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乡下的事儿
“欸，你们是城里人吧。我跟你们说说乡下的事，你们告诉我城里的新鲜事儿吧。”他也不管别人答不答应就开始说了。
“我有个姐姐，她丈夫的表弟的岳父在秦家庄。村里几乎都姓秦，不是姓秦的都是佃户。
秦家庄最厉害的是一家是大儿子考上举人当了主簿的。小儿子反而在秦家庄当地主守着家业，与别人家反过来了。
他们家最近在讲大户人家的排场，让那些佃户的子女去做小厮小丫鬟。我听那个岳父的儿媳妇说，有个小女孩可倒霉了。
不知怎么的，其他男孩女孩就欺负她一个。她都不忍心，膏药舍不得，给口饭吃让她不饿死，也算积阴德了。”
顾应山很生气：“这怎么能行，这是…暴力啊。还有，那些人好端端地怎么可能都成了佃户？”
男人吓了一跳：“你这人，谁不知道里面有猫腻啊，不要说出来嘛。祸从口出，我不和你说了。”
男人左右张望，看到其他食客都看着自己，连忙掩面跑路。
顾应山很不高兴，这里面有猫腻就不管了吗？他提议道：“不如咱们去秦家庄看看，到底有什么猫腻。这天底下还没有王法了，好好的女孩子整天被欺负。”
李二狗他们都只是普通的农家子弟，哪敢跟举人老爷的弟弟对上。一个个犹犹豫豫。
只有李月柳赞同：“总得有人管这事，应山哥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装不知道。难道将来你们遇到事，也希望应山哥装不知道吗？”
小农经济是很脆弱的，这些农家子弟天然和佃户共情。有了李月柳的点拨，都赞同，表示愿意去秦家庄看看。
众人正要走，远处来了一队兵丁，看起来很是懈怠，应该是下了值的。只见这几人要酒要菜，却没从袋里摸出一个铜钱。
顾应山走过去：“兄台？你们是包月了吗？这里的规矩好像是先付后吃。”
那兵丁一看到顾应山那象征着读书人的长衫，就先唬了一跳。再看到顾应山那张脸，知道这是秀才，顿时就不敢乱动了。
他一边紧张地说：“没有包月没有包月，先付后吃的规矩我们是知道的，只是找钱慢了些。”一边悄悄推搡身边的同仁。
“两百文，拿好了。”小兵肉痛地付钱。以前哪次不是白吃白喝，突然要给钱，真是难受。
顾应山的秀才身份让这帮小兵感到非常不自在，于是把做好的饭菜打包了。
食肆老板碰到这群吃白食的小兵就头疼，这些人一家一家大吃大喝，都是小本生意，哪里受得了。可人家不管这些，不给也得给，不如顺便陪个笑脸。
他从没想过会有人管这事。他不认识顾应山，感激地说：“小老爷这般好人品，将来中个秀才肯定没问题。”
哈哈哈，大家善意地笑了起来。
周往齐也笑了出来，没想到出来一趟，会碰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顾应山往旁边一看，就看到了周往齐。等人到了他身边，他才问：“怎么，放休沐假了？”
“并没有。我只是个商贾子弟，不能科举。我又有学识，先生们教不了我，于是随便我做什么。”周往齐自嘲道。
顾应山知道周往齐一直很想当官，虽然她不明白周往齐为什么明知道自己当不了官，志向居然还是很坚定，但他知道周往齐一直因为当不了官的事情伤心。
“周兄，刚才秦家庄的事情你听到了吗？不如咱们一起去调查调查这件事，就像官员查案一样。”顾应山知道说什么才能让周往齐心动。
这诱惑太大了，周往齐知道自己此生都不可能真正当官，最多捐钱买一个虚官。又或者等顾弟当了官以后，请自己当师爷，把自己当官用。
“好，我答应了。不过，这件事我得回去和家父说一声。若是你我有性命之忧，也好拿钱买命。”周往齐决定了。
周往齐的爹很宠爱这个儿子，虽然他也不理解儿子为什么那么想当官，但他很支持。
周往齐走远了，顾应山才问李月柳：“月柳姐，我还以为你会不答应呢。你不是很在乎自己的东西吗？”
“是这样，但是别人真有困难我也得帮啊。”李月柳真诚地说。
周往齐很快就带着两辆马车和顾应山汇合了。四辆车一齐朝秦家庄奔去。
路上，顾应山跟车上的李二狗和李三狗闲聊。“你们知道秦家庄为什么叫秦家庄吗？”
李二狗搔搔脑袋，憨憨地说：“我记得秦家庄一直叫秦家庄啊？那边的集市都是在秦家庄开市的啊？”
李三狗反问：“难道秦家庄以前不叫秦家庄，还能改名吗？没听说啊。”
