有时候就是梦见一些奇怪的场景，你也不用担心，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倒是你……嗯，新年快乐！再见。”孟晓菲笑了笑说道，她终究还是忍住了，你爸妈是怎么不在的这样的话她实在问不出口。她看了下时间离吃晚饭还早，朝梁宇摆了摆手，拉着李婷准备上楼去。

        “你看过朱艺文的漫画？”梁宇突然问道，孟晓菲心中一惊：他怎么知道？！梁宇看她发愣，不好意思道：“我，其实是那天你和付秋讨论漫画的事，我听到的。”梁宇似乎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了，像是发现了别人的秘密一样，他挠了挠头，见孟晓菲还处在震惊失语的状态，难为情的笑了笑：“你别介意哈，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而且那漫画我都还没看呢，你不想说就算了。”

        孟晓菲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道：“你的家人？”

        梁宇一脸平静，说道：“他们早在十年前就离世了，我的父母是十四年前去世，外公外婆十年去世。”说着这些话时，他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不悲不怒，就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

        孟晓菲心里却不平静，良久，她才问道：“是意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梁宇长叹了一口气道：“说真的，我不清楚，我不愿意去做无谓的猜测，但是我不相信父母死得那样随意，他们都是乐观向上的人。我爸一向谨小慎微，怎么可能就那么荒诞草率的死去，而且我妈妈那时候已经怀孕几个月了，她心心念念要给我生个妹妹，去医院检查发现果真是个妹妹的时候，她特别高兴，即便是我爸出了意外她伤心，我也实在无法想像她在这种情况下选择自杀。可是这些都是我的感觉，没有证据，有什么办法呢？”

        孟晓菲默默的听着，回头看时，李婷早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你心里可有怀疑的人，比如与你家有嫌隙的人，或者觊觎你家财物的人。”

        见孟晓菲如此问，梁宇道：“就算怀疑又如何，我是个疯子，疯子的话谁会信呢？我被关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菲姐，不是我说丧气话，有些事情知道太多真的没什么好处，有些时候好奇心会给你招惹麻烦。你总不至于希望一辈子都被关在这儿吧。”梁宇看了看她，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担忧。

        孟晓菲不以为然，听他这话的意思，似乎他真的有怀疑对象，便说道：“无所谓，我没钱，医院过段时间就会放了我，不会容我长住的。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虽然现在说这个有些不合时宜，换作是我，我肯定不甘心就这样。既然心存疑惑，若是不搞清楚，我是不会死心的。”

        梁宇无奈摇了摇头道：“你或许小看人心了”。

        孟晓菲心下一凉，这话她曾经也说过。随后又说道：“如果我出去了，我向你保证一定会调查这件事，到时候你能告诉我当时的经过吗？”朱艺文的那部漫画只是改编，而且故事还不完整，想知道真实的事件经历是什么样的，后来的结果如何，还是问梁宇最清楚。

        梁宇不解道：“你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执着？”

        孟晓菲叹了口气道：“可能是受不了冤屈吧，自己受不了，也见不得别人蒙冤。”

        梁宇直愣愣的看了她几秒中，眉心微动，眼神中充满忧虑，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菲姐，有些时候，面对绝对的势力我们是无能为力的，反击的结果就是遍体鳞伤、下场凄惨的被限制自由，能活着都是万幸。你不要去管这些事了，像个正常人一样过好每一天，等着出院，然后照旧过平常日子，不要想，不要问，更不要查。真的，信我，否则你也会被他们盯上。”梁宇的态度坚决，一改往日的平和温柔。过去不愉快的经历也被翻出来，一遍一遍的让他难受。

        “他们？谁？”孟晓菲越听越迷糊，越想越觉得梁宇背负的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梁宇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不知道，我也没有证据，我那时候也试着调查过，什么线索也没有，直到被送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警方最后调查的结果就是意外和自尽，案子就那样结了。由于我还未成年，被判给我小姨照看。说是照看，其实她现在也很少来看我了，毕竟这么多年了，她也有自己的家庭。”梁宇淡淡的说着。

        孟晓菲道：“那你爸妈的遗产也是由你小姨管理是吗？”

        “你想说什么？”梁宇敏锐的察觉到孟晓菲指的是什么意思。

        她思索片刻：“其实也只是猜测其中的一种可能性，就像你说的什么证据都没有，只能先猜测与之相关的几种可能性。”

        梁宇想了想说道：“我小姨她应该不是那样的人，我妈以前常说她心思单纯，随便一个人都能把她骗走，那时候就是担心她被渣男骗，我妈都不让她去外省工作。我小姨父是跟我爸一个单位的研究员，小姨曾经的大学校友，跟我家就只隔着三条街，四站路的距离。只是……”梁宇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要不要说。

        “只是什么？”孟晓菲最怕这样说一半儿不说的吊人胃口，听得挠心抓肝的难受。

        梁宇说道：“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毕竟都十年了。我记得曾经在我小姨的身后看到另一个她。”梁宇说着这话时看向孟晓菲，她只觉得身体一哆嗦，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立马闪现出那个可怖的画面。

        “你有跟她说这事儿吗？”

        “说了，正是因为说了，所以我现在在这儿，而且一住就是十年，这辈子恐怕再也出不去。”

        “……”孟晓菲似乎明白了什么。

        梁宇感叹道：“那时候太年轻不懂事，现在想想也是自找的，若是啥都不说，我也不会被送来这里。”

        孟晓菲心说道：只怕未必呀，你若不住进来恐怕也遇害了。她虽有这个念头，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反问道：“真的没有办法出去了吗？照理不应该呀，你的情况……你真的觉得自己是精神病而不是别的什么缘故？”

        梁宇看了她一眼，明白她什么意思：“没有，我试过很多办法，五年前曾经也出去过一段时间，就几天而已，就又被送回来了。”梁宇说着看了眼孟晓菲笑问道：“那你觉得自己有病吗？”

        孟晓菲看了看楼上站着的人群道：“这里的很多人都觉得自己没病，他们跟大部分的正常人不同，行为常常不受自己控制，所以才被认定有病。可是你的情况不同呀，你只是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并没什么其它异常。”

        梁宇道：“在医生看来这就是异常，没办法，我也赖得挣扎了。”

        孟晓菲无言，默默的看着院子里嘻闹的病友们。她无法将梁宇和精神病患者联系在一起，特别是通过这次谈话，隐隐感觉他被送进来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她自认为不是阴谋论者，却不得不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人性，这些都只是她的直觉和猜测。孟晓菲想到这儿，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就像是正面对着一个巨大的黑洞。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的时间。李婷远远招呼他们吃饭。梁宇收好东西站起身来，说道：“切记，首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先从这里出去，还有，以后也一样，千万不要置身于危险之中。”

        孟晓菲点点头道：“放心吧，我的人生虽然无趣，但轻易也不想失去，吃饭去吧。”

        梁宇看了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道：“你要小心你的主治医生赵丽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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