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六亲无靠

我妈夺门而出，在那一刻，她不敢想象，要不是这通电话，她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自己亲妈那灵魂拷问。
  程程默默地盯着姑姑偷偷抹掉泪水，直到挤出一丝笑容才接通来电。
  “聆儿，你回来了吗？”我妈接通电话之前先做了几个深呼吸，驱赶掉自己心中不快。“哦，这样啊！那你发我邮箱吧！我先看看！我预计的话，得到周五了吧！对，我得带上，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放心！是吗？那太好了，圆圆就喜欢人多热闹！好好好，我也带上！好的，再见！”
  与此同时，程程面露难色地来到奶奶面前，低声央求道，“奶奶，我们赶天黑回去可以吗？”
  “程程，你爸妈到这会儿了才吃了一顿早饭，奶奶得赶紧回去给他们送饭过去！饿久了，容易出胃病！”
  “那，好吧！”
  “还有你的作业，缺太多的话，补起来你会累的！”
  “那，圆圆要是回来看不到我们，哭闹起来咋办？”
  “圆圆每天要游泳，回来也就半夜了，那会儿你姑父和子阔哥哥也都在，又有那么多作业等着她，没工夫哭闹！”
  当我妈再度返回房间时，姥姥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包。
  程程则愣在门口。
  “我带程程回去了！你有事就忙你的吧！”
  “这才几点啊，妈？圆圆还没放学呢！”
  “等放了学，又要惹圆圆哭闹了！”
  “那就多住几天，一晚上也成啊！”我妈不由得劝说。
  “你哥他们昨晚就没顾上吃饭！今天，到这会儿了，才只吃了一顿！程程也不能缺课太多！”
  桩桩理由都很正当，可句句都如同小刀一般一刀一刀地刺向我妈的心脏，越刺越深。
  等到她亲眼看着姥姥和程程坐上回程车后，她瘫坐在候车室的长椅上，昏昏沉沉的。
  脑海里却如同黑白影像一般回放着自己的所有履历。
  “什么叫六亲无靠？我这样应该就是了！自从记事起，妈，你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哥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们必须先尽着你哥！’”
  转念，她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的毛病。
  可她的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妈，难道是我要的太多吗？我做错的事，走错的路，我也很后悔呀！你为什么就不能安慰我一句呢？就算你不想安慰我，最少不要责备我，我也不会这么心累！我坐月子，你说在娘家坐月子不吉利！我求你过来照顾我一周，你说嫂子离不开你，说你走了没人给我哥做饭，说没人接送程程！说那个家没你不成！别人的月子是在调理身体，我的月子则是每天祈求上苍别让我饿死在盛世！遇人不淑，是我眼瞎心盲！但是你是我的亲妈，我的精神支柱，我却跟你讨不来半点支撑！”
  以前每每想到这些，她总会热泪盈眶，可今天，她却没有一滴眼泪。
  “圆圆从小体质弱，应该归功于我在月子里没法给她提供正常且持续的营养吧！多少个他人香甜的梦里，我抱着滚烫的孩子，坐等天亮！”
  那段无助的岁月，她仍难舒畅。
  “因为从小就没被父亲宠过，圆圆又胆小又暴躁。可是你，你是我妈，竟然也数落我没把孩子教好！别人说我是个不会做人儿媳的，你竟然也附和着说，‘你把孩子给老两口扔下，我就不信他们做爷爷奶奶的就真的不管了！’我拜托公婆带圆圆一小时，我给孩子取药，可等我回来，老两口不见踪影，孩子烧的迷迷糊糊的。后来老两口还责备我不守时，说好的一小时，谁知道我去哪儿逛了！妈，我无数次想问你，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可是一想到你背过身去抹泪的场景，我就没胆量向你求证！”
  过去的一切伤痛，她总会思之心痛到窒息。可现在，她瘫坐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候车室长椅上，没有任何人打扰，也没有任何熟悉事物让她触景生情，她的泪腺似乎也堵塞了一般。
