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关于她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小刘同志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发现线索的模样。

        小刘说的线索其实是窗台边上印着的半个鞋印，郑芯居住的房子位于老城区一处旧房，三楼朝南，采光充足，从窗向外往，只有一个废弃多年的旧工厂。

        “不错啊小刘，这勘察现场的能力很强啊。”中年刑警欣慰地拍拍小刘的肩膀，“这鞋印颜色很浅，不特地观察注意不到”

        那鞋印不算明显，尤其现在日光反射，鞋印的颜色跟周围纯白的窗台融合，用肉眼极难辨认。

        中年刑警说完，又让其他同事过来拍照。

        “继续找找看，现场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报告！”

        “说。”

        “这两位受害者家属怎么办？”

        中年刑警又将目光移到两人身上：“先带回警局录口供吧。”

        两个人出人意料地没怎么反抗，非常配合跟着警务人员离开房间，只不过两人都是一步三回头，目光对着地上的尸体连连不舍。

        这直接让郑芯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

        她搓搓双臂嘟囔着：“死都死了，还这么恋恋不舍做什么，不知道的还让人以为有什么特殊癖好。”

        两人一离开这个屋子，她似乎也觉得无趣，于是跨过家门，随着他俩一起上了警车。

        与其跟自己的尸体呆在一起，还不如跟着他俩回警局看看。

        两人上了警车后各自坐在后座的左右两侧，中间留出的空隙能挤下三个郑芯。

        其他两位警察一个开车一个坐副驾，于是中间空出的位置便被郑芯霸占。

        一路无言。

        到了警局，两人分别被警察带到不同的房间录口供。

        这可苦恼了郑芯，究竟是去看沈浔淮好呢，还是去看郑易好呢。

        然而短暂的时间容不得她纠结，在关门的最后一秒，她选择走向了沈浔淮所在的审讯室。

        审讯室整体的色调偏冷偏暗，中间摆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有盏亮着光的台灯，两位警员坐在一端，沈浔淮坐在另一端。

        其中一位警员拿出了录音笔放置在桌面，例行公事询问。

        “沈先生，由于你身份特殊，所以我想先问一下昨天直到今天上午，你本人在什么地方？”

        沈浔淮塌着肩，镜片后的目光没有聚焦点：“昨天白天在公司忙工作，下班就回家了。”

        两位警员对视一眼，其中一位发问：“请方便告知我们具体位置吗？”

        “公司在名欧大厦二十六楼，家是故里云祥3栋1203。”

        拿到准确地址后，一直没讲话的警员跟另一位警员点头示意，随后出门。

        留下的那位警员调整了一下坐姿，缓和了一下语气，显得不那么严厉：“请问一下被害者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郑芯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连郑芯自己都无从而知。

        所以她轻轻走到空着的那张椅子坐下，靠着桌子双手撑在下巴，亮亮的眼睛盯着沈浔淮的嘴唇。

        她也想知道，在这个她曾经最爱的人的口中，自己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沈浔淮却没着急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心有感应般抬眸望向前方那张空空荡荡的椅子，半响，才缓缓发出声音。

        “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

        2016年八月的夏天，一场特大暴雨席卷全市，接连不断的雨水整整下了一周。

        雨过天晴后，南方沿海的城市等来的不是降温而是进一步的酷热，高挂的烈阳灼烤大地，马路上未干的水渍被晒得闪闪发亮。

        “啪嗒——”

        路上浅浅的水洼被漆黑的皮鞋踏过，少女穿着一条红黑格的连衣裙，染着一头张扬的红发，背后背着一把装在袋子里的吉他。

        “行了行了，别再催我了！”郑芯对着电话那头的人不耐烦道，“还有两个路口就到了，催个毛线啊！”

        挂断电话后，郑芯走到街边的小卖部的冰柜前买了一根三块的雪糕。

        她撕开包装，边吃边走在路上，身旁的马路突然之间窜出一台黑色的轿车飞驰而过，车轮用力碾压过地上的积水，污水唰一下飞起溅湿郑芯半边裙摆。

        “我操！！！”郑芯嘴里还咬着半化的雪糕，顿时怒火中烧小跑向前，高声破口大骂，“前面那个开黑车的王八，你眼睛长□□里了！路上有人还开那么快你有没有素质啊！”

        前面开得飞快的轿车在郑芯骂声中急速刹车，后车门徒然开启，正当郑芯以为对方要下车跟她大吵一架都做好了对骂的准备之际，一个白色的身影猝不及防被扔了出来，在落满灰尘雨水的污泥中滚了两圈。

        郑芯愣愣地看着眼前一幕：“喂——”

        将人丢下后，轿车里伸出一只手，迅速将车门拉上，随后立马踩下油门跟飞射的子弹一样飞速的离开了现场。

        郑芯将最后一口雪糕塞进嘴里，暂时顾不上自己被弄脏的新裙子，跑到白衣人的身边，微微俯身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那人没回答郑芯的话，只是用手臂撑着身体小喘息着。

        “喂，我跟你说话呢？”郑芯的耐心差点被耗光，又重复了一遍，“你没事吧？”

        “我没事。”趴跪在地上的沈浔淮微微侧过头，喘气着回答。

        对方一抬头，郑芯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唇角破了皮，眼尾处有块很大的淤青。

        她抿抿唇主动对沈浔淮伸手，后者抬眸从被污水沾湿落在眼前的发梢间隙看向郑芯，随后搭上她的手，郑芯用了点力将对方从肮脏的地上拉起。

        把人拉起后，郑芯才注意到对方比她高了半个脑袋，虽然脸上挂了彩，但依稀可以看出原本足以迷倒万千少女的俊朗容貌。

        郑芯心想，看他的穿着平平无奇，没想到居然长得还挺人模人样。

        郑芯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对方：“给你，擦擦吧。”

