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同类

夜色浓郁，两人一前一后自顾自地走着，谁也没有要交谈的意思。短短的百来米很快走完了，厉连城在公寓楼下停住了脚步。

        乔钰琪听到身后没有声响，于是转过了身去，她看见厉连城安安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全身被笼罩在一片森白的冷光下，硬朗的面孔被灯光映得格外苍白，那斑驳突兀的淤伤就显得十分打眼。

        寒风嚣起，他迎风而立，单薄的校服外套被风吹得不停鼓动，乔钰琪忽然发现原来他看上去高挑壮实的身材竟然也有些单薄。他形单孤影地屹立在风里，那浑身散发的孤寂与疏离宛如这冬夜里的寒风一般，让人想避而远之。

        寒风一直吹，乔钰琪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自己的羽绒外套，让衣服贴身能更暖和一点。这段时间的气温降得很低，晚上更是冻得厉害，乔钰瞅了瞅如木桩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厉连城，他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打底衫，外面披着校服外套，在凛冽的寒风里，他的腰杆挺得直挺挺的，似乎一点也不畏惧刺骨的严寒。

        但乔钰琪瞧着他穿这么点儿就是觉得冷。

        乔钰琪以为厉连城是打算在这儿等她把药拿下来，于是便开口道：“这么冷，不要在这等着了，一起上去拿吧。”

        谁知厉连城摇了摇头。

        乔钰琪疑惑：“？”

        厉连城直勾勾地看着她，半晌，迟疑道：“……你，那么随意就让一个男人去你家吗？”

        乔钰琪闻言怔愣了一下，男人？他说的是他吗？他这个年纪的统称不是男生吗？

        而且他刚刚这话是什么意思？暗讽她水性杨花引狼入室？

        厉连城见她微微蹙眉，知她误会，立即开口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人心叵测，你一个女孩子，得留点心，要保护好自己。”

        乔钰琪看着冷着张脸的厉连城呆呆地站在那里，他眼眸低垂缄默不语，全身的肢体动作都在诉说着他的拘谨与疏离。

        乔钰琪望着他们之间明明只隔着短短的几步距离，但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厉连城离她很远。

        知道他冷漠，但没想到心肠还挺好！

        乔钰琪轻声道：“我自然不会让乱七八糟的人去我家，”她望着厉连城，“其实我也没让谁来过，就你去过而已。但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所以用不着防你。走吧，我们上去拿药。”

        厉连城的脸色好看了几分，他望着乔钰琪，须臾，他朝她走近了几步，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样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沓崭新的毛爷爷。

        “我不是过来拿药的，这个，还给你。”厉连城把钱递到乔钰琪面前，“这里有两千块，付上次的诊疗费和衣服。”

        乔钰琪淡然地看着眼前崭新的钱，原来上次他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乔钰琪：“难不成今天晚上你是特意过来还我钱的？”她还以为他也是住在这附近，碰巧路过。

        厉连城轻轻点了点头，他把手里的钱又递过来了几分。

        那件事发生到现在也有两个多月了，他们之间既没碰过面，也没有任何的联系方式，如若不是厉连城突然拿钱出现，乔钰琪差点都忘了有这档事。

        她望着他举着钱坚定的样子，想起了那次短暂接触，她大概清楚他是不会平白受人恩惠的，于是她坦然地接过了钱。

        乔钰琪手里攥着钱，随口道：“既然你不是过来拿药的，那你刚才就可以把钱给我，这么冷的天也用不着白陪着走一遭。”

        厉连城顿了顿，低声道：“没事。”他抬眸看了看她手里的钱，“……够吗？”

        乔钰琪怔了怔，随后立即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立即应道：“够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乔钰琪看到厉连城在听到她说“够了”的那一刻，似乎偷偷松了口气。

        他这是无债一身轻的意思吗？

        他就那么怕欠别人的东西？乔钰琪在心底暗道。

        厉连城讪讪地搓了搓手掌，略微有些不自在，“……钱还你了，上次的事谢谢你，那，那我走了。”他看了看乔钰琪，然后在原地踌躇了几步后便转身离去。

        乔钰琪望着厉连城离去的背影，那股很熟悉的感觉又蓦然涌上心头。他的凉薄与倔强，疏离与孤寂，这一切的一切真的太像从前的她了，熟悉到宛若亲身体会。

        他们应该是一类人！

        他们是缺失温情的同类，他们是融不进繁华世界的异类。

        他们像独自舔舐伤口的狼，不敢把后背交出去。

        乔钰琪突然对厉连城有些惺惺相惜，她觉得他们应该做朋友。

        “厉连城，今日你帮我的这份怎么算，我要怎么还？”她突然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

        既然是同类，同样都是不愿欠人人情，既然厉连城还清了，没理由让她欠着！

        她乔钰琪迄今为止还有没欠过谁！

        今日这份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吧！她该怎么还？

        厉连城会要她怎么还？

        到时候还清了，大家就试试做朋友吧。

        闻言，厉连城停住了脚步，他扭头看着乔钰琪，脸上忽明忽暗，看不清情绪，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我不用你还。”

        乔钰琪摆了摆手，斩钉截铁道：“不，我要还，我也不想欠别人东西。”

        厉连城转过身，目光灼灼，深邃的眼底忽明忽暗，看不清他的情绪。

        此时一股寒风扫堂而过，把周围的树木刮得不停摇曳。乔钰琪看着沉默不语的厉连城，开口说道：“其实我跟你一样，怕欠人人情。我帮你的那份你还清了，总没理由让我欠着你那份。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吧，想好之后可以随时过来找我，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会还你的。”

        厉连城缄默不语地看着她，许久，他才丢下一句“不用”便毅然决然地转身走了。

        你说不用就不用吗？就准你无债一身轻？乔钰琪心底吐槽。

        她望着厉连城渐行渐远的身影，直至他完全淹没在浓郁的夜色中才收回目光，她微微叹了口气，也转身进了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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