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目指宝冢

迷迷糊糊地醒来，晴美感觉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简单扎了个马尾便出门训练，晴美走在去教室的路上，感觉自己走路姿势都变得非常奇怪。

        绑着一字马头朝下睡了一晚上，韧带虽然因为长期的舞蹈没有什么拉伤的迹象，肌肉却感到极度的酸胀和麻木。

        但好消息是，能感受到肌肉的酸胀反而给晴美带来了安心感。或许是心理作用，晴美今天的练习总算没有那么手忙脚乱。

        ——虽然还是非常僵硬，让人怀疑是不是已经荒废舞蹈许多年。

        训练间隙，老师让晴美和她去一边详谈。

        “今天好一点了，但动作还是很僵硬，你是怎么想的？今年一定要考上还是只是去尝试一下？”

        “我……我想尽力考一次。”

        没有回答具体的选择，晴美的回答有些含糊，但老师明白这种心情，没有再追问，只是建议她再完善一下自己的演唱。

        “你声乐这块非常好，形象上也很契合宝冢的风格，就算芭蕾这块差一点也是可以考入的，”老师的话现实也残忍：“不是没有芭蕾不及格凭其他项目考入的学生，宝冢主要考查的还是学生谁都适合那个舞台，你很合适。”

        宝冢不是没有芭蕾不及格凭其他项目考入的学生。

        这句话在晴美的脑内不断回荡着，她知道老师的话没错，但就因为这样就要把重心放在声乐上，放纵自己擦着合格线入校吗？

        羽生晴美喜爱芭蕾，这种喜爱不是做假的，十年里芭蕾一直是她心底深处的一根刺，也是她午夜梦回的最大愿望。

        但这种喜爱不是纯粹的想成为芭蕾演员，晴美喜欢在舞台上跳跃、舞蹈、表演。她的目标一直是宝冢歌剧团。

        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先改变重心，凭借歌喉和其他表现进入宝冢后，再慢慢捡起对舞蹈的感觉也是一个选项。

        晴美几乎就要被动摇了。

        她问自己为什么要跳舞，得出的结论是为了登上舞台，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内心深处的另一个问题。

        “你甘心吗？羽生晴美？你甘心就这样为自己找到借口和退路吗？”

        十年间对舞蹈的渴望，就这么快向现实屈服吗？

        训练结束后，晴美没有再留在教室加训，她戴上口罩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路灯的光有些昏暗，照在树上，从光秃的枝桠间透过，又打在晴美身上。

        “晴美？”司的声音从晴美身后传来。

        “哥哥？”

        双手插袋，司走在晴美的身侧，听着她的倾诉：“你就为了这件事不开心？”

        “什么叫这件事……”

        “昨天妈妈也很担心你哦？说你居然要绑一字马睡觉什么的，你怎么回事啊？”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跳不好了。”晴美无法和哥哥解释她突然出现的十年芭蕾空缺，只能含糊略过这个话题。

        司挠了挠头，勾住这个他从小带大的妹妹的肩膀：“怕什么啊，又不是只能考一次。”

        “哥哥根本不明白啊……我不想这样！我不是那种甘心吊车尾进校的人啊……我一直一直都为自己的芭蕾骄傲，现在要这样退步，我不想这样的啊！”

        晴美甩开司的手，向前两步拦在司的面前，大声反驳着，情绪有一点崩溃。

        她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又像那十年中的无数次一样，只知道冲至亲发泄不满和委屈。她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愧，蹲在地上捂面抽泣起来。

        司觉得妹妹地震后情绪起伏就变得意外的大，只能拉起她，安慰着带她回家。

        “会不会是在地震中受刺激了？”美智子妈妈在发现晴美的不对劲后，就低头不语的苦大仇深的父子俩面前，小心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也觉得是，但晴美什么也不说。”司搓了一把脸。

        父亲大和还是一声不吭，他平时是最宠晴美的人，现在为女儿的变化焦头烂额。

        父子一个都靠不住，美智子妈妈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我觉得要不就让晴美再回一趟仙台？”

        毕竟重建已经开始了，如果看到仙台慢慢恢复生机，晴美说不定会好一点。

        “去仙台时间太长了吧？”司觉得这意见无法实施。

        “那就让人录像……对，隼人那小子在那里做采访，让他帮他表妹个忙。”

        三人终于像是找到了正确的路线，开始商议起来。

        晴美一个人在房间练习分解动作，发现自己如今只能完成简单的分解动作，复杂的连续动作就无法完全舒展开来，甚至在练习挥鞭转时一不留神摔在了地上。

        晴美心想，或许就只能这样了，短时间的复健怎么可能恢复到过去的程度。她不可能放弃芭蕾，那么只要慢慢努力，一定可以恢复，只是这次考试大概是赶不上了。

        ——那么，转移重心吗？

        “不甘心啊……”

        真的非常，不甘心啊。

        女子学院的话剧社内，佐藤把最后一张清单上传到网站上：“今天有哪些需要支援的邮件吗？”

        “暂时没有，感觉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的样子，捐款金额是六十万左右，可以按照之前的数据购买饮用水和食物，照常分配给避难所就好。”

