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五分钟哥哥（一）

他记得第一次撞见就在他母亲关了他一天之后，周一去上课，回家的时候他也这般急匆匆的往家里赶，他想好好的向母亲道歉告诉沐晚秋他以后再不问了，希望母亲能原谅他。

        他还没进屋就听见了屋里传来了一阵不堪入耳的声音“你孩子呢？不怕被他撞见呀！”男人戏谑的说着。

        “怕什么～嗯～轻点儿～…我看见他那窝囊样就烦…”女人言语中带着些似有若无的风情。

        后面说的什么他也听不清了。他的腿像灌了铅一般重，更像是一个无底深渊，从深处探出无数双手拉扯着他，让他不能再前进一步，现在的他还没有能力敢与之对抗，他能做的只是不敢向前去开门，然后畏惧的只敢往后退，一步，两步，他转身拔腿就跑，楼下一群下象棋的老人看见也只是摇摇头“之前都在楼下混，这回还带人直接回来，唉～可惜了这么好一个孩子遇上这么一个妈…”他拼了命的不想听什么，那些被故意放大了无数倍的偏偏就往他耳朵里跑。

        他不敢回家，就躲在学校附近的胡同哭，那有一个独属于他在这个世界上可以放肆的地方。这是个由一些废弃模板和木材胡乱堆放形成的绝佳庇护所，面向着胡同口进来的方向，正因如此，无论夜晚还是白昼，当一片光打下来的时候他就可以永远躲在这个得天独厚的阴暗里，不仔细着瞧是不会发现里面藏着些流浪的小猫小狗的。那是他和周柯俞一起发现的。

        流浪的小狗伤心起来是顾不得调整姿势的，还没完全藏进去就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他就任由自己随意被光与暗切分，在光与暗的拉扯较量之下眼泪最先止不住流了下来，他终于敢放肆大声的哭，因为这里再大的声音，母亲也不会发现，因为她现在根本没空去管他…也不在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于情色事情还像一张没被上色的白纸，宋思言什么也不懂，他只是想着母亲为什么要诋毁谩骂他，太多的他更是不敢去听，不敢去记得，于是他逃了，飞快逃离了现场。他甚至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什么而悲伤。为了母亲？为了自己？又或者是为了母亲那样对自己？他不懂这种情绪该分到哪一个垃圾桶里去，只顾着埋着头痛哭。随着光与暗的拉锯战展开，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光明向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流浪在外的小孩。尽管现在只能照着他的头。

        一只小小的，却有点暖和的手把他从绝望中拉了回来。

        “哭什么？别哭了。”

        听到声息在耳畔响起，宋思言愣了一下，他以为是周柯俞，绝对不可能，周柯俞在上周五放学的给他说过，最近几天不会在家里就不去找他玩了。今天在学校里也没遇见他，听老师说是请了几天假，家里有事。意识到是他不熟悉的声音后，宋思言抬头看着他，面前的人正对着他，因为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脸，只模模糊糊看见他的轮廓，他看得入了神，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虽然他曾说过周柯俞长的好看，但两人在气质上明显不同，周柯俞是那种切身体会生活疾苦降临人间的天使，周身都是温柔，五官也是柔和的，不具攻击性的。而面前这个人虽然他看得不是很清楚，却能用心去感受，就像感受沐晚秋那样，就算看不清沐晚秋说话时的表情，宋思言也能感受着他母亲对他的嫌弃。

        他能感受到面前的这个人说着的“安慰”是平淡没有情绪的话。阴影的暗面就只表现出这个和自己一般大小的人，是五官挺拔锋利的，身上好像还散发着一种“威严”？他知道这个词形容是不得体的，可他哪有什么心思还去想该用什么成语？他连自己的悲伤都找不到理由，男孩虽然逆着光，一双眼睛却盯着他细细打量起来，好像在看什么小动物…小狗？小猫？宋思言也不敢再哭了，毕竟没有多少人看见流浪狗疯叫还会好好安抚吧！那可真就是太奇怪了！。

        “给，拿着这个…嗯…”他把手放在下颌上思考了一会儿说到“…算是你不哭的奖励…”

        少年半蹲下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把宋思言怀抱自己的手拉了一只过来，往里塞了一颗糖。