        “谢谢。”沈浔淮也没客气，接过擦拭脸上的污水泥沙。

        郑芯抱着双臂站在他面前：“刚刚那辆车上的人是你仇人？需不需要我帮你打110？”

        这是多大仇居然直接把人从车上扔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当街表演新版古惑仔之少年情仇。

        “算是吧，不需要。”沈浔淮此人如其貌，白衣黑裤穿得简单，长得冷清讲话也很冷淡，他抬眸瞥见郑芯脏了的裙摆，耳边隐约想起方才郑芯气急败坏的怒骂。

        “你裙子是因为我弄脏了，我会赔给你。”

        郑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没拒绝：“行，那你直接给钱吧，这条裙子我打折买的，也不太贵，就一百二。”

        沈浔淮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恍然意识到什么，脸上倏然露出尴尬的神色，半响才开口：“我现在身上没有现金。”

        “啊。”郑芯不以为然地掏出手机，“那你加我好友发我红包也可以。”

        “我也没有手机。”

        “”

        这下郑芯也无语住了：“你一没现金二没手机，怎么赔我裙子啊？”

        “钱我肯定会赔给你的。”在郑芯的逼迫下，沈浔淮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实在不行你跟我回家取吧。”

        “我才不要。”郑芯微微蹙眉，“谁知道你是不是坏人，再说了，我接下来还有事”

        像是为了印证她并没有说谎，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在这喧闹的八月雨后显得格外刺耳。

        郑芯晃了晃手机示意对方：“看吧我没骗你。”

        说完立马按下接听键，对着电话那头不耐烦道：“别催了别催了，真的快到了。”

        接着也不等人家反应，立马挂了电话。

        郑芯对着沈浔淮耸耸肩：“你也看到了，他催得紧，我赶时间。”

        沈浔淮有些不知所措。

        “不如这样吧。”郑芯灵机一动想了个办法，“你这样子估计也没什么要紧事，不如先跟我走，等晚一点我再跟你去你家拿钱？”

        沈浔淮沉默了一会儿嗯了一声，算是同意郑芯的做法。

        “行，那你跟上。”

        郑芯也没多废话，直接转身向前走去，沈浔淮却没立马跟上，只在原地驻足，视线直盯着她张扬的红发看了好久，等到距离对方三步远时才抬腿跟上。

        这片区域算是本市有名的“老烂街区”，平日这附近聚集了一群显得蛋疼立志成为古惑仔的不良青年，今日他俩还算运气好，路上没遇到那些纹身满背，叼着香烟吊儿郎当的混混。

        两人在路的尽头绕了个弯，由郑芯带头拐进另一条街，随后在一片老旧的商铺间寻得一处阴暗的楼梯，向上走去。

        水泥阶梯被人踩得发亮，扶手也生锈发黑，两边脱落墙皮的墙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广告，楼道光线不好，顶上的灯发出暗沉的黄。

        郑芯熟练地带着沈浔淮一路走到三楼，穿过走廊来到一扇木门门前，抬腿用力一踹。

        “哐当——”

        屋内所有人听到声音同时转头向门外看来，里头坐在屋子中央的郑易被吓得刚要破口大骂，目光瞥见那一抹张扬似火的红发，直接禁了声。

        郑易收起手机从座位上起身，阴阳怪气抱怨道：“我的好姐姐，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来了！”

        “你盼个屁啊，我电话差点给你打爆了。”郑芯放下吉他，好没力气地翻了个白眼。

        她这一弯腰，直接将身后显然与他们格格不入的沈浔淮暴露在其他人眼中。

        郑易见到她身后的不速之客，犹如见了猫的耗子，天然感到不爽与排斥，心中警铃大作，面色不善发问：“姐，你身后那个人是谁？”

        “哦他啊。”郑芯从包里扒出了自己的吉他，“刚刚路上碰见的，现在我们俩有债务关系，我是他债主，他还欠我一百二。”

        说罢，还顶了下膝盖，让郑易看到她随之摆起的脏兮兮的裙摆：“喏，赔裙子的，晚一点你跟我一起去他家拿钱。”

        郑易看了看屁事没有的郑芯，又看了看满脸是伤白衣被污水染脏的沈浔淮，还以为对方的伤都是他姐一手造成，心里徒然发虚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哦，好吧。”郑易挠挠后脑勺，“那这位大哥怎么称呼啊？”

        郑芯一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路上都没过问对方姓名。

        于是她转头跟沈浔淮深邃而静如深潭的眼瞳对上目光，想了想还是先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郑芯，关耳郑，草心心芯。这位是我弟郑易，容易的那个易。”

        沈浔淮礼貌地微微颔首，冷清淡然的嗓音犹如十月冰川溪流：“沈浔淮。”

        那年暴雨席卷之后，万物复苏天晴艳阳，远处天际抹上了道虹光，十八岁的孤傲沈浔淮认识了耀眼烂漫的郑芯。

        两人的相遇犹如万年薄冰遇上了燃烧玫瑰，出人意料，又无可奈何。

        许多年以后，当沈浔淮回忆他们初见时的片段，这才恍然惊觉，原来早在第一眼，自己就已经将那抹艳丽的红涂满了自己的心。

        而这种情感被世人称作——

        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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