  “我很小就听说，女儿大概率会遗传妈妈的命运！我怕我会痛失深爱之人而心碎，又怕遇到不爱我的人而沦落人间炼狱。我怕圆圆会像我一样将来不知道该怎么跟异性正常相处。我也怕我拼了命去保的婚姻，只是我更深更重的枷锁桎梏！我也怕洪伟不知何时会突然心性大变。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怕自己才是那个导致自己今生不幸的暗黑破坏神！”
  就这样，她静静地在候车室待到圆圆放学时间。
  可她的内心却十足地经历了一场飓风洗礼。
  最终结果就是，她再次实锤，自己依然只能独自扛下与己相关的所有！
  “妈妈，怎么是你来接我？姥姥和程程哥呢？”
  “圆圆，”我妈挤出一丝笑容，“你要记住了，从妈妈带你来这世间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我们才是彼此的唯一！”
  “我知道呀！”
  “既然你知道，那么，以后就要习惯你身边的同学、朋友，甚至亲人都不可能陪你走到最后！最终属于你自己的路，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去走！”

  “妈妈，你今天咋了？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妈妈只是让你明白一件事，你是妈妈的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妈妈是你唯一的精神支柱！”
  “嗯，好，我知道了！”
  “还有就是，妈妈没留住小宝宝的事，再也不能跟任何人说了，能做到吗？”
  圆圆终于明白了妈妈的意思，她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她才吞吞吐吐地道，“姥姥昨晚睡觉前跟我说，我们现在的情况就适合再生一个小宝宝！然后我就告诉姥姥了！妈妈，对不起！”
  “没关系！”妈妈也思忖了会儿才说，“妈妈只是觉得挺羞愧的，妈妈这么大的人了，竟然留不住一个小生命！其实，不管小宝宝是怎么没留住的，终究是从妈妈肚子里消失的。这点呢，按照佛家理论来说，都算是妈妈的罪孽！”
  “啊？”
  “以后呢，为了赎罪，妈妈就要更加努力地过好这辈子，照顾好你！善待所有对妈妈有恩的人，才能及时还清我所欠的！”
  她不敢跟圆圆说的是，“争取下辈子再也不来这人间！”
  “妈妈，我帮你一起赎罪！”虽然她不是很懂何为“赎罪”，但小小年纪的她还是觉得既然是妈妈的事，那就一定是她这个女儿的事！
  “嗯，好！谢谢宝宝愿意替妈妈分担！”
  妈妈原本只想宽慰小姑娘的单纯善良，可没料到，圆圆却认了真。
  “妈妈，那我该做点啥？”
  她哭笑不得，却也只能默默地在心里自行消化。
  “目前呢，宝宝能做的，就是好好学习，争取考一个好中学，然后，力争考一个外地的好大学！”
  “妈妈不是说本地的好大学也不少嘛！我还想像哥哥那样每周都能回家来，最好天天都能回家陪妈妈！”
  “呃，”她被问住了，“其实，妈妈是觉得，一个人能够真正开心看世界的时光就是上学期间。大学呢，就是求学的最后几年。你去外地上大学的话，你会有更加宽广的眼界，正好完美利用你最青春的时候！你看，聆儿姐姐就是在外地读的研，而且还去国外学习了一年时间，你看她是不是就很飒？”
  “可是我不想去国外！我不想离开妈妈！”
  “没关系呀，你要是有机会的话，妈妈陪着你哪儿都可以！”
  “是吗？”圆圆欣喜不已，“妈妈真的愿意时刻陪着我？”
  “嗯！所以妈妈能不能陪着你天涯海角去逛，就得靠你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了！”
  “那爸爸咋办？”
  她不由得愣住。
  半晌才讪笑道，“如果爸爸有空，我们可以一起陪着你！保护你！”
  虽然话说得遂了圆圆的意，但是妈妈心里的疙瘩却丝毫也没松弛，反而更紧了。
  “洪伟，如果我们真的有缘相守到终老，那我必将感激不尽！只是眼下，我真的不会再相信任何借来的力量！希望你能谅解！以后的日子，只要你还能够用心待我娘俩，我会用我一整颗心去报答你！至于林烨那样的混蛋，我必须时刻警惕，毕竟那样的货色，是我给‘挖掘’出来的！”
  可是当她到家时，却听到家里笑声正隆。
  “哟，韩阿姨来了！”一进门看见韩奶奶，她即刻拿出主人翁精神，“欢迎欢迎！”
  “韩奶奶好！”圆圆乖巧地打过招呼就去写作业了。
  “这孩子真乖！”韩奶奶看着圆圆消失的背影，忍不住啧啧夸赞。