        宋思言听见少年身后传来呼喊声“小珏！你在哪儿？要走了，该回去了。”

        少年好似要对他再说些什么，动了动嘴“知道了，回家吧…”起身站直了身子，拍了拍没沾灰尘的裤子，把手插进短裤兜里转身就走了。宋思言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喃喃“果真不是会接济小狗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对自己说的‘回家吧’…”

        少年走后，周围天色暗了下来，夏季的傍晚时分，像他们这种远离城市的片区，多有树，这让许多想要努力融入城市的人有更多的非分之想，连蝉也不能例外。几声几声的叫着，周围又安静，让宋思言打心里有点害怕，可他现在更害怕回家。他把书包放在地上，拿出作业开始写了起来。他现在不能回家，不然沐晚秋一定会发现什么的。就着灰暗的灯光，他熬了好久才把作业写完。

        他很害怕，努力把身子往庇护所里挤，把书包放在出口那里，想像着当做一扇门，忽然想到什么，身子往出口处挪了一下，把书包抱回来放在了身后。他想包里的东西可比他自己要重要太多了，那是能让母亲不觉得自己窝囊的灵丹妙药…小孩子都怕黑，他也不例外，四下摸着，想找个软和的东西陪着他，睡着了就不怕了。什么都没有，都是坚硬冷瑟的，忽然他抓起一个东西，想起来，这里还有一颗糖能给他带来一点甜味…剥开糖果纸放进了嘴里，“好甜！”心情也变好了。糖分刺激多巴胺分泌能让人心情愉悦，但宋思言是不懂为什么的。

        凌晨六点过一刻，老旧的居民楼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宋思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庆幸沐晚秋的房间在最里面，没吵醒她。他还记得刚搬来这里的时候，本来自己在里面，母亲在外面，只睡了一晚，破旧的门挡不住居民楼里的嘈杂声，沐晚秋睡不好了，第二天就嚷嚷着让他把屋子换了。他手里提着一份早餐，把早餐都分装好放在碗里，又用网罩把早餐罩好了，他才洗漱准备就出门上学去了。

        他也不知道今天周柯俞会不会来上学，纠结要不要告诉他呢…他应该不会嘲笑我…

        “喂！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周柯俞从后面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柯俞与宋思言是打小就认识了，算得上“青梅竹马”，他们一起上学放学。有时候宋思言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周柯俞搬家他也要搬家，而且就挨着不远…也许是沐晚秋就只和周雪（周柯俞妈妈）谈得上几句话吧，他从不去深思这其中关系，因为不关他的事。

        “没，没什么…就是那个…那个…”宋思言转过身来结结巴巴又眼神闪躲。

        “到底是什么事儿？从我进教室开始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听老师说你昨天就在打听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可是为了（你）学习早早就回来了”面对着宋思言这一张无辜又无害的脸，戏谑的话他也说不出口，但他看出来了，事情不小。

        “看你这样子，又没吃早饭吧！呐，这个给你，快吃吧～要上课了！”周柯俞放缓了语气也放低了声音，从他包里拿出一瓶牛奶和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宋思言怕沐晚秋问他昨晚去哪儿了，他拿着身上仅有的钱，给沐晚秋买了早饭。小孩子能做的只有讨好，多的他也做不来。

        上课铃声响起，宋思言还没吃完，周柯俞看的着急“你这细嚼慢咽的速度什么时候能吃完呀…算了，下次让你在饿饿，你就吃的快了”宋思言笑了笑，把早餐收拾好，转过身去，翻开书准备上课，老师已经进教室了。

        “其实，我刚已经吃饱了，吃不下了”

        周柯俞用手撑着下巴，黑色的眼眸抬头看着老师“我就知道，你不仅是吃的慢，还吃的少…”平时就没见你母亲在家做饭，当然是有多少都折合成多次吃了！后面的话，周柯俞也没说出口，他怕伤了宋思言的自尊心。还在上着课，前桌传来了一个纸条，周柯俞打开纸条

        “谢谢你的早饭，其实我有件事…想给你说的！就是昨天下午我回家发生的，我不知道要怎样开口”

        “说吧，我听着呢！别怕！”

        宋思言将昨天发生的都如实告诉了周柯俞却唯独省略了“小珏”。

        “放学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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