        井上检查了一下邮件，伸了伸懒腰：“啊……晴美前两天的辛苦我算是理解了，邮件真的好多啊……还有过来询问捐款流向的和发来感谢的。”

        佐藤白了井上一眼：“有感谢信不是挺好的吗？”

        井上叹了口气答道也对，突然从靠椅上坐直，将显示屏转向佐藤：“对了，这封邮件我总觉得很奇怪啊，你看标题。”

        佐藤推了下眼镜，念道：“致羽生晴美的感谢信……啊真的好土啊这个标题，还不如中学时候那个体校傻大个的告白信……”

        “这个不是重点啦！他怎么知道晴美的啊？又没说过名字，一直是女子学院话剧社的名义不是吗？”

        佐藤挑眉：“这有什么要紧的，直接转发给晴美的私人邮箱就行了，要不要回复都是晴美自己的决定啊。”

        “……对哦。”

        “你的智商真的能进宝冢吗？”

        正在练习基础动作的晴美则没有再关注邮箱，对此一无所知。

        「……在这之前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与晴美交换联系方式，但我现在重新出发，站在冰演的场地上，都是因为晴美的开导，如果不是晴美的鼓励和引导，我一定不能那么快就下定决心。

        感激不尽。

        因为想着，一定要把这种感谢传达给晴美才行，所以向这个地址发了邮件。

        不知道这封传达谢意的邮件能否被你收到，就算没有收到，日后也一定会相遇的吧？

        有了决意就一定会朝着那个方向努力，或许下决定之前会迷茫，但现在我一定会摒弃一切杂念地去滑行，所以不用担心，你的开导不会再失效的。

        从现在起将会朝着奥运金牌一路前进，正怀着拼死也要回报所有给我关照的人们和受灾的故乡的心情，一生悬命地冲刺着。

        晴美也一定在为了实现梦想而努力吧，我可以感觉到的。

        想和晴美一起分享努力的过程，所以，如果看到这封邮件的话，能否与我交换联络方式呢？

        我的联络方式……」

        晴美没有看到这封邮件，练习结束的晴美在强调自己明天还要继续去练习后，被父母拉着连线了远在仙台的表哥。

        “虽然现在已经很晚了，但这边还是有很多人在忙碌着。

        不能说是重建，这边现在在抢修一段主要路线，这段路线修好之后整个交通会方便很多……”

        晴美的表哥为她解释着仙台那边的情况，但晴美并非真的在地震中受到打击，此时只能静静听着。

        “啊……这里啊。”晴美看到镜头转到了一所学校，想起羽生似乎就是在这里避难的，小声说了一句。

        美智子妈妈和大和爸爸却眼睛一亮，对视一眼后让隼人去学校体育馆内看看，询问一下羽生选手的近况。

        司看懂了父母眼神中的内容，无外乎“晴美看来是因为担心喜欢的男孩子”之类的想法，内心警铃大作。

        他转头看晴美，发现晴美的注意力明显比之前集中了不少。

        ……不是吧？真的要被臭小子拐走了？

        “请问一下，羽生选手是在这里吗？”隼人本身就是来仙台采访的记者，现在也是一身的记者装扮，很快得到了回应。

        他被指明了羽生家人在的方向，为了之后重建房屋，羽生的父母暂时没有精力去陪伴他，便继续呆在了避难所。

        “你说结弦吗？那孩子啊……现在应该在教练那里吧，这次真的麻烦教练了。”羽生的母亲由美回答了隼人对羽生动向的疑问。

        “是去找地方训练了吗？”

        “嗯对，那孩子决定参加冰演，他想借用冰演的场地来完成自己的比赛节目。”

        “冰演的场地也可以练习吗？”

        “有些困难，毕竟不能安静练习，时间上也不能控制，但结弦他决定的事情，只要决定了就一定要去做，不管能不能做成功都要尝试。他就是这样的孩子。”

        ……

        后面的内容晴美都没有再细听，她有些出神地想着羽生结弦那个少年。

        明明不久前还是一副迷茫的样子，决定了之后却有非常强的行动力呢……她这么想到。

        直到视频结束，起身上楼，洗漱之后躺在床上的晴美，也还在想着羽生。

        借用冰演的场地也要完成节目，这是多难完成的任务啊……

        但他还是决定去做了，一个人只身迎接挑战。安慰他的自己却为了更稳妥的现实而准备放弃冲击一把自己的极限。

        如果那少年是无所畏惧的雏鹰，自己大概就是躲藏警惕的老豹吧？

        转向歌唱以求让声乐带高总分什么的，就算成功了不也是逃避吗？

        明明那么喜爱跳舞的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今年不行还有明年这样的想法，就是已经承认了自己不行吧？

        背水一战的话，是不是有可能创造奇迹呢？

        这样质问着自己，晴美想起和羽生对视的时候、谈到他热爱的花滑的时候，少年的眼神像闪着亮光。

        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羽生临行前的样子——少年对滑冰的热爱让他不顾可能遇到的失败，只是一往无前地走在自己认定的路上。

        一定很耀眼吧，那种决意。

        我也可以吗？晴美问自己。

        一定可以的。

        她感到有股力量充盈着身体，有情感想要爆发。

        起身开灯，晴美重新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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