  “哎哟，每天锻炼，你看把孩子累的，这眼皮子都耷拉下来了！”姑婆叹着。
  “小姑，你们喝点什么？”
  “不喝了，我们刚在外面吃过饭！”姑婆和韩奶奶异口同声地道。
  “小白，你去照看孩子写作业，我们老姐妹聊聊天就行！”姑婆如是吩咐着，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唉，你妈呢？咋不见人呢？”
  “哦，小姑，我妈下午就回去了！”
  “回去了，这么快？我还想着你韩阿姨来了，我们仨聊起来会更热闹呢！”
  “家里事儿多！程程初三了，不能缺课太多！”
  “唉，多可惜的！”
  话音未落，门便被打开了。
  我爸率先进门，后面紧跟的竟然是林晓烨！
  “唉，”韩奶奶惊喜道，“你咋知道我在这儿呀？”
  “哦！”林晓烨微微怔住，瞥了眼已然石化的我妈，眼神闪过一抹得意，便笑着跟姑婆打起了招呼。
  “阿姨，宋总吩咐我，今天务必给洪总当司机把他安全送到家！”
  我爸醉意渐浓，直冲我妈而来，一把将她搂入怀里，慌得我妈连忙就势服侍他坐进沙发。
  “阿姨，有没有啥可以醒酒的？”
  “哦，美女，你是客人，这些事我来就成，你赶紧坐下歇会儿吧！”
  见我爸不管不顾地就要躺下去，我妈连忙将他扶起，送他进了卧室。
  “你先躺会儿！”被他禁锢，她讪讪地低声道，“我去给你充点醒酒的！”
  “我没醉！”他笑吟吟地在她耳畔低语。

  “没醉就没醉！喝点水，头就不那么难受了！”
  他这才悻悻地松开紧箍，醉眼惺忪地低吟着，“快点啊！”
  而在客厅里，姑婆招呼着主动献殷勤的林晓烨，“晓烨，赶紧过来歇着吧！”
  “唉，年轻人嘛！”韩奶奶却提出了不同见解，“让她打个下手，别干坐着！”
  “我大伟这个媳妇呀，里里外外一把好手。都说，一人放，万人寻！咱们不经意间给动个位置，她用的时候可得好半天找呢！”
  韩奶奶这才不再坚持，可也不好就此劝自己外孙女当一个闲散客人！
  正好见我妈出来，林晓烨雀跃着道，“阿姨，有啥需要的你尽管安排我去做！”
  “哦，我做就可以了，你可以陪我聊聊天！跟你们年轻人聊天，感觉我的青春又回来了似的。”
  “阿姨一直都很青春呀！”
  “瞧这小嘴，多会说话啊！这一句，可把我都要乐晕了呀！”
  “哪儿嘛，是阿姨自己条件好呀！”
  “唉，说起条件，你，哦，对了，子阔呢，你见着了没？”
  “哦，会议还没结束，子阔就被学校叫回去了，所以宋总才让我帮忙送洪总回来的！”
  “你们宋总也喝了不少吧？”
  “有宋总夫人陪着呢！”
  “哦！”
  “唉，对了，阿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咋没出席呢？”
  “我有我的事，脱不开身！所以就只能麻烦你们帮我照顾洪总了！”
  “妈妈，爸爸要喝水！”圆圆黑着脸盯着林晓烨。
  “那我给洪总送去吧？”林晓烨竟然主动请缨。
  “有我呢！”圆圆冷冷地道。
  “算了，还是我去吧！你休息一下！圆圆，快去写你作业吧！”
  我妈端了一杯温水、一杯蜂蜜水送到房间。我爸却并不在床上！
  卫生间却传出动静。
  终于吐掉了些许酒精，我爸才觉得头不那么胀痛了。洗漱之后，脑子瞬间清醒了很多。
  一开门却被门口的人给吓得一激灵！
  待他看清是谁后，不由分说便拥入怀中。
  索吻被拒绝，他反而笑嘻嘻地道，“是不是酒味太冲？”
  她不语，只是佯装扇走酒味，将他扶往床边。
  “老婆……”
  被她伸手捂住嘴巴，他只用笑意和飞吻来表示自己一整天的思念。
  “来，先把这个喝了，胃就不那么难受了！”
  “看见你，我哪儿都不难受了！”
  她却只浅笑。
  “你这是啥表情？”
  “欣慰！”
  “嗯？”
  “你还记得你是咋回来的吗？”
  “我只是有点晕，还没醉！”
  “一般真醉的人都会反复强调自己没醉！”
  “老婆，我……”
  “哎哟，真是太辛苦你啦！整整忙了两天！明天我得给你做点清淡的，让肠胃别那么大压力！”
  “我明天不上班，正好陪你！”
  “我还想着明天你应该去好好谢谢老宋两口子的热心帮助呢！”
  “不用那么急！”
  “老宋把他的助理都派给你用了，怎么不用急啊？”
  他只是宠溺地紧紧抱住她的腰，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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