顾应山道：“它以前确实不叫秦家庄。改名这种小事，爹娘又不会和你们专门说，你们当然不知道。”
他科普说：“在咱们这个地界儿，一般来说，最多的村子，叫某某村、某某山或某某坪。更高一级的是某村或某山某坪。
再高就是某家村等等等等。再然后就是某家庄，再到某家堡。再往高了够，就是某某氏了。有意思吧。”
李月柳接话：“所以咱们要对付的这个村子比咱们村子更高级，但还不够高级，对吧。”
李二狗和李三狗觉得月柳姐说的很对，给她鼓掌。
顾应山虽然没有鼓掌，但很赞同。
另一辆牛车上也是欢声笑语，他们年轻力壮，出来又是吃喝玩乐大于干活吃苦，怎么会不高兴呢。
马车一前一后地带着跟着，忽然停下来了。周往齐走过来说：“我家车把式说了，这天看着像是要下雨，咱们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不如先支起桐油布避雨？”
众人只好停下来，忙忙碌碌地铺好桐油布，天就黑了，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下。
众人听着雨点打在桐油布上的声音，内心惶恐害怕，不由得大骂老天爷没长眼。
马二妞在心里咒骂老天爷，没长眼！她被欺负了很多次，她一直都希望有人来救她。可是，没有，最开始是男孩欺负她，后来女孩也欺负她。
她问他们和她们为什么欺负她，他们说她好欺负。她不想被欺负，她记得自己这么说，可是很快所有人都在打她。
她家是秦氏家族的佃户，以前世世代代住在这里。因为秦家强买强卖，爹爹不从，被打断了腿，强行当了佃户。
之后父亲就去世，很快娘也去世了，哥哥也死了，家里只剩下她一个。没人帮她，所有人都觉得欺负她没有代价，不高兴就打她骂她。
秦家人还喜欢看到她被人欺负。他们觉得这种硬骨头的女儿就应该被打，每次看到她挨打都要骂她，根本不管这种事，甚至连饭也不想给她吃。
马二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她想吃饱，不想挨打，想活着。
可是，刚刚，下雨了之后，她被地主家的少爷绑在了树上，说要用天雷劈死她。
旁边有丫鬟问：“少年，那这贱命的要是运气好没死怎么办？”
十几岁的少年恶毒地说：“有三种结果。要么被你们打死，要么送给我家亲戚，他可喜欢这种十几岁的女孩了。还可以把她扔到路上，让土匪捡到。”
小厮丰承道：“这样那贱命的还会不死？之前是少爷心善，留她一条小命罢了。现在少爷想要她的命，她就得给。”
少爷拍了拍小厮的头：“哈哈哈，蠢货，滚！”
马二妞不顾被雨水冲刷眼睛的难受，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些人。要是这次她活下来了，这些人全都要死。
她浑身湿冷，头发一绺一绺的，嘴唇苍白。就这样挺了两个小时，雨停了，一声雷都没打过。
少爷不满地让人解开绳子，无聊地读书去了。
顾应山让豆子哥解开绑在马车上的绳子，收起桐油布，再度出发。
到了一个岔路口，突然在另一边来了一辆马车。这可不容易，乡下土地主买马那几乎不可能。
顺着路一直走，路越来越好，最后甚至走的是被硬化的路面。两旁都是农田和杂草，没有人家。
再往前，就可以看到被山、水、墙围起来的庄园，这就是秦家庄了。
众人下了车，踩着硬实又宽广的道路，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借宿。
没想到，庄园门口竟然有两人专门负责看守，注意可疑人士。
看到有人过来，来者不善的几人都有点心虚地。顾应山怕自己露馅，先下手为强：“你好？”
那人站住了：“你们是来集市上摆摊卖东西的卖家吧？来的也忒早了，都卖些什么啊？”
他们哪知道自己卖什么，看了看牛车，也不知道能卖什么。
“调味料，我卖调味料，散装卖。”顾应山集中生智。他出门的时候，娘知道他爱吃重口的，给他放了许多调味料带上，但他其实懒得专门去放调料。
“哦。你来我们秦家庄，那是来对了。咱们这里也是收商税，但是收得不多，哪个商贩不说我们厚道。”那人睁眼说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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